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老狗,死

對於皇帝而言,天下人都是他的狗。

肉食者們是活狗,底層軍民是芻狗。他可以和活狗做交易,但對芻狗卻不屑一顧。

芻狗,草編之狗!

在皇帝的眼中,王守便是芻狗。

多年來,鏡臺爲他立下汗馬功勞,換個人自然會善待忠心耿耿的王守。

但皇帝不同,在他的眼中,芻狗就是芻狗,當失去利用價值之後,隨手丟棄就是。

若非王守知曉他許多秘密,皇帝大抵會把他趕去守陵,覺着這是自己的慈悲。

但從他謀畫發動第一次宮變之前,王守便是他的狗。

在那些令許多人看不透的歲月中,王守知曉了他太多秘密。

王守,必須死!

但怎麼弄死王守,需要考量。

若是徑直動手,難免有損帝王面子,而且,皇帝還擔心王守鋌而走險,把他的秘密拋出去。

於是,皇帝用趙三福來一步步的溫水煮青蛙,一步步的壓縮王守的活動空間,直至他再無反擊之力。

今日秋高氣爽,是個適宜殺人的好天氣。

皇帝達成了數年來的心願,把楊玄和北疆打入叛賊的名錄,開始籌劃滅掉這個多年來的死對頭。

心情大好,是不是殺個人來助興?

這裡是梨園,王守難道還敢暴起?

在梨園,皇帝便是天。就算是神靈來了,也得低頭。

長久的自大令皇帝失去了警惕心。

何況好手就在門外,他一聲令下,就等着王守束手就擒。

但沒想到的是

“老狗,受死!”

王守雙手在地上一撐,人就飛掠而來。

皇帝愣住了。

那些歌姬也愣住了,不過肌肉記憶驅使她們依舊做出了下一個動作。

樂聲有些亂。

內侍們驚愕的看着王守。

門外進來的侍衛楞了一下。

和皇帝一樣,多年的太平,早已令他們失去了警惕心。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王守已經接近了皇帝。

侍衛們目眥欲裂,內息在體內瘋狂涌動,驅使他們激射過去。

但顯然晚了。

貴妃捂着小嘴兒,驚駭的想尖叫。

就在此時,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皇帝的身前。

倉促中,來人努力揮手,被王守一拳擊開,但他依舊不退。

王守身形繼續前行,拳頭重重的落在了來人的胸口。

噗!

來人一口血吐出來,一掌拍去。

王守格擋

就這麼一下,足夠那些侍衛衝到他的身後。

一個侍衛一拳擊倒王守,其他人涌上來,淹沒了他。

此刻,皇帝才魂魄附體。

他喘息着,臉頰顫抖。

貴妃驚喜的尖叫,“陛下!”

“陛下!”

那些內侍跪下,死裡逃生的感覺太美好,竟然有人在哽咽。

皇帝若是遇刺身亡,事後他們都會被處死。

皇帝卻顧不上喜悅,“石頭!”

擋在皇帝身前的正是韓石頭。

他緩緩回身,“陛下.可無恙?”

鮮血從他的嘴角溢流出來,面色慘白。

“叫醫官來!速去!”

皇帝親自扶住韓石頭,強令他坐下。

“奴婢,不能!”

韓石頭堅持不坐。

醫官飛也似的跑來,見皇帝無恙,心中一鬆。

“給石頭看看。”皇帝看着頗爲焦急。

方纔王守那一下蓄勢已久,若非韓石頭,他難逃一劫。

醫官一番診治,說道:“韓少監內腑震動,臣這裡開些藥煎煮

平日裡多歇息”

皇帝一迭聲叫人賞賜醫官。

“扶着石頭回去歇着!”

皇帝指着韓石頭,“不許用事去煩他!”

“是!”

韓石頭苦笑着被扶走了。

皇帝這才坐下,緩緩平息先前刺殺帶來的驚嚇。

良久,他幽幽的道:“在那等時候,壓根就沒有權衡利弊的功夫,所有人的所作所爲,便是平日裡所思所想。石頭毫不猶豫擋在朕的身前.”

貴妃說道:“果然是忠心耿耿的韓石頭。”

皇帝派了兩個醫官去看護韓石頭,吩咐需要什麼,只管取來。

這待遇,比對兒子還好。

隨後,皇帝冷冷的道:“那條老狗竟敢刺殺朕拷打,看看可有同黨。”

皇帝的疑心病犯了,猜忌朝中的大佬們,甚至是自己的兒子。

越王聞訊進宮探問。

“朕無事。”

皇帝看着兒子的眼神冷冰冰的。

“陛下。”

派去鏡臺檢查的內侍陳琨來稟告,“拷打王守多時,此人堅稱刺殺陛下乃是自己所爲。”

“這條老狗是瘋魔了。”皇帝事後仔細想想,覺得王守含恨出手的可能性最大。

“把他丟在皇城外示衆!”皇帝眼神陰冷,“丟狗籠子裡去!”

“是!”

王守被帶走了。

皇帝的聲音依舊在宮中迴盪着。

“到死,他依舊是朕圈養的一條狗!”

城外一家胡人開的酒肆中,荒荒在等待着。

按照他和王守約定的時間,此刻人應該來了。

今日沒什麼生意,胡人用一口流利的大唐話和他說着自己的當年。

“當年小人犯了事,差點被弄死。幸而遇到了王監門,這才逃脫。王監門還給小人錢財,讓小人在城外開了一家酒肆。”

在外界眼中如虎狼般兇殘的王守,在胡人的口中卻是萬家生佛,“小人因此成親生子,在大唐安家。每日小人都會給神靈上幾炷香,祈禱神靈護佑王監門。”

胡人的話有些多,“小人這些年琢磨了許多事,覺着啊!這人,錢財只是身外之物,能吃飽穿暖,有地方住就行。要緊的是,這人能平安。”

荒荒漠然看着外面。

“平安是福啊!”

胡人繼續嘮叨着,“什麼榮富貴,有的一年兩年,最多數十年,最終就和那些舊房子似的,朽爛了,倒塌了。

十餘男子出城,看樣子是送行。

離人和送行的人在外面交談,有人過來買酒水,胡人趕緊去張羅。

幾杯酒一喝,走的那人拱手告別。

送別的人開始唱歌。

歌聲竟然有些悲壯。

在這個時代,普通人出遠門就是在冒險。

一次淋雨,一次吃到髒東西,一次遭遇劫匪,一次遭遇天災.

告別,很有可能就是永別。

歌聲漸漸婉轉,那人上馬,落了幾滴淚,隨即打馬而去。

氣氛悵然。

那些人進了胡人的店,叫來酒菜,喝着酒,說着剛走的那人的往事.

往事如煙,過客匆匆,留下的人依舊要爲稻粱謀,要爲妻兒,爲自己的前程而努力。

或是說,蠅營狗苟。

“有生皆苦啊!”

胡人忙碌完畢,過來嘆息一聲。

“誰不苦呢!”

這是荒荒從出現到現在說的第二句話。

第一句話是:“這是我兄長給的木牌。”

送別的人中,有人大概和走的那人交情好,喝多了些,漲紅着臉說道:“我和他說別去追逐什麼

名利,他卻不肯聽,要去北疆。”

大夥兒默然。

這人越發的不滿了,“看看王守,執掌鏡臺多年的王監門,威名能令長安貴人們發抖的權勢,如今呢?被關在了狗籠子中。這權勢好不好?好,可你得有度.咦!你這人怎地如此無禮。”

荒荒鬆開抓住他衣襟的手,問道:“那王守被拿下了?”

男子拍拍衣襟,嘟囔,“憑何告訴你?”他嘴裡不滿,卻被荒荒冷冰冰的眼神嚇着了,“說是犯事了,陛下震怒,令人把他丟在皇城外,關在狗籠子中。午後的太陽多大,曬的看着像是一條老狗。”

“哈哈哈哈!”

衆人大笑。

胡人沒笑。

荒荒沒笑,他走出了酒肆,看看日頭,緩緩進了長安城。

日頭西斜。

遠方,那個旅人漸漸遠去,回頭看了一眼,卻再也看不到長安城。

所謂的狗籠子,實則便是個裝豕的竹籠。

竹籠長,王守只能蜷縮着,加之手腳被捆住了,看着就像是一條老狗。

太陽毒辣,曬的他嘴脣乾裂。

皇城前人來人往,進出的人都會看竹籠一眼。

有人甚至止步,站在竹籠前,咬牙切齒的道:“老狗,你也有今日?”

鄭遠東站在斜對面,身邊竟然是羣臣避之如蛇蠍的周遵。

“王守爲皇帝賣命多年,一朝失勢如老狗,皇帝就不擔心那些狗忠心不再?”周遵說道。

“權勢迷人眼,只要皇帝還能給出權勢富貴,願意做狗的人多不勝數。”鄭遠東下巴朝着對面揚了揚,“對面那位就是如此。”

對面站着的是天下人眼中皇帝的另一條忠犬,大唐右相樑靖。

樑靖眸色複雜的看着竹籠中的王守,“他犯了何事?”

身邊的人說道:“說是刺殺陛下!”

“他瘋了?”樑靖訝然。

“不知。”

這個消息如今傳的遮遮掩掩的,細節還不清楚。

樑靖突然嘆息,“我知道了。”

一個內侍出來,站在竹籠前說道:“王守謀逆,陛下震怒.”

一番呵斥的話說的大義凜然。

樑靖幽幽的道:“鏡臺早已被趙三福掌控,他謀哪門子的逆?”

對面,鄭遠東說道:“主人要殺狗,狗急跳牆罷了!”

這話闢。

周遵微微點頭。

鄭遠東看着他,“聽聞北疆那邊形勢大好?”

周遵搖頭,“老夫也不知。”

“給咱一碗水!”

這時王守嘶聲道。

可沒人搭理他。

看守他的軍士甚至退後一步,彷彿沾染到這個人的氣息就會倒黴。

皇帝登基至今,這是第一次遭遇刺殺。

今日只是開胃菜,接下來弄不好就是大清洗。在這等時候,躲的遠遠的最好。

“越王來了。”

皇帝遇刺,越王聞訊就進宮探視,沒想到又來了。

“此人鑽營之功倒是不錯。”鄭遠東淡淡的道。

這人竟然想和老夫套交情.周遵笑了笑。

鄭遠東是勳戚,他是世家門閥而且是逆賊的岳父,沒摸清楚底細之前,他不會和鄭遠東走近。

“水!”

王守被拷打許久,幾乎虛脫。又被暴曬良久,有些脫水。

他的身體在竹籠中滾動了幾下,牽動傷口,不禁慘哼起來。

但口渴掩蓋住了劇痛,養尊處優多年的他,受不了這等滋味,“求求你,給咱一杯水吧!半杯也好!”

看守的軍士再退一步。

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來,吃

這個!”

王守嘆息。

“我這裡有水。”

王守身體一震。

一個乞丐端着個破碗走了過來,碗裡是大半碗水。

“止步!”

軍士喝道。

這裡是皇城外城頭有勁弩,城門外有悍卒,不擔心有人劫走王守。但軍士還是喝住了乞丐。

“小人得過王監門的恩情,今日聽聞他被抓,小人沒什麼回報的,只想給他一碗水。”

乞丐跪下。

邊上有文官說道:“就算是造反的逆賊,死後有人爲他收屍,官方不管。”

這是美談,彰顯帝王大度的好事兒。

軍士猶豫了一下,擺擺手。

乞丐走了過來,把碗小心翼翼的送到竹籠縫隙邊上,“阿兄,喝水!”

王守定定的看着他,一邊喝水,一邊微微

搖頭。

含糊不清的道;“走!”

“多喝些!”

乞丐端着碗的手很穩。

王守喝了半碗水,剩下的卻喝不到,他擡頭看着乞丐,“你不該來。”

乞丐笑道:“那年我被處死,你來了。”

王守只是搖頭。

“見過大王!”

越王下馬過來,風度翩翩的頷首。

他看到了竹籠,問道:“那是誰?”

幾個官員都在笑,其中一人說道:“大王,那是王守啊!”

越王嘆息,“這條老狗,該死!”

那個乞丐本是單膝跪在竹籠前,不見動作,人就飛掠起來,直撲越王。

“有刺客!”

城頭有人喊道。

幾張強弩探出城頭跟隨着乞丐緩緩移動

越王蹙眉看着飛掠而來的乞丐,眼底有些喜色。

卻不見慌亂。

乞丐近前,虎吼一聲,右手成爪,奮力抓去。

越王身邊的男子腳下一點,人就飛掠而起。

呼!

二人交換了一拳,乞丐身體倒飛,轉瞬一腳踹向越王。

越王嘆息,“何苦?”

他右側的老人乾咳一聲,“大王,死活?”

“死!”

呼!

勁風鼓動,兩側的人不禁伸手遮眼。

乞丐被一拳擊飛,剛落地,城頭喊道:“放箭!”

勁弩發射,乞丐避無可避,身中兩箭。

他努力的爬着,一點一點的爬到了竹籠前。

他看着王守,聲音細微,“阿兄,我先走一步。”

“荒荒!”王守不知何時淚流滿面,他用力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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