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探着擡一擡腦袋,腦袋能動,裡面也沒有稀哩嘩啦的響聲。抿一抿嘴脣,嘴巴也沒有問題,喉嚨裡也似乎能發出聲音。動一動胳膊,還能動,手也能抓撓。擡起軟綿綿的胳膊,用力地在腰際掐一下,還能知道疼。這就說明我的大腦和心臟還沒有停止工作,我還有生命的體徵,就證明我還活着。
媽的,怎麼這麼倒黴!連死都這樣的麻煩!
我心底裡暗罵着!
宇宙之外的天堂,是最安穩、永無震動的國度。是完全聖潔、毫無罪惡之處。是不用日光照、永遠光輝燦爛的地方。在那裡充滿了光明、聖潔、榮耀、和平、慈愛、喜樂、平安和享樂。也許是至尊、至榮、至聖的天堂聖靈看到我做的不算是盡善盡美,沒有資格拿到入住天堂的通行證,又將我貶下凡塵。
再不就是沒有陽光、沒有生機、霧濛濛一片死氣沉沉、鬼話連篇的地獄,很是可憐我,害怕我這個孤獨寂寞客在那個陰森猩紅的城堡中會更加的寂寞孤獨,所以沒有容留我,又將我遣送回人間,繼續遭罪,繼續受苦受難。
嗨!此時的我,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片片的陽光如麪粉一樣,稠密的很,一層一層地將我包裹起來,包裹的我透不過氣來。我慢慢地睜開眼睛,上下眼皮剛剛拉開一條縫隙,我就感覺到一束強烈的陽光毫不客氣地刺痛了我的眼睛,疼痛驅使着我又閉上了眼睛,閉得緊緊的,不敢再睜開。
我動了動身子,我身體綿軟得就像一條正在作繭自縛的蠶一樣,沒有什麼力氣可言。我清楚地知道自己還是上身和胳膊、腦袋能動的,下身的雙腿還是一動不能動的,沒有改變以前那個老樣子。況且自己還是赤身裸體的躺在一個熱烘烘的被子裡面,我就如同放在蒸鍋裡面的一隻拔掉毛髮的肥鴨子,彷彿把我的肉體蒸化了,化作了一灘熱氣騰騰的水蒸汽,滲入了被子
裡面,讓我有一種虛脫的感覺。
我怎麼還活着?這是什麼地方?我又是在哪裡?我身上的衣服呢?我的車和我的雙柺呢?我的朋友點點呢?
一個接一個的疑問在我的腦袋裡面攪動着。
一陣涼爽的風,徐徐地從敞開着的窗戶吹進來,我感覺涼爽了很多,腦袋清醒了很多。我長地舒了一口氣,我感覺到這裡的空氣是和我平時呼吸的空氣都是不一樣的,一陣舒爽流動在心間。我想掙扎的爬起來,但身體彷彿灌了鉛似的,動彈不了。又過了一會兒,我的味覺器官鼻子也好像恢復了工作,我聞到了一種味道,這種五味雜陳的味道,有藥物的味道,有消毒液的味道,有病人身上的味道,有大小便清潔不淨而散發出來的味道,有藥房裡的味道,有病房裡的味道,有治療室裡的味道,有住院處的味道。有不能自理的老人病房內的味道,有一種混合的說不出的味道。這些味道有些讓我壓抑,讓我有一些傷感。總而言之,是我不喜歡的一種味道。
在我的味覺功能恢復正常工作的時候,我死魚一樣的聽覺功能也恢復了正常,我聽到了一些人的語聲,有說的,有笑的,有粗嗓門的,有尖嗓門的,有男人,有女人,有老者,有年少的,他們的話語雖多,但一點都不亂,也不急躁,都是一對一的在說着,笑着。
聽着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類說笑聲,我的心裡漸漸地瀰漫起一種處在冰天雪地裡纔有的溫暖。
我想睜開眼睛,看看我在哪裡?這是一個什麼地方?都是一些什麼樣子的人?我快速地睜開眼睛,又迅速地合上,這樣一睜一合地來來回回的十幾次之後,我的眼睛習慣了那些強光的刺激,我可以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睛的我,在我恍惚的視線裡,我驚訝地發現我是在一間四白落地的病房裡面。
這是一間長條形的病房,算是很寬敞的。病房裡面並排擺放着六張病牀,六把椅子,很明顯椅子是給陪護家屬用的。每一張病牀上都有病人,每一牀病人的旁邊都有陪護的
人員。
我企鵝似的抻着脖子,傻張着嘴,擺着頭,左看看,右看看,數一下病牀,左面數我是第四張病牀,右面數我是地三張病牀。在我的右面第一張病牀上住的是一箇中年男人,他是開車遇到車禍,胳膊和腿斷了三處,陪護他的是他的妻子。今天她穿的是一條牛仔裙,上身是一件白色的T恤。這讓她看上去顯得休閒,而她的這種裝束卻更顯示出了她身材的妙曼與婀娜多姿。
在中年男人的那面,是一個花白鬍須的老人。後來我才知道,今天,是老人出院的日子。老人家已經穿上了很漂亮、很整潔的衣服,笑呵呵地坐在牀上,頭髮梳理得整齊,精神狀態很好,被子也疊好放在牀尾上。不用問也知道,老人已經洗漱、用餐過了,他在等着出院。看着老人笑呵呵談話的樣子,他的老伴兒圍繞在他的身旁,一會兒給他捏捏腿,一會兒捏捏背。舒服的他眯上雙眼,面露微笑,甚至哼起了歌曲,很享受的樣子。他的老伴兒風趣地調侃着他,老伴兒歷經風雨,終於解放了。
“嗯,是解放了,回家又可以去遛彎了。”
“一會兒我們就回家了。”
“你的紅包包好了嗎?”
“準備好了,我又給加了一千塊錢的。”
“行,多給點,人家對咱真好呢。”
“我就是犯愁,怎麼給呀!咱們都給了兩回了,都給送回來了。”
“這回呀!咱們在出門上車的時候塞到她的口袋裡面,車子一開,她就追不上我們了,也就還不回來了。”
“還是老頭子聰明,就這樣做。”
老伴兒的話音未落,一個男醫生走進了病房,來到了他們的面前。這是一個五十歲左右年紀的男醫生,長得不錯,五官的輪廓鮮明,濃眉大眼,頭髮烏黑,戴着金絲眼鏡,氣質不凡,一眼望去,就知道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性格沉穩而內斂,衣着樸素,給人一種很成熟、很有內涵的感覺。男醫生和老夫妻倆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就領着他們向病房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