尤其是當兒子和手下都死於保護他,忠信郡王卻對於世子之死輕描淡寫,反倒是對蔣濤之死深表痛惜,表明要爲其風光大葬,卻壓根兒沒提過世子之事。
馮氏知道丈夫此舉是爲了拉攏人心,使屬下將來更爲他所用。
只是兒子都死了,他卻首先想着如何做要對他更好,自然使她心中怨恨。
尤其是她的兩個兒子無一能活,忠信郡王除了有妻,卻還有妾,他淩氏斷不了根就是了。
夫妻倆自從成婚以來,雖不說十分恩愛,但也是從未紅過臉,感情尚算融洽,郡王妃與妾室之流雖有齷齪,但府內尚算是平靜的。
她又生了兩個嫡子,出身又非凡,這郡王妃之位她坐得極穩,哪怕近來夫妻同睡,已經不再倫敦,但這些都沒有影響她的地位。
可如今兩個世子接連一死,除了府中馮氏痛徹心肝,還有可能這後院會變了天。
郡王妃衝着忠信郡王痛哭謾罵,且又伸手抓打他,鬧了一宿。
忠信郡王府的事,並沒有影響到嘉安帝狩獵的心情,除了第一天進苑遇上了野豬之外,此後幾日,皇帝都收穫頗豐。
等到了十一月初九,衆人便準備起程回洛陽了。
燕追近來馳騁於獵苑之上,身手敏捷,每日戰果累累。
爲傅明華獵到了好幾張皮子,說是回去讓人爲她縫件大氅。
燕驥因爲腳傷的緣故,未能上獵苑,每當看到燕追戰果,又嫉又羨又有些崇拜時,就越發怨恨害得自己上不了獵場的燕信了。
一路奔波回到洛陽時,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
洛陽天氣轉涼,傅明華回了府中,才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出門在外,總不如府中舒適,她先好好洗漱了一番,又躺了一陣,才聽着留在家裡的付嬤嬤向她報這大半個月來洛陽之中發生的事。
不過是些瑣碎的事,長樂侯府裡傅其弦也安份守已,沒有出什麼問題。
倒是蘇氏,她腹中懷着的骨肉沒有緣份,仍是落掉了。
“倒真是有些可惜了,聽說是個成形的男胎。”
付嬤嬤嘆了口氣,又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瞧奴婢這記性,江洲裡江嬤嬤來信了。”
她邊說着,邊轉身去取了信來,遞到傅明華手上。
傅明華來不及去打聽蘇氏落胎一事,便接過了信,拆開看了起來。
江嬤嬤在信上說,最近天氣漸涼了,問王妃添了衣裳沒有。
纔看這第一句話,傅明華便將信紙捂在胸口,眼中微潤,說不出話來。
她在江洲過得不錯,兒子兒媳都還孝順,丈夫覺得前頭十來年,家中都靠江嬤嬤的緣故,對她十分愧疚體貼,處處順她心意,她身體好了許多,一頓已是能吃兩三碗飯了。
平時也能幫着家裡做些力氣活,閒暇時便出門走走,也見了幾個舊時姐妹。
‘什麼都好,唯獨就是想王妃得很。’
傅明華就這句話,來回看了幾次,還沒放了信,外頭便傳來下人向燕追請安的聲音,他大步進來,側身去接了帕子擦手,轉頭含笑問道:“在看什麼?”
“江嬤嬤來信了。”
傅明華舉了手中的信紙,有些開心的說給他聽。
燕追坐了過來,她便偎入他的懷中,將信紙遞到他面前,與他一起看。
他伸手來環了她的腰,一面脫鞋上炕,看她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歪在自己懷裡,索性就念了信給她聽,她閉着眼,也不說話,他念了幾句,便低頭吻她粉嫩嫩的脣:“念得口乾舌噪。”
傅明華含羞帶媚瞪了他一眼,他卻不以爲意,不時總要尋方設法討些便宜佔。
信念完了,傅明華就道:“我也要寫封信給嬤嬤。”
碧藍幾人聽了這話,忙就去準備筆墨紙硯,傅明華看燕追坐着動也沒動,便笑着建議道:“三郎不如看會書,等我片刻?”
他其實才回洛陽,必定會有許多要事需要他處理。
但此時燕追什麼也不想要做,低頭親了親她頭頂,含糊不清:“我陪你。”他已經將公務推開,暫且全都交給姚釋,空出了半個下午來。
他都說了要陪,一副抱着又不肯放手的樣子,傅明華只是稍稍猶豫,便讓碧雲幾人將筆墨鋪到暖炕的矮桌上。
在炕上寫字,碧雲幾人便不大方便過來磨墨,傅明華正拿了墨要往硯盤中研磨,燕追已經握了她的手,手臂使力,帶動着她的手磨了起來。
她轉頭看了一眼燕追,不知爲何,便想起了幾年前的往事,那時在河南府中,他也是這樣握了她的手研墨。
燕追看她的眼神,顯然也想起了當時的往事,目光頓時便幽暗了。
“研墨也是有講究的。”
燕追目光灼灼,望着她看,見她香腮漸漸爬滿紅暈,那模樣十分可口:“我的第一位啓蒙恩師,元娘可知道是誰?”
他將當年說過的話,分毫不差的說了出來。
傅明華倒是記不大清了,但他大概說了些什麼,卻是心中有數。
“我是由孟孝淳啓蒙,他老人家曾說過,磨墨水寧少勿多,輕而慢。”
他的聲音響在她頭頂左上側,說話時吹拂出來的呼吸使她頭頂有些癢。
但此時傅明華的心裡卻是微酸裡帶着甜,她想起了當時二月春分時,雨後的河南府驛站,那庭院後有個目光熱切的少年看着她從院中一步一步的走來。
那時燕追的目光對她來說,只有些微的羞澀與抗拒,她性情溫和內斂,怕的就是如他一般,連看她的目光時,都彷彿帶了侵略性一般。
他幾乎是有些討好的爲她鋪了椅子上的褥子,又邀她坐下,那時燕追殷切的態度,讓她有些警惕。
正回憶着往事,他卻將掌心中握着的玉手捉得更緊:“那時將你放開了,我就在心裡想,以後怎麼也不放了。”
他力道很大,握得傅明華手掌都有些疼,聽了這話卻是愣了一愣,轉頭想去看他。
“那會兒我看着你回去,等你走了,就望着那畫看。”他卻在園中坐了半日,想着她與自己說過的話,想着她身上的幽香,坐她曾坐過的胡椅,摸她曾碰過的墨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