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牛棚營地的這天,衛燃三人出乎預料的清靜,甚至可以說,這天幾乎所有人都在躲着他們——就連晚飯這次都是由一個他們不認識的士兵送來的。
情況有好有壞,藉着這個難得的機會,扎克也帶着黎友福和衛燃二人,將他們冒險在含棒人營地拍下的膠捲全都洗成了可以見光的負片。
“這些膠片盒怎麼辦?”黎友福低聲問道。
“等天黑”扎克頓了頓,“盆洗,我親自來。”
“好”
黎友福想都不想的應了下來,倒是衛燃已經皺起了眉頭。
盆洗可不是盆浴,和洗澡更沒什麼關係。
能玩的轉盆洗的,基本上都是膠片時代真正的大佬。
之所以這麼說,可以做個簡單的對比。
普通的135膠捲,總長度長度僅僅不到一米七,但扎克那臺超8攝影機使用的膠片盒,裡面容納的膠片總長度足足有15米!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在前線這種缺乏專業設備的地方,唯一能對這麼長的膠片進行沖洗的方法就是所謂的“盆洗”。
但這玩意的難度之大,試錯成本之高,至少衛燃是沒有底氣去嘗試的。
但看扎克那信心滿滿的樣子,看黎友福那習以爲常的樣子,顯然這種事已經進行了不止一次了。
在衛燃的等待和期待中,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等到晚餐過後,黎友福買來了兩大包冰鎮啤酒,以及兩大桶包的冰塊。
只不過這次,他們卻根本沒有人碰那些啤酒和冰塊,甚至還用毯子將其層層包裹進行了保溫處理。
等到夜幕徹底降臨,黎友福又招呼着衛燃去營地外圍買來了半個不漏水的橙劑油桶。
將冰塊、啤酒和油桶全都搬進並不算寬敞的浴室裡,三人先用毯子堵住了腳下漏光的鋼絲網地板,接着又堵住了唯一的一扇窗子。
一切準備就緒,黎友福給油桶裡放了小半桶水,接着又摸出溫度計,用繩子懸在水中,一邊攪拌一邊往裡面添加着冰塊。
很快,水溫被調整到了68華氏度,黎友福立刻用一塊毛毯將自己的頭和浸泡在水桶裡的溫度計蓋起來,只靠手錶錶盤的夜光觀察溫度。
而扎克也將水盆泡在了桶裡,接着調配好了各種藥水。
“外面就交給你了”
扎克取出膠片盒說道,“在我打開門之前,就算是約翰遜總統登門展示他的袖珍老二,你也不許任何人打開浴室的房門。”
“交給我吧”
衛燃說着,已經拔出了腰間的那支1911手槍,從外面幫忙關上了浴室的房門。
雖然非常遺憾沒能親眼目睹扎克秀操作,但衛燃也知道,就算他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浴室裡,也根本看不到什麼,與其如此,倒不如幫忙守好了房門。
想到這裡,他也從金屬本子裡取出了自從得到之後就沒什麼機會用的伊薩卡37戰壕霰彈槍,“咔嚓”一聲頂上了子彈,隨後將其收回了金屬本子。
萬幸,在漫長的徹夜等待中,雖然窗子外的直升機起起落落,但卻自始至終都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等到第二天凌晨四點左右,浴室的房門被扎卡從裡面打開。
“洗好了?”衛燃低聲問道。
“洗好了”扎克話音未落,黎友福也從身後走了出來。
“幫我們把那些膠片盒都用安全套裝起來吧”
扎克說話間點燃了一支香菸,“然後我們找個地方把它們藏起來。”
“交給我吧”
衛燃說着,從自己的屁股包裡翻出了一大包安全套,將黎友福手裡那些包了一層報紙的膠片盒套起來繫緊,接着又額外包上厚厚的兩層報紙。
這還沒完,嘴裡叼着煙的扎克熟門熟路的從黎友福的大號背囊裡翻出了一卷透明膠帶,又給這些膠片盒額外纏的嚴嚴實實。
就連那些已經洗成了負片並且裝進了密封筒裡的相機膠捲,也被他們三人進行了同樣的處理。
用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三人相互配合打包好了這些珍貴的底片,接下來的問題,便是該把它們藏在什麼地方了。
“看來我們沒辦法輕易帶走這些膠片了”
扎克低聲說道,“我們要它們藏起來才行。”
“就在這座木頭房子下面吧”
黎友福低聲說道,“我從洗手間下去,把它們埋在房子下面。”
“也只有這樣了”
扎克輕輕點了點頭,隨後扯出了自己的狗牌,摘下其中一個遞給了黎友福,“把你們的狗牌也和那些膠片一起埋起來吧,這是唯一能證明這些底片來歷的東西了。”
“好”
黎友福想都不想的接過了扎克的狗牌,隨後又扯出了自己的狗牌,取下來其中一個。
見二人看着自己,衛燃痛快的點點頭,翻出和測光表纏在一起的狗牌,同樣扯下來一個遞給了黎友福,任由他用兩個安全套將三人的狗牌套起來,又用膠帶來來回回的纏了好幾圈。
“我的保險箱密碼就在那上面呢”
扎克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我的社保號從後往前讀就是我的保險箱密碼,所以特洛耶,你可要把它埋的深一些,不然我的保險箱裡的寶貝可都要被別人拿走了。”
“我會把它們埋的足夠深的”
黎友福笑着做出了保證,隨後將幾乎用膠帶纏繞成了紡錘的士兵牌,連同那些至關重要的膠捲和膠片盒一併裝進了一個橡膠防水袋裡封死,接着又在外面額外包裹了一層雨衣。
最後將這包東西裝進一個屁股包裡,黎友福順着洗手間的旱廁坑爬到了這座吊腳樓樣式的房間下面,接過扎克遞下去的折迭工兵鏟,拎着屁股包往房間正下方的深處挪了幾米的距離便開始了挖掘。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守在洗手間外面的衛燃低聲問道。
“什麼怎麼辦?”站在窗邊看着外面的扎克低聲問道。
“這些膠片總要帶回去”衛燃指了指腳下,“它們總不能一直埋在這裡。”
“這次回去,我會給T隊一個正面報導,把他們包裝成英雄。” 扎克認真的說道,“然後我會邀請西貢記者團的記者,邀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來牛棚營地,邀請他們一起揭露真相,我要用記者的方式,送他們所有人都下地獄。”
“但願能成功吧.”衛燃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些什麼。
趕在這天的第一縷陽光照進窗子的裡的時候,黎友福也從“茅坑”裡爬出來,徑直鑽進了隔壁的浴室。
接下來兩天的時間,他們像是被取消了所有的限制一樣,幾乎可以自由的出入任何地方隨時進行拍攝都不受任何的限制——唯獨不許離開營地。
同樣,從他們回來開始,野豬喬治排長便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倒是安格斯和布拉德,在經過回來那天微妙的態度變化之後,又變得和以前一樣熱情。
甚至中途,安格斯還邀請衛燃去參觀了他“馴獸”的過程,而布拉德則邀請扎克“品嚐”了最新抓到的女游擊隊員。
至於被他們藏匿起來的膠片,卻像是被雙方都遺忘了一般,再也沒有被提起過。
“還有兩天”
木板房門口,嘴裡叼着一支香菸的扎克開口說道,“再有兩天就是我們離開的日子了,到時候.”
他這邊話音未落,一架直升機也在隆隆的噪音中由遠及近,近乎粗暴的降落在了距離他們不遠的停機坪上。
緊跟着,三人便看到,營地裡的另一個排開始集結,就連之前兩天似乎在刻意躲着他們的安格斯和布拉德等人也全副武裝的跑到了停機坪附近開始了集結。
“嘿!安格斯!布拉德!發生什麼了?”扎克自來熟似的湊過去問道。
“喬治排長他們被包圍了”布拉德焦急的說道,“我們去營救他們。”
“扎克,你們要跟上嗎?”
安格斯突然說道,“等支援結束,或許會有傷員被直接送回峴港,到時候如果有空餘位置,你們或許可以跟着一起回去。”
這話剛一說出口,布拉德便皺起了眉頭,緊跟着,就連扎克也險些皺起了眉頭。
但很快,或者說根本沒有認真思考,扎克便轉身朝着衛燃和黎友福招了招手,“快!拿上相機!我們的工作來了!”
“我們一定要去嗎?”黎友福轉身走進木板房的同時朝衛燃問道。
“如果不去,如果留在這裡,我們恐怕照樣會陣亡在戰場上。”
衛燃格外清醒的嘟囔了一句,同時手腳麻利的拎上了他的屁股包。
前後不到五分鐘,三人跟隨着這支似乎必有用心的支援小隊以及似乎別有用心的安格斯登上了直升機。
不等飛機開始朝着目的地前進,扎克突然將相機伸出機艙外間,給五角星形狀的牛棚營地拍下了一張從高空俯瞰的照片。
這次,這架直升機和周圍的那些直升機機羣飛了能有一個小時,等飛機開始降低高度的時候,機艙正下方除了一片枯黃的,似乎受到落葉劑影響的叢林和被螺旋槳的風吹的不斷搖晃的乾枯象草之外,還有一片正在被圍攻的陣地。
得益於直升機的高空優勢,下面被圍攻的陣地緊張的局勢得到了緩解,衛燃等人乘坐的直升機也第一個降落在用信號彈標記的降落場上。
不等飛機停穩,布拉德等人便相繼跳下了機艙,安格斯更是一手抓住紮克,另一隻手抓住了衛燃,在呼呼作響的螺旋槳轟鳴中,拽着他們稍稍落後幾步和布拉德等人拉開了距離。
“等下跟着我!”
安格斯焦急的說道,“讓你們做什麼就做什麼,聽我的,你們就能活着回去!”
說完,安格斯又摘下了他肩頭一直揹着的那支M79榴彈發射器和那條裝滿了各式榴彈的56式子彈袋甩給了黎友福,“幫我拿着它!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不許開火!”
“聽他的”扎克見黎友福看過來,立刻說道。
“現在是什麼情況?!”扎克跟在安格斯的身後一邊跑一邊大聲問道。
“喬治排長在帶隊執行一次黑色任務!”回答問題的卻是布拉德,“但是任務出現了意外!”
“這個陣地的士兵怎麼都是含棒人?!”扎克索性繼續問道。
“這裡本來打算建立一片新營地的!”布拉德大聲解釋道,“但是很顯然快要失敗了!速度快點!”
話音未落,布拉德已經帶隊加快了速度,穿過齊胸高的枯黃象草,帶着他的小隊衝向了不遠處的叢林邊緣。
在周圍時不時傳來的密集槍聲中,衛燃等人很快便看到了堅守在叢林邊緣一片戰壕裡的喬治排長等人,以及差不多一個排的含棒士兵。
當然,這裡面還有爲數不少的傷員,其中有好幾個都來自T隊!
“把他擡進機艙!”
安格斯立刻開始了忙碌,在緊急爲一個白人傷員掛上了血漿袋之後發出了命令。
而扎克也下意識的按下了快門,很快,隨着一個個傷員被送進機艙,那些直升機也相繼升空起飛,但這片陣地也因爲達成直升機趕在增援的兵力被再次穩住。
“第二波直升機什麼時候過來!”安格斯一邊忙着給一名傷員包紮一邊大喊着問道。
“18分鐘!”
布拉德身旁的黑人通訊兵羅伯特大喊着答道,“從峴港的直升機18分鐘後趕到!但是帶走所有人需要兩個批次!”
“我帶來的血漿不足了!”
安格斯大喊着說道,“攝影師們!借用一些血液怎麼樣!現在只有你們不需要戰鬥!”
“我是A型血!”扎克立刻反應過來說道。
“我是AB型!”衛燃跟着答道。
“我也是AB型!”黎友福晚了一步答道。
“快過來!”
安格斯一把將扎克拽過去,動作飛快的給他和一個白人傷員連上了輸血設備,同時嘴上大喊道,“等下你跟着這個傷員登上飛機!”
“好!”扎克大聲答道,內心已經明白了安格斯的打算。
“你過來!”
安格斯朝着衛燃招招手,帶他跑到另一個白人傷員的身旁,同樣連上輸血設備進行了一番類似的囑咐。
很快,就連黎友福也和一個黑人傷員“血脈相連”在了一起。
可是,即便這個時候,扎克竟然還是沒有停止拍照,甚至就連黎友福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心大的,竟然還在幫他換膠捲!
然而,就在眼瞅着第二批次的直升機就要到了,衆人都已經開始聽到螺旋槳的轟鳴的時候,安格斯卻已經冒險跳出戰壕,衝向了仍在不遠處掙扎的一名白人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