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漁號的傷漸漸的好起來,常大夫一臉不可思議的給他搭着脈。
這老頭嘴角的鬍子抽了幾抽,驚訝的道:“你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了麼?這傷,本來就算僥倖能活命,也不可能再站起來了,我當時看你確實沒有活的可能,也就沒再多說,說了也就是給你父母徒增傷痛罷了,你不但臟腑受了重創,全身經脈也都斷了,現在你居然能站能走,真是奇緣,奇緣,奇蹟啊奇蹟。”張漁號只是笑而不語。
“我都說了沒大礙了沒大礙了,您還非要來看看,這回相信了吧。”張墨年樂呵呵笑道。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看樣子也定是有隱情,你不願說,我老頭子也不是多嘴多事之人,平日多積德,老天都會幫你。”常大夫捋着鬍子點了點頭。
這些時日,韓旺三一有空便帶了張漁歌扎進林子裡採藥,帶回一頭的汗一身的包,這會張漁歌正跨進屋門,一邊點着竹簍裡的草藥,一邊揹着草藥名。
忽然常大夫聞聲站了起來:“你剛纔說什麼?”他瞪大眼睛看着張漁歌。
“狼吞羊,怎麼了,常爺爺?”張漁歌一臉茫然,而韓旺三見是常大夫問時,本想阻攔,卻沒有張漁歌嘴快。
韓旺三知道,自己可能要露餡兒了。
幾個月前,當他命魂回到身體裡那一刻,他已經記起了全部,父親母親,包括這個捕魚的張大哥,後來的方三向,金婆婆,他全都記起來了,還有眼前的常大夫。
“你管哪個草叫狼吞羊?”常老頭指了指竹簍。
“這個呀,你看他頂上是一個白色的毛毛花,下邊是灰色的葉片,正好包住毛毛花,像不像一隻羊被狼吞了一半。”張漁歌繪聲繪色的講着,卻沒注意激動到渾身顫抖的常大夫,眼睛已經紅了。
“是誰教給你的?”他問的是張漁歌,眼睛卻激動的看着韓旺三。
“是我。”不等張漁歌回答,韓旺三已先說了出來。
“這叫月下烏,狼吞羊是我隨口取得名字,只有我和我兒子知道。”常大夫盯着韓旺三。
“我只是聽一個朋友說過。”韓旺三平淡的說。
“你不叫韓旺三,你叫常故人!是也不是?”常大夫這句話問的極其艱難,口水險些被帶了出來。
“常故人?我確實認識這個人,小時候有過一面之緣,這草藥便是他告訴我的。”韓旺三說。
“您說誰?常故人,可是常家大哥的兒子?”張墨年也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你和我那死鬼兒子身型一摸一樣,你當我認不出你麼?還想騙我?”常老頭已涕淚縱橫。
“您認錯了人。”韓旺三轉過了頭。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認出你是誰,你雖遮着臉,但你的身形,背影,走路的姿態,和我那兒子一摸一樣。你還騙我,你就是常故人,我的孫兒。”常大夫激動的抓着韓旺三的雙臂輕輕搖晃着。
房間靜極了,時間凝住了好久。
“好,確實是我。”一屋子人都驚住了,只有常大夫笑中帶淚。
夏季的炎熱終於被秋風吹散了,韓旺三買了新船,外人只當是張墨年賣了舊船給他換的,在這風一吹草就動的小鎮上,自是不能太過招搖,買新船就已經讓那羣一起打漁的夥計詫異了好多天。
張墨年在鎮上開了個草藥鋪,就在常大夫醫館旁邊,大家都說這張墨年因禍得福,常大夫治好了他家漁大,還扶持他家做起了買賣。
張墨年平日開始進山採藥。
他祖上本就是做藥材生意的,自小也學過一些草藥知識,可一場災難把還是少年他的變成了孤兒,同時成了孤兒的還有常故人。
常故人記憶恢復後,便回到了他的出生地歇雲鎮,他認出了那個小時候常帶着他玩的大哥哥張墨年,便撿了條破船,修修補補,幹起了捕魚的營生。
張墨年誠實憨厚,別人都把常故人看做瘟神般躲的遠遠的,只有他常主動去幫他一把,一來二去,兩人便熟識了,張墨年念他孤苦無依,年紀輕輕臉卻毀了,也喜他踏實賣力,不似那些捕魚的同伴油頭滑腦吊兒郎當,便把他當自己的孩子弟弟一樣照顧。
兩家本就是世交,只因多年前的劫難太過慘烈,張墨年和常大夫兩家便生疏了些,只怕觸景生情,揭彼此的傷疤,但也都關注着彼此,需要時也會幫對方一把。
常故人沒想到此番變故,又找回了失落多年的親情和友情,之前不認他們,是因爲他怕有一天自己藏不住連累他們,更不想讓他們知道張墨年多年前的那個小弟弟,常大夫惦記了那麼多年的小孫兒,如今已變的如此面目全非。
誰想到百密一疏,真相還是在張漁歌稚嫩的童心下露了出來,但既然已到了這一步,便也坦然面對。
雖然他們不知道常故人遭遇了什麼,但兩家商量好,這是他們共同的秘密,常故人絕口不提,他們也絕不問,更不對外人道,外人只當兩家重修舊好,常大夫還認了三個幹孫子。
常大夫悲喜交集,喜的是孫兒終於回到了自己身邊,悲的是看到孫兒的臉,扎的他一顆老心都要碎了,他常在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偷偷的摸一摸孫兒的臉,掉兩顆渾濁的淚,常故人便握握他的手,告訴他自己很好,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