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神獸的怒吼聲中,白衣男人撫了撫黑衣男子的臉,摘下了他易容的面具,輕輕的颳了下他的鼻子:“故人,有緣再見。”
說罷,他右手擡起毫不遲疑的擊在自己的後腦,易容面具振落,一團金色火焰跳躍着形成一個光球,自他眉心處緩緩飄出,瞬間,他臉色灰暗下來,嘴脣顏色褪去,髮色由黑轉灰。
他伸手握住光球,緩緩放向黑衣男子眉心,映着兩張舉世無雙的天顏,同樣灰暗,同樣憔悴,同樣不捨,光球緩緩沒入,光暈四散。
黑衣男子身上的創傷和血跡快速的癒合,消失,臉色漸漸泛出紅暈。
白衣男子撐着地緩慢的起身,擡頭望望天,那些妖獸逐漸四散,巨龍早沒了蹤影。
“第一次,我恨這世間還有擔當這回事。”白衣男子低頭看了眼逐漸恢復呼吸的黑衣男子,一聲苦笑滿臉戾氣。
畫面一變,回到海邊。
常故人握着方三向的手已滿是汗水。他的臉上也有汗。
“爲什麼這麼久纔回來找我?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那日我再晚回去一個時辰,我娘便死了,和你一起那些年,我雖怕因爲我給你帶來災禍,但我卻有持無恐的不離開你,因爲就算你死了,我有一次給你續命的機會,我僥倖的以爲那天不會到來,誰知還是來了,而且來的那麼快,我成了一個最低級的修士,失去了保護你的能力,我像個隨時能刺向你的利刃,你讓我如何再去找你。”方三向沒有放開常故人的手。
“既然已經走了,爲何還要再回來?”常故人儘量讓自己把話說的平穩。
“我裝了幾年的廢物,天龍界徹底放棄了我,我也從來沒有真的要從你身邊走開,哪怕只是個旁觀者。”方三向道。
“啞娘子在哪?我們三人何時相遇的?爲什麼我第一眼見到她就情不自禁?你帶她來又是何意?”常故人一口氣問出四個問題,他已忍不住渾身顫慄,他害怕又期待那答案。
方三向低下頭緩緩吐出六個字:“我這樣,你恨麼?”
“恨!”常故人咬牙切齒。
畫面一變。
啞娘子對着門扣了三下,回頭看了眼婢女,伸手取走遞過來的托盤上的酒壺,婢女便退下去了,門開了又關上,門內,啞娘子對着桌上的畫像說:“陪我喝了這壺無心釀,這幾日冷清,太冷清。”
那畫像上,黑衣少年淡淡的笑,惟妙惟肖,不知練習了多少次才畫的這般傳神,他將那襲紅衣退下,摘了紗帽順手戴在一盆開的正酣的彩虹牡丹上。
畫面一變。
方三向囑咐了婢女幾句便回屋,換上紅衣來到樹祭鎮的橋上,這個角度他能看到常故人的背影,常故人卻看不到他,大朵的煙花綻放,他看到常故人似乎被驚醒,在船上打了個機靈,然後就望着煙花,一動不動似是看的癡了,方三向也笑了,不一會橋頭的菸草小販竟仰到了橋下。
畫面一變。
若卿樓的幾十個姑娘站在方三向大宅子的院子裡:“我可沒興趣,還是叫娘子來看吧。”方三向從軟榻上起身回到內院,不一會啞娘子出來了,婢女走到老鴇面前問了些話。
畫面一變,回到海邊。
常故人沒看到方三向手裡何時已多了一把匕首,他以無人可擋的速度把刀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力道大的刀柄竟沒入半截,兩人還是這樣站着,手仍牽在一起,一陣海風吹過,常故人外衫被風吹開飄起,掛在半截刀柄和他們握着的手上,露出裡面如血的紅衣。
“現在呢?可不可以少恨一些?”方三向笑了笑。
常故人曾經不知道哭是什麼滋味,更不知道隱忍痛絕的哭是什麼滋味。
方三向倒下了,常故人沒有鬆開他的手,他撲跪在地上,攬住這輕飄飄沒了重量的身體。
“這麼傻,爲什麼?”方三向不再隱忍,他開始嚎啕。
“這世上你恨的一切,都要消失,我着這紅裝,終是錯了。”
“你不能死,你別死。”
“下一世,不要再遇見,我捨不得讓你難過,你看。”方三向虛弱的拿出胸前戴着的那塊暗淡無光的石頭:“這個你戴好,下一世,我能看到它,絕不,絕不近前。”
“我不要,我要你活。”常故人歇斯底里了,他吼着。
“怕是不行了。”方三向越來越虛弱。
“你你聽,你聽四年前我結印在《長燈之渡》裡留給你的那句話。”常故人竭力控制住哭聲,他將那耳環戴上方三向的耳垂。
“此時,我可以不再做你的兄弟了麼?此時,我可以不再做你的兄弟了麼?”常故人已經哭的像一隻瘋獸。
“這便是你打算我們再見時給我聽的麼?”方三向眼角含笑。常故人瘋狂的點着頭,眼淚甩到方三向的臉上,紅色衣衫上。
一口血涌出,方三向眼神逐漸迷離。常故人慌亂的擦着他的嘴,把他的頭貼在自己心口,他狂亂的喘着氣,好像想起了什麼,橫抱起方三向進了玉簫。
“救他!快救他!大哥救他!”呼喊聲驚的正在下棋的幾人全是一震。
“這。。這是誰?”刁寶寶提着衣服前擺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看來是死不了了。”方三向睜了下眼,說完便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