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份的最後一天,夏漱石和他的女朋友秦綺早早的帶着攝製組趕到了冰城。
在鏡頭的見證下,在胡玉虎一家以及李家父子的等待中,李望川老爺子和他相認的馬平川、白青藹以及趙光復和趙佑華兄妹,以及各自的一大家子人,也搭乘着航班趕到了冰城。
萬幸,他們這一代人全都健在,而且身子骨全都不錯。
尤其相對年紀最大的馬平川,他對於父輩的事情瞭解也是最多的,而且他也從母親趙金蘭那裡,繼承了一塊犀角材質的牌子。
其實即便沒有那塊牌子,無論他還是嫁給他的白青藹,又或者趙家兄妹,全都對那支已經上交的盒子炮,乃至衛燃不久前送到李家,又由李望川老爺子帶去朱海的馬刀記憶猶新。
白青藹記得尤其清楚,那把馬刀上刻下的“騎八師”和“趙金玉”,還是她的姥爺,當年的馬倌老白,親手用鏨子一點點的鑿刻出來的,爲的也不過是留個念想罷了。
而按照馬平川老爺子的講述,當年因爲局勢變化,他們和趙家兄妹以及楊家一些子弟,幾乎耗盡了家財,這才得以孑然一身的匆忙離開了對華裔愈發仇視的外蒙,幾經輾轉躲到了葡澳。
爲了活下去,馬平川和妻子白青藹經營起了麪館,起早貪黑只是爲了一家人能填飽肚子。
趙家兄妹以及楊家子弟,或是投身碼頭或是投身炮竹行業,同樣很是過了整整一代人的苦日子。
萬幸,如今無論是馬家還是趙家又或者楊家人,全都已經在澳島開枝散葉過上了還算不錯的生活。
放下了心頭的最後一絲惦記,衛燃找機會將烏蘭烏德的賣家地址和聯繫電話交給了某種意義上重逢的馬平川,跟着衆人登上了夏漱石協調出來的兩輛大巴車趕往了胡玉虎的家裡。
“衛燃,你來說說,俺們這一大家子該怎麼感謝你?”
等到了家裡,胡玉虎和馬平川以及趙光復和李望川這四位輩分最高的老爺子攔住了在機場時就想悄然離開的衛燃,並且由胡玉虎出面,問出了一個於他們而言無比重要的問題。
“你們真打算感謝我?”衛燃笑着問道。
“那還有假!”
胡玉虎一拍大腿,“你放心大膽的說!除了不能給你說個媳婦兒,其他的都好說!”
這話一說出口,這滿滿一屋子人也跟着鬨堂大笑,不出預料,在機場的時候就有不少人認出了衛燃,並在極短的時間裡,讓所有人都知道了他那個並不算好聽卻格外牛逼的綽號以及總是跟在他周圍的那些鶯鶯燕燕。
“四位老爺子”
衛燃笑了笑,“如果你們真打算感謝我,不如讓我給你們拍一張合影怎麼樣?”
“拍一張合影?”李望川意外的看着衛燃,他可沒想到衛燃想要的感謝竟然是這個。
“就像那本老相冊裡的合影一樣”
衛燃指了指擺在堂屋桌子上的那本老相冊,“就讓我給你們所有人拍一張合影吧。”
“我看啊,是該拍一張。”
趙光復最先說道,“不但要拍一張,咱們這一輩,下面的幾輩兒,往後也要多走動走動才行。”
“那就麻煩衛小哥幫我們拍一張吧!”
馬平川也跟着說道,他雖在澳島渡過了大半生,但卻依舊說着一口標準的山西鄉音。
“小夥子,到時候你也要和我們一起拍個合影。”
坐在輪椅上的白青藹溫柔的說道。
“說的沒錯”趙光復跟着贊同道。
“我的榮幸”
衛燃說着,已經藉着揹包的掩護取出了金屬本子裡的祿來雙反,“那咱們這就去院子裡拍怎麼樣?”
這提議自然沒有任何人拒絕,很快,滿滿當當六七十號男女老幼烏泱泱的走到了提前打掃乾淨的院子裡,任由衛燃指揮着他們站做幾排,用那臺老相機拍下了一張合影。
甩了甩手忽略掉虎口處一閃而逝的燒灼感,衛燃將相機塞進揹包交給秦綺幫忙拿着,隨後和同樣受邀的夏漱石一起,站在了合影的衆人給他們留出來的位置,任由秦綺用一臺單反相機拍下了一張不會出現在新聞裡的合影。
這邊剛剛拍完,後院暖棚裡,提前支起來的幾張嶄新的大圓桌上已經擺上了黑白黃三色飲料,極具特色而且極其豐盛的農村大席眼瞅着就要走菜了。
趁着衆人在胡玉虎父子的招呼下落座,衛燃已經招呼着夏漱石和秦綺雞賊的擠到小孩兒那一桌,早早的擰開了那幾瓶汽水兒果汁,給這一桌小朋友全都倒了滿滿一大杯。
“打算什麼時候撤?”
夏漱石抓起一把現炒的花生,一番剝殼搓皮之後,將香酥熱乎的花生米遞給了身旁的秦綺。
“你咋知道我要撤?”衛燃低聲問道。
“我再不瞭解你?再說了,在機場你就要跑,那幾個老爺子都發現了我還能看不見?”
夏漱石重新抓起一把炒花生,壓低了聲音說道,“而且我也得趕緊回去,我爺爺這兩天一直吵着讓我陪他看動畫片兒呢。”
“老爺子身體咋樣?”衛燃順勢問道。
“不好不壞,天天兒的過的可美了。”夏漱石說完催促道,“說正事兒呢,你打算啥時候撤?”
“你倆呢?”衛燃歉意的說道,“你這無業遊民就算了,因爲這點兒事兒還耽誤了秦綺好幾天。”
“沒事兒,我早就辭職了,現在也是無業遊民。”
秦綺一邊往嘴裡丟花生米一邊說道,“我可沒興趣異地戀,索性辭職了。我先說好啊,我是真不急着離開,就算撤也得把這頓飯吃完,還沒吃過東北的農村大席呢。”
“這我可得和你說道說道”
夏漱石抄起筷子搶菜的同時說道,“這農村大席好吃,但最好吃的其實是明天早晨的折籮菜。”
“折籮菜是啥?”搶了一筷子鍋包肉的秦綺好奇的問道。
“就是倒在一起的各種剩菜”
緊挨着秦綺坐的一個小胖丫頭說着,已經伸手搶走了一個雞腿兒,她就是胡家的二丫,她爸爸也真能一腳踢碎一塊磚頭。
“那算了,咱們吃飽就撤唄?”秦綺低聲問道。
“我看行,你覺得呢?”夏漱石扭頭問道。
“吃快點!”衛燃說着,已經抄起了一個熱騰騰的大白饅頭。
這一頓重逢的大席,幾家人以及那些負責拍攝和採訪的工作人員全都吃撐了肚子,尤其李維中那一代人,更是喝了個酩酊大醉。
趁此機會,宴席上同樣沒少喝的衛燃和夏漱石,也跟着秦綺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熱鬧的後院,由刻意沒喝酒秦綺駕駛着租來的車子,在紛飛的雪花中悄然離開了這個靜謐的小村子。
“接下來去哪?”衛燃開口詢問的同時分給了夏漱石一支香菸。
“瓊島”
手裡仍舊拿着一罐子黃桃罐頭的夏漱石接過香菸理所當然的答道,“開席之前我不是說了嘛,我們倆得回去照顧我爺爺去,你呢?”
“我回喀山”
衛燃答道,“明天穗穗那邊有事兒需要我幫忙,你們倆有空隨時去我那玩兒。”
“有時間會去的”夏漱石說完,端起罐頭瓶子灌了一大口甜膩冰涼的糖水兒。
不多時,三人乘車來到了城區高鐵站,並在還了租來的車子之後,搭乘着高鐵返回了冰城。
“下次見面要過年了吧?”夏漱石摟着秦綺朝衛燃問道,順便還遞過來一顆香菸。
衛燃接過香菸點燃,猛吸了一口,“估計是要過年的時候了”。
“你拍的那張合影洗出來記得給我弄一張,行了,我們先走一步。”
夏漱石說着,已經擡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招呼秦綺鑽進了車子揚長而去。
“先走個啥呀,那特麼也不是機場方向啊。”
衛燃哭笑不得的嘀咕了一番,他還能看不出來,這倆狗男女是想去逛逛不想帶着自己這個電燈泡呢。好在,衛燃也同樣並不急着趕赴機場。
不久之後,他也鑽進了開過來的網約車,開往了提前定好的酒店。
入住之後一番例行檢查,衛燃蒙着被子將金屬本子裡能取出來的東西全都取出來一頓翻找之後,總算髮現了之前拍下合影時的燒灼感送來的新禮物。
在食盒的二層,多出了一個錫盒。
這裡面除了那幾樣中醫急救藥以及一顆用紅布包裹的老山參之外,還多出了一對兒並不算大的犀角鎮尺和幾張合影。
這些合影有的是和抗聯戰士們拍下的,有的是和西北馬家騎兵們拍下的。
還有一張,是當年在胡八指的院子裡,和李隨安他們一起拍下的,更有在那座蒙古包前,和趙金蘭、老白、楊詩怡以及他們的孩子拍下的。
萬幸,在這些黑白色的合影裡,全都有他的存在。
輕輕釦上錫盒又收起食盒,衛燃長長的吁了口氣,關了手機閉上眼睛沒多久便打起了響亮的呼嚕——他終於可以睡個踏實覺了。
轉眼到了第二天傍晚,衛燃在登上飛往海參崴的短程航班之前,滿懷着歉意給李望川老爺子回了個電話,歉意的表示自己實在是有事情要忙,推脫了和他一起回川蜀的邀請。
掛掉電話,他拎着不多的行李登上了飛機,並在不久之後順利升空,飛往了相隔並不算遠的海參崴。
接下來,他只要在海參崴耐心的等上短暫的10個小時,就能搭乘着明天一早降落在這裡補油的熱帶水果運輸機飛往因塔,赴約參加穗穗等人舉辦的節日慶典活動。
如果一切順利,他接下來恐怕要在因塔待上至少一週的時間,到時候說不定馬家和趙家人也已經辦好了簽證該去烏蘭烏德認親了。
或許會一切順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