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東亨佑得到了東洋情報人員的報告,大清從德國最新進口了兩尊280mm口徑的克虜伯管退式速射火炮,正在廈門島的胡裡山安裝。
根據東洋駐德國使節發來的數據,這兩尊火炮花了大清近20萬兩白銀購買,有效射程可達16000米(最遠射程19760米),每分鐘可發射1-2發炮彈,被譽爲克虜伯的‘炮王’。
毫無疑問,這兩尊大炮一旦順利的落成,帝國軍隊如果再想進入漳州灣,將會極爲困難。
——當然最主要的就是,伊東亨佑就想打一打廈門島和福州港,再欺負欺負大清。
樺山資紀大將今日來電,同意打垮胡裡山炮臺,不過不允許聯合艦隊對廈門,福州,等大陸海港,城市進行炮擊,怕惹惱了洋人,引起不必要的糾紛。
雖然略有遺憾,不過想到聯合艦隊的炮聲繼中國明朝年間,在東洋浪人的船炮轟擊中華東南沿海大陸以後的三百年後,東洋帝國的炮火再次降臨大清東南沿海。
伊東亨佑就忍不住發自內心的高興。
大清,大沽口。
在東洋已經是夕陽落海的時候,大清的大沽口還是陽光正好的下午。
李鴻章在大沽炮臺總兵府下了馬車,熊凱玉的副官柳剛毅作爲羅家的代表,在總督府門前迎接李鴻章的到訪。
在日軍炮擊大沽口,炸塌了半個總兵府以後,羅榮光的妻子很硬氣的沒有回遷到津門,而是依然住在這殘破的總兵府內。
遠在唐山的羅華飛,在對喬山鎮進行了數遍搜尋以後,依然是毫無所獲。
當日日軍炮擊引發的大火,引燃了大量的茅草屋,還有堆在鎮子裡面的大量儲備過冬的乾柴。
燒燬了太多的東西。
悲憤不已的羅華飛,已經帶着他那一哨炮兵和一挺格林炮,在奔赴廊坊的途中。
得到消息的柳氏母女,又是一場大哭,也算是絕了念頭,準備建一個衣冠冢作爲紀念。
在李鴻章進入總兵府的時候,其餘的使團成員則是分散到塘沽的各個客棧。
卞長勝則是率領着他的一營人馬,在變薄的冰面上放着一張張寬大的木板,謹慎的渡過海河,到南岸去接收南炮羣,以及兩營的駐守清軍。
而李經方則是進入了大沽兵站,那裡面也有一間屬於他的房子,而且很幸運的沒有被炮火央及。
大沽兵站在新兵北上,津門旅2團,炮營奔赴津門後,頓時就空曠下來。
除了傷兵和近百名兵站職員,只留下了一個步兵連守護。
熊凱玉考慮兵力不足,就把其餘的小炮臺交給留守的一哨大沽炮兵把守。
而曹義濤在北上津門的時候,直接拉走了所有小炮臺上面的75克虜伯行營炮,此時那些炮臺上面除了一尊尊的青銅老炮,基本都沒有什麼別的東西。
得知李經方來了,熊凱玉連忙去見面,雖然兩人不是很熟,不過從去年去朝鮮開始就混個臉熟,此時見面不禁唏噓不已。
當晚,李鴻章在總兵府吃了一頓素飯,沒有到給他準備的客棧歇息,而是出了總兵府的大門,就走進了大沽兵站。
此時,夕陽漸下,天色微黑。
熊凱玉,李經方,柳剛毅,三人先陪同李鴻章去了兵站的醫院。
此時超過有800抗倭軍,宏字軍,江南兵,魯東軍,蘆勇,霆軍,士兵和軍官在此養傷治療。
兵站的軍隊醫院建造在北山的後面。
當日東洋艦隊炮擊大沽口的時候,雖然所有的傷員都及時的安全轉移,然而因爲處於山後死角,只有一顆炮彈打進來,擊倒了半間磚瓦屋子。
熊凱玉這些天在高價聘請大量泥瓦匠,和士兵們一起修整兵站,炮臺的時候,獨獨留下了這間屋子不管,打算作爲激勵的見證。
“嘟嘟嘟——”
三人陪着李鴻章走到軍隊醫院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淡,兵站發電房裡突然響起一陣機器發動的聲音,然後北甲,北乙,兵站,總兵府,都有了燈光亮起。
“你這發電機功率這麼大?”
李鴻章一臉的好奇。
“是三臺串聯在一起工作,具體的我也不懂,是科技處的技術人員弄得;以後——”
熊凱玉臉上帶着驕傲的神情說道:“總有一天我們要用上咱們自己製造的發電機,蒸汽引擎,把電力傳遞到全國的千家萬戶!”
李鴻章微微詫異的望了熊凱玉那略帶稚嫩的臉龐一眼,看到熊凱玉身穿西式的軍服,只知道他是大沽兵站的負責人,並不知道他是什麼官位。
他原本以爲何長纓把這個人留在這裡,不過就是有一些小能力而已。
現在只是聽一聽這話語裡面帶着的那份不容置疑的驕傲和肯定,還有面對自己時不卑不亢的從容,就讓李鴻章不禁微微動容的另眼看待。
一個有激情,有理想,有學識,又有着強大自信的年輕人,在大清這個地上,並不是太容易見到的。
在李鴻章的印象裡,但凡見到他的年輕人,不是分外拘束,就是爲了引起他的注意,掩起心裡的忐忑,故爲大言,或者更是有意的放浪不羈。
一個不出名的年輕人,此時能這麼從容不迫的面對着他,本身就是一種不俗的能力。
李鴻章不禁想起了也就是去年夏天,有兩個有意思的年輕人拜見了他。
一個叫孫德明。
一個叫何長纓。
孫德明是招商局幫辦鄭觀應推薦的,一見面就是滿口大話‘人能盡其才,地能盡其利,物能盡其用,貨能暢其流。’
這道理李鴻章能不懂?而且只會比他懂得更加的深刻!
何長纓這小子是自己的大兒子李經方從吳育仁的刀下拉回來的,第一次見面這小子插科打諢之中,卻是可以隱見不俗的鐵骨。
事實證明這小子何止是不俗,簡直就是要逆天啊!
心裡冒出‘逆天’兩字,李鴻章的心裡不禁輕輕一抖,再一想到剛纔這小子說得是‘全國的千家萬戶’,而不是‘大清的千家萬戶’。
李鴻章的心裡就有些微微的不喜。
然後心裡暗自一嘆。
朝廷也想要年輕的俊傑,然而但凡放眼看世界的俊傑,還有幾人願意被大清驅使當奴隸?
這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問題!
大清在二十三年前開始官派留學,從1872年到1875年,先後派出4批10歲到15歲的少年共120名官費留學生。
結果只派了4批,就停止繼續派遣。
到了1881年,更是直接強行停止學業,命令回國。
這裡面不還是皇族發現這些學童在迅速的‘西化’,怕動搖大清的愚民統治?
詹天佑,樑敦彥,唐紹儀,蔡紹基,歐陽庚,吳仰曾,樑如浩,方伯樑——
這些半途而回的學童們,現在都在各個位置嶄露頭角。
假如這個留學能夠一直堅持下去?
有這二十三年的時間的儲蓄底蘊,想來大清也不會像今天這樣,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