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宏院是他的書院,取易經中坤.彖傳篇。
院上匾額書:坤後載物,而後一句未寫,則是:德合無疆。
便野心盡顯。
燕追就淡淡的道:“再急也不急於一時,先去剪梅,晚上插好了寒梅,送我書房中來。”
傅明華有些扼腕,他笑着牽了她的手朝鐘粹院方向走。
知道他有事,傅明華原想隨意剪了兩株便算了,他卻自己拿了剪子,很認真的問她要哪株。
她也就挑了幾株指給他看,燕追剪完握在手中,沒多大會兒功夫便抱了一懷都是。
下人上前來接了過去,外院又派了人來催他,他卻並不理睬,直到送了傅明華回院中,再有人來催時,他才淨了手,換了身衣裳匆匆出去了。
江嬤嬤上前來問要用什麼樣的瓶子裝,傅明華看了放在桌案上的寒梅,想了想選了色彩豔麗的。
“上回母妃賞了一對黃柚瓶取來就是。”
江嬤嬤應了一聲,下去吩咐了人將花瓶送來。
這寒梅不比紅梅豔,用青花瓷裝難免便素了些。
屋裡盈了香氣,她也先淨了手,那花瓶才被人搬進了屋來。
她拿剪子修過之後,將花一支一支的插了進去,江嬤嬤在一旁說道:“您這手藝,若是袁嬤嬤瞧了,就該誇了。”
袁嬤嬤是當初江洲請來教她女子六藝的女夫子,也會教她一些穿着打扮配飾的規矩,只是兩年前年紀老邁,又不肯由傅明華爲她養老,執意要回江洲,傅明華便打發了她銀子,差人送她回江洲去了。
此時江嬤嬤誇她,傅明華笑了笑,手伸了出來,碧雲便蹲下拿帕子替她擦手,擦完了她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要說話,外頭下人進了正廳外門,遠遠叩了個頭:
“報王妃,武安公府遞了貼子來。”
那丫頭跪在地上,手裡還舉了燙金的貼子。
傅明華心中一動,嘴邊原本要與江嬤嬤說的話在舌尖下打了個轉,擱了茶杯才道:“拿來我看看。”
她身上還有寒梅枝葉的碎沫,她伸手拂去了,又接過溼帕子淨了手,碧藍去將貼子取了過來,上面就寫着:秦王妃親啓,下方書:丹陽敬拜。
這可是位老朋友啊。
傅明華伸手摸了摸貼上金字,沉吟了片刻。
從傅明霞新婚那日,蘇氏與她說丹陽郡主也隨夫回洛陽之後,她便已經料到丹陽郡主會有來見她的一天了。
說來兩人在閨中時,交情倒也不差。
她將貼子往旁邊桌子上一放,江嬤嬤看了一眼:
“郡主娘娘回洛陽了,算算時間,從她出嫁那年至今,就沒再回過洛陽。”
江嬤嬤有些感嘆。當年傅明華與丹陽郡主私下也是有過往來的,只是丹陽郡主後來外嫁之後,便斷了往來,直到皇上賜婚那一年,才收了一封丹陽郡主自南詔寄來的信件,是恭喜她的。
傅明華出嫁之前,丹陽還專門令人爲她添了妝,算是還當初傅明華在丹陽郡主出嫁之時的添妝之情。
碧青在一旁接嘴道:“已經有四年了。”
“上回爲郡主送禮來的那管事婆子還在說郡主娘娘生了一雙女兒,福氣很好呢。”
晚上傅明華讓人抱了她插好的花送去燕追院中,得知燕追仍在忙,便去了一旁暖閣等候。
看得出來這裡他不常來,屋子中佈置得十分簡單,物件等都沒有使用過的痕跡。
服侍的下人送了茶來,她坐了一陣,一個丫環便捧了本書進來,說道:
“王爺說請王妃先看陣書。”
那是一本《郭正風推卦術》,顯然是燕追怕她久候無聊,拿來與她解悶的。
燕追這個人,若是他有心,他可以細緻體貼,面面俱到。
她一拿到手,便來了興致,這是郭正風親筆所書的孤本,並不是後人抄傳,他竟然連這個也有本事拿到手。
其中推演卦術與之周易相比,又更有奇妙。
事實上這樣的復抄本謝家也有,她的嫁妝裡也有這樣一本書。
可郭正風確實是個奇人,他的這本《郭正風推卦術》每看一次,都能使人悟出新的東西來,十分神妙。
裡面不止包羅天文地理,更有算八字、命格之輕重。
還有觀面相、手相等,她看得入了迷,也不知下人進來了換了幾盞茶,一本書翻到最後幾頁了,燕追才進來了。
“元娘。”
他是踩着寒氣匆匆而來的,身上還帶着夜晚霜露的冰冷。
不知是不是傅明華的錯覺,他身上帶着森然的殺意,每走一步離她越近,又越淡一些。
傅明華將手裡的書放下,決定回去讓人將自己的復抄本尋出來明日再看。
“可是等累了?”
他朝傅明華徑直走了過來,伸手碰了碰她桌面上的茶盅,那杯子仍是滾燙,又揭了茶蓋看,裡面茶水仍八分滿,他眼裡的凌厲才漸漸褪去了。
傅明華搖了搖頭,看他伸手過來,便將臉貼在他掌心上蹭了蹭:“王爺忙完了?”
燕追輕應了一聲,聲音像是從喉間發出,十分撩人:“陳敬玄等人過來了。”
陳敬玄是尚書省下左僕射,地位僅在尚書令竇文揚之下,已經是半步丞相的位置,投靠了燕追。
能得陳敬玄親自前來,還呆到此時才離開,估計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她垂下了眼皮,也不去問,燕追倒是伸手拉她起來:“外間轎子已經備下,先回去。”
今夜他原本想的是紅袖添香的美事兒,沒想到因此事而擾了興致。
外頭轎子已經備妥,擡轎的是四個身材高大的侍人。
燕追半擁了傅明華上去,自己也跟着坐下了,才與傅明華解釋道:“一批送往鄯州的武器出了問題。”
傅明華沒想到他會如此信任自己,與她說這樣的事。
一時間愣了愣,竟然回不過神。
“那武器經不得大力撞擊,否則一撞便碎。”他靠在廂旁,轎內只掛了一盞琉璃燈,隨着侍人走動間,一晃一晃的。
燈光打在燕追的臉上,他眼裡殺意森然,神情陰狠。
此事既然驚動了陳敬玄,又匆匆來與他商議至此時,必定就是與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