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達正在拷打俘虜。
細長的樹枝看似不起眼,打孩子有時候下重手也就這樣。
可這些俘虜沒有熬刑的勇氣……
“說!爲何三千騎敢衝着陳州軍進攻?”
俘虜是個將領,雙手被反綁着,嚎叫道:“馭虎部的人在左側,說好的一起出擊,那些畜生啊!他們竟然沒來。”
烏達看看左側,鬼影子都沒有一個,“你在撒謊!”
“小人發誓,若是撒謊……嗷!”
另一邊也在拷打。
“馭虎部的三千騎就在左側!”
不對啊!
烏達撓頭,“人呢?”
若是六千騎左右夾擊,陳州軍還麻煩了。
“哎!”
楊玄身邊有人喊道:“沒了,都沒了。”
烏達問道:“什麼沒了?”
“都被燒死了!”
烏達:“……”
老賊讚道:“老二這兵法沒白學!”
衛王也頗爲詫異,“竟然能知曉用火攻,難道往日是裝傻?”
李晗搖頭,“他不是傻,是一根筋。”
楊玄欣慰的道:“老二長進了,回去怡娘定然會欣慰非常。”
一干人都在爲王老二高興。
屠裳問道:“老二,可是老夫教你的火攻之計?”
老賊反駁,“郎君當年在章羽縣用火牛陣擊潰基波部大軍,老二耳聞目染,這才學會了。”
衆人看着王老二,想知曉這貨是和誰學的。
王老二撓撓頭,“屠公這幾日老是教我如何從大火中逃出來,我一直在想怎麼逃……正好看到那些人馬在林子裡睡覺,我就想,要不點把火,看看他們是如何逃的……”
楊玄:“……”
老賊:“???”
衛王:“!!!”
李晗:“……”
屠裳淡淡的道:“這是觸類旁通,可見老二資質不錯。”
衛王說道:“難怪基波部兩千餘騎也敢發動進攻,老二你這是作甚?”
王老二伸手在衛王的身前,“一顆人頭五十錢,我數了,昨夜我一把火燒死了兩千六百三十三人。”
難怪回來晚了,而且看看那些軍士,個個兩眼發直,多半是一夜未睡。
一萬多錢!
衛王臉頰微顫。
李晗乾咳一聲,“沒人頭。”
屠裳淡淡的道:“不能欺負老實人!”
這老頭無法無天,連皇帝都想殺,一個宗室子算個屁……李晗看了他一眼,果斷縮了。
衛王每年旳收入分爲兩類,一類是皇子的俸祿,也就是朝中給的錢糧;一類是王府名下田地的產出,和生意收益。
看似不少,可王府的架子大,每年支出也不少。所以,看似豪奢的衛王,此刻有些心疼。
李晗看了楊玄一眼,心想一萬多錢也太多了吧?
難道你不勸勸?
楊玄耷拉着眼皮,果斷化身爲黃春輝第二。
一萬多錢,足夠王老二把肉乾吃到地老天荒。
王老二嘆息一聲,“沒有就算了。”
這麼大氣?
衆人愕然。
王老二說道:“下次我尋個靠譜的。”
老二竟然學會了激將法?
楊玄看了屠裳一眼,屠裳搖頭,發誓自己教授老二的都是正能量,絕沒有這等擠兌人的技能。
那就是老賊!
老賊搖頭,“老夫一直想教老二壓箱子的本領,他不學。”
李晗頗爲好奇,“什麼壓箱子的本領?”
“和貴人相見。”
“那不就是說客嗎?”李晗沒了興趣。
老賊無聲補了一句:“在地底下!”
衆目睽睽之下,衛王淡淡的道:“一萬多錢罷了,回頭給你。”
王老二歡天喜地,楊玄板着臉,“歇息一個時辰,繼續哨探。”
老賊低聲道:“騷狐狸來了。”
衆人一鬨而散。
赫連燕走了過來,“基波部慘敗,懷恩會怒不可遏。”
“這不是皇叔想要的嗎?”楊玄淡淡的道:“通過殺戮,讓三大部與陳州之間絕無緩和的餘地,如此,皇叔才能役使這三條狗。”
“你倒是聰明。”赫連燕目光復雜的看着楊玄,“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狡黠多過大氣。如今的你,卻多了從容和城府。”
楊玄笑道:“我胸懷坦白。”
赫連燕冷冷的道:“說你自己的胸懷,看我的兇作甚?”
“呵呵,只是走眼了。”
二人一番機鋒。
赫連燕回到了隨從那邊。
捷隆說道:“娘子,基波部與馭虎部慘敗,和皇叔的預想出入不小……”
赫連春原先的設想是大張旗鼓的造聲勢,用三大部去折騰陳州軍,給楊玄造成巨大損失後,這場會面就變味了。
——陳州刺史楊玄懾於大遼的攻勢,卑躬屈膝主動來求和!
至於使者的死……那個倒黴催的蠢貨,帶着五百騎就敢去突襲楊玄的兩千人,這不是主動送死嗎?皇叔拽都拽不住的那種。
赫連燕點頭,“楊狗用兵越發的從容穩沉了,不見煙火氣就把三大部的阻截一一化解。我以爲,此人以後會是潭州的大敵。”
……
三大部的首領來了。
皇叔親自出來迎接自己養的三條狗,笑容可掬。
“此行辛苦。”
馭虎部可汗章茁拱手,微笑道:“我等早已習慣了此等奔波,皇叔才辛苦。”
和威嚴的懷恩、兇狠的辛無忌相比,章茁更像是個讀書人。
衆人進了大帳。
“辛無忌!”皇叔面無表情的看着辛無忌。
鎮南部率先發動突襲,但慘敗。
皇叔這是要懲治他?
章茁和懷恩相對一視,覺得給新人一個教訓也不錯。
這二人是對頭,但在對辛無忌的態度上倒是難得的一致。
瓦謝部敗亡後,章茁和懷恩覺得自己擴張的機會來了,於是派兵出擊搶佔地盤。
可誰曾想半路殺出來一個刀疤臉,兇悍無比,加之楊狗那陣子在草原上晃盪,沉重打擊了他們派出去的人馬,所以讓辛無忌撿了個便宜。
若非是皇叔鎮壓,章茁和懷恩就準備兩邊夾擊,滅了辛無忌。
興許是感受到了目光,辛無忌緩緩看過來,笑了一下。
臉上的刀疤翻起,看着格外猙獰。
“皇叔!”辛無忌上前一步。
赫連春淡淡的道:“聽聞你面對楊玄的威壓寸步不退,本王很是欣慰。”
竟然是嘉獎?
章茁二人心中詫異。
赫連春說道:“賞辛無忌五千錢!”
這次連辛無忌都忍不住擡頭看了皇叔一眼。
這位皇叔吝嗇的名聲響徹大遼上空,三大部更是爲此咬牙切齒,若非不敵,定然要打破潭州,弄死這個養狗不給狗糧,還勒索自家狗子的老鬼!
但!
今日皇叔變性了……不,變性子了。
他竟然給錢!
這……
辛無忌心中一動,努力裝作感激零涕的模樣,“皇叔……我哪敢啊!”
赫連春淡淡的道:“本王賞罰分明,拿了。”
“是。”辛無忌擡頭。
赫連春笑道:“柳先生看看,這刀疤倒是長對了地方,哪怕是感激的笑,看着也格外猙獰。”
柳鬆看了一眼,“皇叔卻不知,這是命數。”
赫連春訝然,“什麼命數?”
柳鬆撫須仔細看着辛無忌,“老夫當年曾遇異人傳授了些看面相的手段,辛無忌若是無刀疤,原先的容貌乃是早死的格局,家破人亡。”
辛無忌本當做樂子來聽,可聽到這裡時,心中不禁一震。
若是他留在建水城,按照赫連峰的秉性,他丟失了重要的俘虜,外加建水城被破……加起來足夠他全家死幾次。
“有了這個刀疤之後,這人的面相驟然一變,竟然有些富貴的意思。”柳鬆再看了幾眼,篤定的道:“就是富貴之相。皇叔。”
“嗯!”皇叔點頭。
柳鬆微笑道:“鎮南部新立,可辛無忌卻面對楊玄毫無畏懼,可見對皇叔忠心耿耿。這富貴啊!老夫看便是從皇叔這裡來。”
主人……辛無忌心中一震,下跪道:“鎮南部任憑皇叔調遣。”
“哈哈哈哈!”赫連春笑的很是暢快。
隨後酒宴開始。
皇叔談笑風生,偶爾問問各自部中的情況,但卻不會涉及根本,這分寸掌握的令人暗自敬佩。
酒宴中途,皇叔放下酒杯。
三人趕緊也把筷子放下。
這等宴席看似恩寵,可赴宴者壓根沒心思吃喝,五感全力打開,猜測上位者的意圖,並做出相迎的言行應對。
皇叔說道:“鎮南部新立,故此不敵陳州軍。你二人組成了聯軍,可有把握?”
章茁和懷恩相對一視,說道:“六千騎出擊,半渡而擊,皇叔,我以爲此戰必勝。就算是無法大勝,也能讓楊玄死傷慘重。”
皇叔頷首,“如此,若是大勝,本王不吝賞賜!”
這次他準備大出血,爲此調集了不少錢財隨行。
隨後的酒宴大家都放鬆了下來,柳鬆率先講了個段子,隨後三人跟着,笑聲充斥着帳內。
“……我去看了一眼,那女人竟然睜着眼,早已死了,竟然是被我給活活嚇死了。”
章茁說的段子在普通人看來不可笑,反而令人憤怒悲傷。
但普通人的悲喜本就是上等人的笑料……就如同有人說過,神靈就指望着看人類犯蠢爲自己的日子增添些笑料。
衆人不禁捧腹大笑。
馬蹄聲驚破了笑聲。
帳外傳來了侍衛的聲音,“皇叔,馭虎部有人求見章茁可汗。”
章茁笑的喘息,“皇叔,大概是消息來了。”
赫連春點頭,有人出去,少頃,帶了一個人進來。
進來的是信越。
出發前章茁記得很清楚,信越信心十足,說不勝不歸……甲衣明亮,英氣勃發。
可此刻的信越頭髮亂糟糟的,半邊頭髮被燒焦了,看着格外的好笑。臉上黑一塊灰一塊,嘴脣乾裂……
衣裳不整,而且衣角看似被焚燒過。
整個人狼狽的就像是被人丟進了垃圾堆中踩踏了一百遍。
順帶丟進竈膛裡打了幾個滾。
章茁愕然:“爲何這副模樣?”
懷恩笑道:“莫非是在篝火邊打盹,被燒着了。”
這等事兒倒是常見。
章茁面色稍霽,可信越噗通一聲跪下,“可汗……”
皇叔深吸一口氣,看了柳鬆一眼,“號喪呢!”
信越這纔回過神,衝着赫連春叩首,“皇叔,敗了!”
章茁猛地蹦起來,過來一把揪住信越的衣襟,喝道:“爲何敗了?六千騎突襲,半渡而擊,如何會敗?”
赫連春也覺得古怪,陳州軍實力不錯,但被半渡而擊,就算是軍神來了也得跪吧?
怎麼就敗了?
信越說道:“小人率軍在左翼一個林子中紮營,半夜被楊狗的人摸了過來,一把火……一把火啊可汗,一把火就燒死了大半,只剩下數百人逃了出來!”
三千精銳,還沒能殺死一個對手,沒能爲他搶來一個女人,就特麼沒了?
沒了!
章茁劈手一巴掌,“蠢貨,定然是你不加提防。”
“可汗,暗哨都放了。”章茁也覺得是暗哨不盡責導致的。
“來人!”
章茁眼露兇光。
柳鬆乾咳一聲,“這是皇叔的地方,想處置手下,出去!”
章茁躬身請罪。
赫連春心中失望,擺擺手。
“佔碧來了。”
佔碧進了大帳,悲憤的道:“可汗,信越未至,以至於我孤軍突擊楊狗,被他擊敗。”
懷恩面色漲紅,“愚蠢!”
柳鬆問道:“爲何敗了?”
半渡而擊,就算是不能大勝,可也不至於大敗吧?
佔碧說道:“楊玄當時令五百人先期過河,小人率軍出擊。”
這沒錯!
“可楊狗的麾下有個老人,一杆長槍使的出神入化,小人……不敵。”
“將是兵的膽。”皇叔失望之極,“出去!”
等三大部的人出去後,柳鬆嘆息,“皇叔,此消彼長,那楊玄怕是會趾高氣昂。”
赫連春淡淡的道:“此次會面,將會決定此後數年潭州與陳州之間的關係,很是重大,三大部無能,不過讓楊玄得意一陣子也無妨。許多時候,得意,會忘形!”
他出身高貴,從小在宮中長大,看慣了生死榮辱的大戲。見慣了你方唱罷我登場的起起落落,知曉了一個道理:越是得意的人,跌落的越快!
柳鬆起身,“如此,老夫去佈置一番,好歹此次商談要讓他低頭纔好。”
赫連春點頭,“對了,馭虎部失利,罰一萬錢。”
去處賞賜辛無忌的五千錢,皇叔還能掙五千錢,柳鬆:“……”
第二日,楊玄來了。
“楊狗來了!”
營地裡有人高呼。
赫連燕先進了大營。
“皇叔。”
“如何?”
赫連春起身,赫連燕搭了把手,瞬息就差點被壓彎了腰。
“鎮南部力有未逮,馭虎部輕敵,基波部無能。”
“明白了。”三句話就說清了此次行動的結果,赫連春很滿意。
“皇叔您這是要去迎接他?”赫連燕不解,覺得太給面子了。
“他如今是刺史了。”赫連春笑了笑,“能和本王平起平坐的小子,才幾年啊!”
楊玄和皇叔在大帳外相遇。
“皇叔!”
“楊使君!”
“久違了皇叔。”
二人來了個擁抱。
互相拍打對方的脊背。
隨後鬆開,看着對方。
皇叔笑的很慈祥,“楊使君遠來,本王當送上禮物,你想要什麼?”
三大部的可汗都在邊上。
楊玄目光轉動,“馭虎部的可汗是哪位?”
章茁笑着出來,“章某在此!”
楊玄問道:“聽聞你有大唐人的血脈?”
“對。”章茁在打量着楊玄,分析此人的秉性,爲以後應對做準備。
“聽聞你喜歡虐殺女人?”
“你不滿意?”
章茁眯着眼。
楊玄說道:“你虐殺自己人我管不着,可你卻不該虐殺大唐女子。”
章茁冷笑,“你要如何?”
楊玄揮手。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