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開國後就面臨着北遼的威脅。
前期的忍辱負重,換來了武帝的揮戈一擊,大敗不可一世的北遼鐵騎。
由此,這片土地上就成了大唐和北遼之間的戰場,兩國征戰不休,今日你勝,明日我贏,你方唱罷我登場。
直至武皇在位時,兩國之間依舊保持着均勢,北遼不敢大舉南下,大唐也維持着目前的局勢。
但人都是賤皮子,沒有外患後,內部就會生出亂子來。
武后末期,李元和李泌父子作亂。
由此大唐國勢開始下滑。
而北遼雖說內部也多了爭鬥,但侵略的天性讓他們持續保持着戰鬥力。
所以,兩國的均勢被打破了。
北遼開始虎視眈眈,一心想衝進大唐這個花花世界裡去搶一把,乃至於滅了大唐,建立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帝國。
北疆首當其衝。
在這些年中,北疆一直採取的是防禦的姿態,也就是烏龜不出頭。
陳州更慘一些,赫連春令三大部頻繁襲擾攻打陳州各地。城池能保護軍民,可外出種地的百姓卻倒了血黴……
這些年時常能聽到某某出城耕種再也沒回來旳消息,接着便是三大部入寇的警訊。
但陳州能如何?
主動進攻?
沒這個實力。
長安那羣貴人也沒打算讓他們進攻,只要守着就好。
百姓惶然,看向軍隊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一羣廢物!
憋屈啊!
吳順澤就憋屈了多年。
今日楊玄面對三大部和潭州軍的壓力,吳順澤覺得他應當會選擇見好就收。
這也符合這些年陳州對外的態度。
將士們也是這般想法,所以,當人頭落地時,他們竟然不敢相信。
什麼時候陳州這般強硬了?
隨即,一股熱血就涌了上來。
楊玄冷眼看着前方的敵軍,上馬,喝道:“大旗!”
身材高大的旗手激動不已,奮力把楊字大旗高高舉起。
大旗下,楊玄舉起手。
兩千騎在他的身後列陣。
衛王第一次心甘情願的待在楊玄的身後。
屠裳第一次主動待在楊玄的身後,他在想,若是南周君臣能有這等面對強敵依舊敢於衝殺的勇氣,哪裡會有今日的窘境?
赫連春上了戰馬。
“皇叔!”章茁策馬過來,“楊狗蔑視皇叔!”
打吧!
連懷恩都主動請纓,“皇叔,滅了楊狗,我基波部願爲前鋒。”
他剛損失了千餘騎兵,佔碧也身受重創,這份恨意難消。
若是能極大削弱陳州,接下來三大部就能往南攻城略地,態勢自然就不同了。
赫連春知曉他們的想法。
但,他要判斷此事的後果。
以及,楊玄是虛張聲勢,還是想拼死一擊?
“聚攏!”赫連春淡淡道。
兩萬餘大軍開始結陣。
赫連春在看着對面。
面對如此威壓,楊玄會如何?
嗆啷!
楊玄的迴應是拔出橫刀。
“想弄死我?”他獰笑道:“這草原寬闊的很,此次出行都是好馬,咱們溜溜倒也無妨。三大部同牀異夢,心思各異,無法形成合力,潭州五千人馬也想圍殺我嗎?那便來試試!”
老賊在看小冊子。
“敵衆我寡,當遊擊。”
赫連春一直沒下令。
楊玄一直沒跑。
漸漸的。
氣氛變了。
赫連春微笑。
楊玄微笑。
呵呵!
呵呵!
“和爲貴。”皇叔獨自策馬過來。
“要太平!”楊玄單騎出陣。
二人靠近。
皇叔親切的道:“本王倒是小看了你。”
“我也小看了皇叔。”楊玄情真意切的道:“皇叔此次成功讓馭虎部與陳州撕破臉,如此,桀驁不馴的章茁將會懾於局勢,對皇叔言聽計從,成爲皇叔的忠犬,此次皇叔堪稱是大豐收啊!”
皇叔嘆道:“擊敗鎮南部,將計就計破了章茁的謀劃,順帶當着三大部的人馬,逼着章茁斬殺了信越,更是當衆斬殺了他的將領……本王拉都拉不住,如此,三大部無人再敢小覷陳州,以後想劫掠也得謹慎小心,本王在想,你可是想開荒了?”
“呵呵!”
“呵呵!”
兩頭狐狸都完成了自己此行的目標,此刻笑的格外的真誠。
“皇叔有暇可去臨安坐坐,我自當奉上好茶。”
“子泰有空再去潭州看看,本王那邊給你準備了幾個美人。”
楊玄嘆息,“我娶親了。”
“娶親又如何?”
“腰子不好。”
“吃幾丸回春丹。”
“說到回春丹,皇叔,該漲價了。”楊玄笑的就像是個奸商。
赫連春臉頰微顫,“你確定?”
“聽聞寧興的回春丹賣出了天價,皇叔,該漲價了。”楊玄嘆道:“如今太平人工越發的高了,加之藥材也漲價,我也難吶!要不,少供些貨?”
“罷了!”
二人策馬回退。
“皇叔。”章茁忍不住問道:“爲何不出擊。”
這個蠢貨,不,這人不蠢,只是太過自私,赫連燕看了章茁一眼,心想皇叔要的是制衡,而不是打破目前的均勢。
均勢被打破,寧興那邊大軍一動,林雅等人也會跟着動作。
寧興朝局不穩,潭州這邊就不能大動作!
這是皇叔的謀劃,章茁等人自然不知,所以才覺得皇叔今日有些古怪。
但楊狗,不,楊玄竟然也猜到了,所以纔有恃無恐!
赫連燕看了對面的楊玄一眼,楊玄挑眉招手。
活脫脫一個遊春見到美人後,招手調戲的年輕人。
關鍵是楊玄開口了。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
呸!
赫連燕忍不住想呸他一口。
赫連春淡淡的道:“和爲貴!”
他無需向自己的狗解釋。
章茁眼中失望之色一閃而逝。
楊玄那邊,衛王問道:“赫連春是何意?”
楊玄說道:“瓦謝滅了之後,三大部之間的平衡就被打破了,赫連春此舉是想用陳州作爲三大部的敵人,再度制衡他們。”
李晗說道:“老狗手段倒是不錯,可此次咱們也不虧。”
是不虧!
“陳州軍多年未曾主動出擊草原,此次一路擊敗了三大部的聯手出擊,有力震懾了對手,消息傳回去,陳州軍民將會歡欣鼓舞。”
李晗低聲道:“要緊的是,你這位新任刺史的三把火如何燒?對內燒,少不得會因爲威信不足引發矛盾,可你第一把火卻燒到了草原上,等此次回去,誰敢不服你?”
他看了衛王一眼,發現衛王神色有些黯然,就勸道:“大王不擅長這些,以後多尋幾個智囊就是了。”
一進一出,赫連春和楊玄贏麻了。
“皇叔,告辭。”楊玄此行收穫滿滿。
“慢走!”赫連春此次心滿意足。
回過頭,楊玄吩咐道:“斥候盯着身後,小心些。”
“郎君擔心赫連春令人偷襲?”
“沒錯,我不放心老狗!”
那邊,赫連春吩咐道:“多派斥候盯着周圍。”
赫連燕問道:“皇叔擔心楊玄掉頭殺回來?”
皇叔淡淡的道:“沒錯,我不放心那小子。”
……
回程,陳州軍的速度不快。
五日後的下午,紮好營地後,楊玄餓的不行,“烤只肥羊,老二,先把你的肉乾拿出來填肚子。”
王老二心疼的拿出肉乾,衆人紛紛伸手,轉瞬搶光。
“回頭賠你兩袋。”衛王很大氣。
李晗一邊吃肉乾,一邊說道:“我的那份衛王賠。”
王老二蹲着算自己此次能賺多少肉乾。
肉乾熱量高,最適合作爲乾糧攜帶,加上大餅,堪稱是居家旅行的必備。
楊玄想到了當年剛到陳州時,在臨安,劉擎給了自己幾大車肉乾作爲見面禮的事兒。
他看向了桃縣方向。
桃縣藏龍臥虎,老頭怎麼樣了,可曾站穩腳跟?
“郎君!”一個護衛跑過來,“那個蒙面人又來了。”
楊玄把肉乾塞進嘴裡,含糊的道:“烤羊我要前腿,再來兩張餅,菜湯也要,告訴廚子,但凡多加鹽巴,回頭把他醃了。”
楊玄進了帳內。
少頃,外面有人稟告。
“郎君,他來了。”
“進來!”
楊玄拿起一卷書在看。
育兒經三個字很清晰。
辛無忌進來,隨即拉開面巾,跪下,“見過主人。”
楊玄只是看書。
辛無忌不敢起身,只是低着頭。
良久,他聽到了書卷合上的聲音。
“赫連春的意思明白了嗎?”
“明白了。”辛無忌畢竟曾是北遼將領,素養不低,“他是想讓三大部與陳州爲敵,如此,三大部就得倚仗他……”
“他想重新調教三條狗。”
“是。”
楊玄玩味的道:“那麼,你想做誰的狗?”
辛無忌毫不猶豫的道:“我願意做主人的狗。”
“不擔心北遼大勝?”
“主人英明神武……”
一連串馬屁脫口而出。
“打住!”楊玄覺得自己有些飄飄然了,不禁暗自警醒。
原來被吹捧竟然如此舒坦嗎?飄飄欲仙,心滿意足,膨脹的一批……
“你這吹捧的本事和誰學的?”
“這陣子和懷恩等人學的。小人看着他們吹捧赫連春,就學了一番。”
“沒想到你竟然頗有天賦。”
“主人過獎。”
“此次之後,兩邊的局勢看似再度平衡,可赫連春低估了三大部的野心和野性。襲擾陳州不會停止,如此,我就有了藉口攻伐三大部,你該如何?”
“小人若是不出擊,擔心會引發赫連春的疑心,小人覺着做個樣子最好。”
“去吧!”
“是!”
辛無忌走了,帳篷後轉過來一人,卻是老賊。
“郎君竟然也養狗?”
“我本拿他當人,可他卻要做狗。”
“他此次好像恭謹了許多。”
楊玄淡淡的道:“我此次當着三大部和赫連春的面斬殺了章茁麾下將領,依舊帶着人從容而退,他有些怕了。”
“怕?”
“鎮南部就在陳州當面,他若是不想當狗,那我便讓他做鬼!”
楊玄的肚子咕嚕叫喚了一下。
外面有人在爭執。
“這塊肉是我的!”王老二怒了。
衛王的聲音傳來,“本王要兩條後腿,看刀!”
刀風凜冽,可卻是爲了兩條烤羊腿。
楊玄滿頭黑線。
“我要排骨!”南賀吃的與衆不同。
“前腿是我的!”李晗說道。
楊玄忍無可忍,身形閃動就出了帳篷。
“放下前腿!”
……
桃縣。
天氣熱了起來,黃春輝的日子也好過了許多,還不時走出值房,四處巡查。
這一日他從外面回來,坐下後,廖勁令人去弄了熱茶來。
“老夫剛去軍中看了看,操練得法,不過卻有些懈怠了。”黃春輝接過熱茶喝了一口。
“北遼今年大概不會出兵了,將士們繃得太緊,此刻鬆一鬆也好。”廖勁坐下。
“劉擎呢?”黃春輝問道。
“說是去工坊看看。”
“他這位行軍司馬來了桃縣,一直不吭聲,老夫知曉他是憋着,想讓桃縣官員們看看自己的本事,可時日也不短了,告訴他,別想着給老夫整個大動靜,隨便些。”
“相公,他在工坊裡轉悠,那裡可不是善地。”廖勁說道:“他又不懂那些冶煉打造之法,若是胡亂開口,會威信掃地!”
……
桃縣的官位有限,但作爲節度使,黃春輝卻能徵辟僚屬。
劉擎此刻是北疆節度使府的行軍司馬,掛着中書侍郎的官銜,管的寬。
這不是玩笑,行軍司馬看似武職,可卻是節度使的臂膀,協助黃春輝管理軍務,參贊,管理軍法,還負責操練軍隊,管理軍餉糧草分配,以及軍械打造。
城南的一個工坊負責打造橫刀。
每年此處物資進出堪稱是巨量,作爲管事,陳定也算是一方諸侯。
大清早進了工坊,看着那些工匠已然就位,陳定滿意的道:“今年一千柄橫刀的重任,必須要提前一個月完成,告訴他們,完成了酒食管夠,沒完成……是誰拖累了公事,耶耶讓他皮開肉綻。”
工坊中陳定便是天,說一不二。
手下指指前方,“那個老頭又來了。”
一個黑瘦老頭蹲在爐子邊,看着工匠把半成品放進去加熱,隨後夾出來敲打。
“劉漢!”陳定招手。
黑瘦老頭過來,“陳管事,何事?”
陳定蹙眉,“上面說你是來協管,協管懂不懂?”
劉漢說道:“管事吩咐就是了,老夫照做。”
“既然來了咱們這裡,不懂打造之術也是白搭,你跟着人去學學。”
劉漢點頭,“好說。”
陳定說道:“你自己選個師傅。”
“有了。”劉漢指着一個四十多歲的工匠說道:“郭永就極好,和氣。”
郭永是老工匠,等劉漢過來時,他低聲道:“你是小吏,無需做這些,管事這是在壓迫你呢!”
“老夫也敲打不了。”
“那你還來?”
“老夫想要些東西,眼瞅着差不多了,就差兩日,那就先和你廝混着。”
“什麼東西?”
“要人命的東西!”
“你這老人,卻是會說笑。”
“是啊!老夫在說笑。”
劉漢……劉擎笑了笑,眼神驟然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