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着巾子水盆等物的丫環魚貫而入,遞了帕子前來給燕追和傅明華擦手。
不遠處裝飾的八寶閣上,擺了不少物件,許多擺件看起來都是時常把玩的,古香古色。
不是如長樂侯府中裝扮得極盡奢華,恨不能讓人知道府中富貴一般,謝家裡卻是低調中顯得素淨。
頭頂正中的高堂上懸了匾額,上書‘海納百川’的字樣。
看手筆,行筆瀟灑飄逸,筆勢委婉含蓄,如行雲流水般,是漢時王氏一族的手筆。
漢時王中坤擁兵助漢明帝建都江左,立漢朝,而被封爲異姓王。
王氏一族權勢在漢立之後達到鼎峰時期,王家那時掌漢朝半數兵馬。
而內政之中則由謝家子弟一手掌握,那時曾有‘王與謝,並天下’的說法。
只可惜隨着漢朝的沒落,到晉朝時期,中原勢力割據,王朝政權混亂,王朝頻繁交疊,戰亂紛爭,不少世家貴族在這長達數百年的時間中消逝。
宇文氏族是晉朝時最終的皇族,卻死於外戚勢力陳太祖楊氏的屠刀之下。
直到陳朝之後,才結束三百餘年混亂紛爭的局面,直至如今唐朝取陳而代之了。
晉時因爲征戰連連,政局混亂,許多前輩遺留下來的東西早就消失不見,更不要提書籍字畫等珍貴異常的傳承之物。
王家當年名聲極響,與謝安石並稱‘王謝’,王家以書法、圍棋見長,尤其是書法,傳承至今,十之**都已經毀得差不多了,珍貴異常,十城不換。
就是嘉安帝的私庫之中,也不見得有幾幅‘王謝’手筆,可是謝家卻能將這樣一副匾額保存得如此完整,倒是令傅明華連連看了好幾眼。
屋裡謝家子弟都在,因傳承之故,謝家家風秉承漢晉時的風氣,娶妻不納妾,家中養妓人以娛客同時也娛自身,其餘逢場作戲算不得真,哪怕就是有了子嗣,也絕不認領。
正是因爲家風嚴謹,謝家傳承至今,對血脈十分重視。
但哪怕是不納妾,可是謝家子嗣也是不少,別說早些時候,就是如今謝氏族長謝應榮便還有兩個兄弟,開枝散葉後謝家嫡系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這會兒一堆人進了廳堂,還有不少到如今血脈稀疏了許多,沒有資格進大廳的人還候在門外。
人多卻顯得並不雜亂,反倒都極有禮,並沒有露出好奇打量之色。
迎接燕追的人中,並沒有年輕後輩,倒是謝府幾房人都來了。
傅明華看了一眼,除了其餘三姓的人因爲趙國太夫人生辰早早到來,滿滿坐以位上之外,謝家長房嫡系傳承之中,除了二房、三房的人,她的外祖這一支裡三位舅母都在,但唯獨不見她的母親謝氏。
她不動聲色捏了帕子壓了壓嘴角,眼裡帶着幾分漠然之色。
“殿下遠道而來,實在是老婦人臉上有光。”趙國太夫人微笑着,她年紀大了,燕追允了她坐下。
不過也不敢真坐實了,只是堪堪沾着一點兒椅子的邊兒罷了。
燕追就笑着道:“太夫人嚴重了。臨行前母妃殷切叮囑,讓我一向要替她向太夫人祝壽。”
他雖然是笑着說話,可神情裡卻帶着世家門閥特有的矜持,冷冷淡淡的,與謝家謝利鎮幾兄弟神色頗有相似。
若他太過殷切,謝家哪怕表面恭敬,心裡恐怕也要瞧他不上的。
可這會兒他一旦露出這樣並不熱切的神色,反倒令進入廳堂中的衆人神色一振。
趙國太夫人低垂下頭,牽了腰間繫着的襟子擦眼睛,神情有些動容:“勞娘娘惦記着老婦人了。”她說完,轉頭往洛陽方向拜了一拜。
衆人扶了她起身,屋內衆人又一陣寒暄,好一陣之後趙國太夫人才道:“天色已經不早了,殿下一路舟車勞頓。舍下已備了薄酒,爲您與元娘接風洗塵。”
燕追自然點頭。
臨分別時,他看了傅明華一眼,才與謝應榮等一干人離開了。
餘下女眷時,趙國太夫人也看了傅明華一眼,才笑着溫聲道:“好孩子,一路可是累了?”
她說話時與之前面對燕追時的恭敬又有不同,帶着親切與慈祥:
“聽風軒裡已備下了酒菜,你隨我來。”
她隻字不提謝氏,只與傅明華介紹起崔家、祝家、以及陰家的來人。
幾家分別備了禮,傅明華與燕追已定下了親事,雖說未成婚,但四姓顯然都不願得罪這個將來極有可能會母儀天下的少女,因此送的禮都一個賽一個的珍貴。
崔家禮最重,興許是崔貴妃的原因。崔大太太送的是一對可編爲裙墜掛在腰間的玉環,那環通體潔白,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另外還送了一雙臂環,也是價值連城。
幾人分次落座,席間趙國太夫人不時與傅明華說上幾句。
她年紀雖大,但精神卻極好,活了大半輩子,又曾是謝氏掌權的內宅太太,趙國太夫人性格手腕自是玲瓏。她一旦有心,席間便是歡聲笑語,再沒有冷場的。
用過了膳,又笑鬧了半天,祝大太太提議打葉子牌,耍了半天,趙國太夫人臉上顯出疲備之色,崔大太太便提出告退。
趙國太夫人也不挽留,等到衆人走了之後,才向下人使了個眼色,望着傅明華溫和的笑道:
“趕路這些日子,可是累壞了?”
她與傅明華說笑,一面站起身,讓下人來領傅明華回她的院子。
“府中歇息之處已準備妥當,你去瞧瞧,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便儘管與你外祖母說來,你知道,我們都是一家人,不必那樣客氣。”
她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的,傅明華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外頭丫環已備了燈籠,招呼着她過去。
江洲這座謝府佔地頗廣,院落與院落之間全靠彎曲的迴廊門禁連接。
不知是不是江洲的地理位置與洛陽不一樣的緣故,這裡的夜晚尤其的冷。
傍晚時看着還好的古宅,此時莫名顯得有些陰森森的。
那木柱之上雕刻着的飛禽走獸夜色下看來容態猙獰。傅明華打了個寒顫,江嬤嬤將她身上裹着的披風又拉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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