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僵持的河岸邊緣,衛燃焦灼的等待着對岸鬼子的繼續進攻。
或許是被剛剛那一連串的毒氣嚇到了,或許是正在忙着救治傷員,對面的鬼子卻遲遲沒有繼續攻擊,不僅如此,就連朝着他們打過來的火炮安靜了下來。
難不成是被嚇退了?
衛燃疑惑的唸叨了一句,隨後卻也不耽擱,沿着戰壕摸到一輛被炸開了裝甲之後側傾在戰壕裡的鬼子坦克,熟門熟路的找到輸油管,又從金屬本子裡取出那三個油桶,用油箱裡殘存的燃油將其全部灌滿。
他這邊剛忙完,卻聽到了趙金玉在喊自己的名字。
連忙收了油桶,衛燃大聲迴應了一聲並且轉身看向了交通壕的方向。
伴隨着跑動聲,很快,他便看到了頭戴防毒面具的趙金玉跑了進來。
“衛大哥!我就知道你還活着!”趙金玉激動的大喊道,“你傷着沒有?”
“沒有”
衛燃說着,已經將找出一個木頭水桶,繼續接取着燃油,“你來的正好,讓人去找陶土罈子,酒罈子最好,能裝一斤酒的那種,另外讓有防毒面具的趕緊回來,至少把機槍架好。”
“成!”
趙金玉根本就沒多問,便命令身後跟着的一個同樣帶着防毒面具的士兵去找酒罈子順便通知撤到第二道防線的士兵回來。
“衛大哥,對面咋消停了?”趙金玉好奇的問道,直覺告訴他,對面鬼子的異常和衛燃脫不開關係。
“剛剛用擲彈筒打過去幾發炮彈,好像是毒氣彈。”
衛燃指了指不遠處裝擲榴彈的馬褡褳,“就是之前你覺得看着不一樣的那幾顆。”
“毒氣彈?!”
趙金玉驚呼一聲,恍然大悟道,“我說剛剛在鏡子裡看對面的鬼子怎麼像是被狗咬了似的又蹦又跳的滿地打滾呢,敢情是這麼回事!”
說着,他已經蹲在褡褳邊上,一邊翻找一邊問道,“還有多少顆?”
“十四五顆”
衛燃憂心忡忡的答道,這毒氣彈是好用,但數量卻着實少了些。
沒等趙金玉說些什麼,手槍隊還活着的士兵紛紛沿着交通壕跑了進來,他們全都戴上了防毒面具。
衛燃這個副連長直接越過趙金玉發出了命令,“先守着機槍做好準備,沒有命令不要開槍。”
“其他人呢?”
趙金玉追問道,他們幾天前全殲那支鬼子騎兵之後,繳獲的防毒面具分到了差不多兩百副,如今這個團編制不滿,基本上每個騎兵可都分到一個了。
他這邊剛剛問完,更多的騎兵已經人手一個柳條提籃貓着腰跑了回來。
他們除了戴着防毒面具,提籃裡還裝着至少二三十個手榴彈。
在他們身後,戴着防毒面具的馬進韜也跟了上來,不等湊近了便激動的問道,“衛燃,剛剛那是你搞的鬼?”
“繳獲了幾發鬼子的毒氣彈,剛剛還回去幾發。”
衛燃說完立刻反問道,“馬團.馬大哥,讓沒有防毒面具的後撤吧,讓他們去找毯子,打溼之後送過來做到人手一個,還有酒罈子,至少保證人手一個或者兩個,對了,要是有棒子骨頭也弄些過來,還有洋火,至少每人一包。”
“你去!”
馬進韜想都不想的招呼着身旁的一個小兵將命令傳達了下去,然後才一邊打量那些毒氣彈一邊好奇的問道,“這是要做什麼?”
“鬼子剛剛打過來的毒氣是噴嚏劑”
衛燃指了指對方剛剛拿起來的擲榴彈,“我剛剛打過去的是糜爛毒氣,這東西只戴防毒面具沒有用,肉皮粘上一樣中毒,所以得每人一張打溼的毯子,多少能管點用。”
“酒罈子呢?”趙金玉好奇的問道。
“等下酒罈子到了,都裝上半份沙土,再接上鬼子戰車裡的油,最後用浸油的破布和棒子骨頭把瓶子口堵上。”
衛燃一邊說着,一邊堵死了坦克殘骸的輸油管,然後才繼續解釋道,“再有鬼子的戰車開上來,就把破布點着了,把酒罈子往戰車身上砸,只要砸碎了就能起火,準能讓他們的鐵皮王八趴窩。”
“這法子好!”
馬進韜和趙金玉異口同聲的說道,就連周圍那些剛剛拎着手榴彈進來的騎兵戰士們也不由的心頭一喜,他們都打老了仗的老兵,自然稍微一琢磨就能明白這法子可比手榴彈好使。
“到時候主要往這地方丟,一燒一個準!”
衛燃指了指坦克的發動機散熱格柵,又趁着這短暫的時間,教會了周圍的士兵怎麼找到輸油管,怎麼把油弄出來。
他這邊纔剛剛講解完,不久前領命離開的士兵已經帶着十幾號人,用扁擔挑來了二十多筐大大小小的酒罈子。
“報告!”
領頭的小兵打了個敬禮,“我們把地主家酒窖裡的酒瓶子都弄來了!”
“酒呢?”趙金玉下意識的問道。
“倒進一個空出來的水缸裡了!”這小兵繼續答道,“一滴都沒浪費!”
“尕娃們!”
馬進韜扯着嗓子大聲說道,“等打跑了鬼子,咱們好好喝一頓!”
“好!”
這命令頓時引來了周圍衆多士兵的歡呼,那些士兵裡,有因爲宗教原因不飲酒的,也有如衛燃、趙金玉這樣的漢民,更有喝慣了青稞酒的藏民等等。
但無一例外,此時他們對這頓慶功酒的渴望都是一致的。
沒有繼續浪費時間,活下來的這兩百出頭的騎兵戰士們各自領了兩個酒罈子,依着衛燃傳授的法子往裡面裝上了約莫着三分之一的黃沙,又砸開那些趴窩的坦克,以接力的方式,給每個人的酒罈子裡都罐滿了燃油,隨後又用各處找到的破布堵住了酒罈子口。
他們這一番準備就緒,河對岸的鬼子卻一直都沒有動靜,彷彿這戰鬥真就因爲那些砸回去的毒氣彈僵持了下來。
“姐夫,衛燃,我咋覺着對面的鬼子特碼沒憋好屁呢?”戰壕觀察孔後面,已經摘掉了防毒面具的趙金玉疑惑的說道。
經過剛剛的準備,他們不但已經人手兩個隨時可以點燃的酒罈子,而且每人身上還披着一件打溼了的毯子,當然,還有根本不敢離身的防毒面具。
這些東西雖然又沉又笨礙手礙腳的,但此時卻根本沒有人嫌棄。
“那些狗日的畜生能有什麼好屁?”
舉着望遠鏡的馬進韜哼了一聲,隨後疑惑的說道,“對面肯定有鬼子,我都能看見他們的鏡子反光呢,這些王八犢子特碼等什麼呢?老齊?老齊!”
“在!團長啥子吩咐?”不遠處一個正在練習戴防毒面具的老兵用川蜀口音反問道。
“給對面的招子來一槍!”
馬進韜下達命令的時候,他的眼睛根本就沒有離開望遠鏡,“二道堤那顆歪脖子柳樹西邊,反着光的那個招子!”
“要得!”
那老齊話音未落,已經抄起了一把三八大蓋,慢悠悠的推彈上膛之後,將槍口搭在了距離射擊孔尚有20釐米的位置。
“其他人注意避炮!”
馬進韜再次下達了命令,周圍的士兵們也立刻提高了警惕,得益於前幾天衛燃的指導,他們可是挖了不少躲避火炮的反向掩體。
“砰!”
伴隨着一聲清脆的槍響,同樣舉着望遠鏡的衛燃清楚的看到對面觀察孔裡,反光的望遠鏡被子彈命中,那個舉着望遠鏡的鬼子也出溜到了一邊。
見一擊得中,衆人立刻繃緊了神經。然而,這一連等了能有差不多10分鐘,對面卻是連顆子彈都沒打過來。
“這都不還擊?連炮都不打了?”馬進韜疑惑的嘀咕着,“這特孃的咋做起縮頭王八了?”
“要不然,讓衛大哥再還它們一顆毒氣彈?”趙金玉出了餿主意。
“不行”
衛燃趕在馬進韜開口之前拒絕道,“咱們一共就那麼幾顆,打毒氣戰根本沒有勝算,還是別挑這個頭兒了。”
“那就這麼耗着?”趙金玉嘟囔了一句。
“耗着吧,我就是不明白,這些狗日的鬼子特碼等什麼呢。”馬進韜也忍不住嘀咕道。
“我估計在等風呢”
衛燃不太確定的說道,“等一陣從他們那邊往咱們這邊的風。”
“等風?”
趙金玉和馬進韜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但很快他們倆便齊刷刷的打了個哆嗦。
如果順着這個思路猜下去不難預料,一旦對方佔據了上風口,恐怕會立刻發動毒氣戰。
“那咱們”
“不慌”
衛燃擺擺手,“這老天爺刮什麼風鬼子可說了不算,要是他們逆風了,我估摸着弄不好他們還得.”
他這邊話都沒說完,一名灰頭土臉的通訊兵卻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匆忙敬禮之後說道,“團長!鬼子從東邊六裡地外過河了!”
“什麼?!”
衛燃和趙金玉以及馬進韜發出了一聲驚呼,他們也頓時知道,對面的鬼子爲什麼按兵不動了!
“鬼子打了不少毒氣彈!”
這名通訊兵咬着牙說道,“大半個團都都陷進去了,現在鬼子已經過河了正往這邊推呢。”
“旅長什麼命令?”馬進韜急匆匆的問道。
“組織精銳集結,向鬼子發起騎兵衝鋒!”通訊兵說道,“輕傷員留下守戰壕!”
“是!”馬進韜想都不想的應下了這道命令,而且不等通訊兵離開便吹響了哨子。
“輕傷員,炊事班接管戰壕!”
馬進韜沉聲說道,“其餘人,留下防毒面具和毯子,上馬!”
“是!”
戰壕裡的衆多騎兵毫不猶豫的應下了這道幾乎送死的命令。
“衛燃,趙金玉,你們留下來指揮陣地!順便製作更多的火攻酒罈子。”
馬進韜繼續下達了命令,“還有,隨時準備把毒氣彈打出去,必要的時候,向我們打毒氣彈!”
“是!”趙金玉咬着牙應下了這道命令。
“團長,讓我和你們一起去。”
衛燃卻並沒有接下這道命令,“我想帶幾顆毒氣彈過去給那邊的鬼子嚐嚐新鮮!”
聞言,馬進韜眼前一亮,趕在趙金玉說話之前說道,“整數留下來,把零頭帶走!”
“是!”
衛燃興高采烈的應了下來,同樣不等趙金玉說些什麼,便拎起一個擲彈筒,又拿上了四顆毒氣彈,丟下防毒面具,沿着交通壕一溜煙的跑向了幾百米外藏匿戰馬的位置。
之前的幾天,他們給戰馬也挖了戰壕。
這些戰壕長不多三米上下,寬也就一米,戰壕外面向敵人的一側,還堆了一堵能有一米高的土牆並且做好了僞裝。
也正因如此,上午的戰鬥倒是並沒有波及這裡,甚至衛燃找到他的咬人馬的時候,這個缺心眼子的貨正把腦袋搭在戰壕外的食槽子裡睡覺呢。
蹲下來在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衛燃等這咬人馬清醒過來,這纔將其牽出來,並且將擲彈筒和那四顆毒氣彈裝進了褡褳,接着又把那倆用布條繩子綁着的酒罈子掛在了馬鞍上。
沒有過多耽擱,衆多騎兵翻身上馬,各自抽出了褡褳裡的馬刀。
“嘟——!”
伴隨着一聲長長的哨音,上下二百多號騎兵都沒有集結,便跟着馬進韜開始了衝鋒。
短短不到三公里的距離,他們遠遠的便看到了正騎馬朝着鬼子坦克和步兵衝鋒的騎兵。
“點火!”
衛燃見馬進韜看向自己,立刻代替他下達了命令。
他這邊話音未落,衆多騎兵立刻勒馬停下來,摸出火柴點燃了其中一個酒罈子口堵着的浸油破布和玉米棒芯——就像點燃了一個個的會炸的火把一樣。
“我要是死了,衛燃任代理團長!”
馬進韜說話間同樣點燃了一個酒罈子在手裡掂了掂,扯着嗓子喊道,“燒了那些鐵皮王八!”
“燒!燒!燒!”
“開天門嘍!”
伴隨着馬進韜一聲大喊,衆多騎兵也跟着齊聲吶喊,他們騎着的戰馬也條件反射的開始了極速狂奔!
隨着這一支生力軍加入,遠處那些仍在衝殺的騎兵明顯精神一陣,在揮舞着馬刀殺敵的同時,也跟着開始了吶喊!
顛簸的馬背上,衛燃用一隻手護着燒得獵獵作響的破布,根本顧不得去看周圍被機槍掃倒的騎兵,玩了命的拉近着他和坦克之間的距離。
這短短不足一公里的距離,有的騎兵連同戰馬被掃射倒地,他們的手裡的酒罈子也在被摔破之後燃氣了一道道烈焰。
但這些因爲摻雜了沙土而格外有附着力的烈火卻給了周圍還活着的騎兵極大的信心和鼓舞,繼而催着戰馬跑的更快了一些。
不僅他們,就連之前就已經在坦克間衝殺的那些騎兵也意識到了什麼,甚至其中一些殺紅了眼的,竟然直接用自己和戰馬去擋住坦克的槍管、炮管也爭取機會!
終於,隨着周圍一個個騎兵倒地,衛燃騎着馬終於跑到了一輛坦克的旁邊!
在手裡的酒罈子被丟出去之前,他先引燃了另一個酒罈子,隨後順手一拋,將第一個酒罈子砸在了那輛坦克的發動機散熱格柵上!
“啪!”
伴隨着一聲脆響,粗陶掛釉的酒罈子應聲碎開,裡面的燃油和夾雜其間的黃沙在被引燃的瞬間,也灑落到了格柵之下。
“啪!”
都不等那火苗徹底燒起來,衛燃已經將手裡的第二個酒罈子砸到了另一輛坦克的身上!
兇猛燃燒的烈火中,衛燃抽出盒子炮朝着坦克後面的騎兵打出了一道復仇的扇形彈幕!
“噠噠噠——!”
密集的掃射聲剛剛停下,衛燃手裡的盒子炮瞬間消失,他另一隻手卻已經早有準備的抽出了腰間的盒子炮繼續打出了扇面。
直到耗空了兩支盒子炮的子彈,衛燃終於抽出了馬刀,側身下壓前探,揮刀砍死了一頭鬼子。
“轟!轟!”
接連兩聲巨響,衛燃身後的那兩輛鬼子坦克竟然因爲那些大號燃燒瓶發生了殉爆。
雖然不知道燒到了什麼了不得的關鍵位置,但卻一點不耽誤衛燃跟隨着馬進韜調轉方向,兜着圈子又殺了回去。
到了這個敵我交織混戰的份兒上,鬼子已經不敢用毒氣彈了,否則那絕對是傷敵一千自損一千。
但鬼子不敢,可不代表衛燃不敢!
“掩護我!”
衛燃扯着嗓子大喊的同時,已經將礙事的騎兵槍戳進了馬褡褳,順便拎出了擲彈筒,又把那四顆用包袱皮裹着的毒氣彈給拽了出來。
“嘟!嘟!嘟!嘟!嘟!”
馬進韜立刻吹響了短促的哨音,周圍的騎兵也隨着哨音圍了過來。
“那輛着火的戰車!”
衛燃用手裡的擲彈筒斜指向了不遠處一輛剛剛發生殉爆的坦克。
“殺乾淨!”
馬進韜一聲令下,周圍的騎兵頓時加快速度衝了過去,繞着那輛被擊毀的坦克一路砍殺了出去。
幾乎前後腳趕到的衛燃也勒馬減速,隨後從馬背上直接跳到了着火的坦克上。
“咚!”
衛燃直接將提前調到最大射程的擲彈筒抵在炮塔上壓下了扳機。
“嗵!”
伴隨着一聲輕響,第一顆毒氣彈徑直飛向了鬼子登陸的方向。
“嗵!嗵!嗵!”
又是接連三髮帶毒的擲榴彈,衛燃卻是連手裡的擲彈筒都不要了,一把拽住剛剛兜了個圈子跑回來的咬人馬,乾脆利落的重新翻到了馬鞍上。
這麼一前一後的功夫,鬼子登陸的位置傳來了淒厲的慘叫,這些已經攻上來的鬼子似乎也跟着慌了一下。
可是
可是根本不夠
▲тTk án▲℃o
衛燃無力的嘆了口氣,他們剛剛這一輪拼殺,已經只剩下了也就百十人了,但鬼子的坦克卻還有不少能動的呢!照這個損耗,他們最多隻能再拼一輪就沒人了!
他只慶幸,此時馬進韜並沒有上頭,他已經引導着騎兵開始往側翼衝鋒迂迴了。
只是,他還回再發起一輪衝鋒嗎?
衛燃看了看手裡已經染血的馬刀,他毫不懷疑,馬進韜等下還會組織他們衝鋒!
在不斷倒下的騎兵戰士的保護下,這支僅剩一百多人馬的騎兵團總算暫時脫離戰線,又一次回到了戰場的邊緣。
萬幸,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那幾顆毒氣彈的緣故,鬼子竟然不再開始往前推進,見狀,隸屬於各個團的騎兵立刻開始了後退。
這個時候他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撤退——那些停下來的鬼子,他們又要開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