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適的城堡大廳內一片祥和安寧,壁爐中燃燒的木炭爲房間送來了些許溫暖。
在這個舒適的南方小城裡,冬季並不算很冷,相比於大陸北端的基斯利夫,灰樹堡可謂是人間樂園了。
基斯利夫……哦……好遙遠的過去了。
想起基斯利夫,這讓塔林納姆如夢初醒,那似乎是很遙遠的過去,很遙遠的歲月和時光。在那個冰雪王國裡,飢餓和寒冷是不變的主題曲。空氣中瀰漫着腐屍的味道,天空是常年不見陽光的陰寒。農民們一年到頭只能期盼一季糧食的成熟。而不像這裡,小麥都有兩季可以收割。
塔林納姆放下手中的葡萄酒,放眼望向窗外,城堡遠方,灰牙谷地的天空帶着淡淡的陰霾,些許陽光從雲層中透露下來,溫和的灑向大地。
這是一塊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是啊,它太適合了。以至於磨滅了騎士們的武藝與精神。溫暖與舒適的環境總是讓人淡忘掉那些潛在的危險與災難。
塔林納姆遙想起那遠方的故土,不知道羅德領主現在怎麼樣了。他聽說了一些北方王國的故事。
故事裡,北方熊王稱霸了整個基斯利夫,趕走了諾斯卡侵略者,建起了堪比山峰的絕境長城。並且,親手將女兒送上國王的寶座。故事裡,他乘坐着一條冰龍而來,用冷酷的冰焰,射殺了黑暗吸血鬼。故事裡……他是一個傳說……
然而,故事終究是故事,傳說只是傳說,這些年,塔林納姆聽到太多這樣那樣的傳說,那些離奇的故事,追究下去,絕大部分都是假的,真正的英雄死得悽慘,而不會被人銘記。倒是那些所謂的傳奇與名人,在後世有目的的撰寫下,變成了人人皆知的英雄與偉人。而這些偉人,往往都有其龐大的家室與權勢過人的家族背景。
塔林納姆從來都沒有聽過哪個流浪騎士被人所傳頌與銘記,倒是那些公爵,侯爵,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傳奇經歷……
塔林納姆看到了自己上一個領主貝爾託是怎麼死的。他至死捍衛了巴託尼亞的騎士榮耀。
而他本人,卻一字一筆,也沒有出現在巴託尼亞的史冊上。倘若後世之人有閒暇時光,翻閱歷史,恐怕可以找到最多的一句,便是灰牙谷地領主貝爾託在一次巡林中,被血騎士擊殺。這樣寥寥數筆的描繪。
每每想到這些,塔林納姆便爲這個國家感到悲哀。但是,自己又能怎樣呢?偌大的巴託尼亞王國,真正關心它榮譽與命運的人,又能有幾個?大公爵們爲各自的利益着想,底下的騎士們也貪圖利益,無私奉獻的騎士精神早已淪爲一句空洞的口號。
不過,塔林納姆寧願相信關於羅德的傳說都是真的。畢竟,羅德領主是僅次於貝爾託讓自己敬重的人。塔林納姆更願意相信,羅德和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國政客不同,或許真的有人可以在漫長的歲月中保持不變,真希望如此吧,塔林納姆自我安慰到。
“領主大人,您還在爲遠征而困擾嗎?”
一名騎士的大聲吆喝打斷了塔林納姆的思緒。
他定睛一看,那人是艾爾林騎士,一名留着絡腮鬍,虎背熊腰,面孔粗狂的男人。也是自己的得力手下。
“算是吧。”
塔林納姆嘆了一口氣,拿起酒杯,將裡面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其實,我們完全可以不去,我的意思是——敷衍他們,以各種理由推脫,實在不行的話,派一隊應徵兵去就行。大家都是這麼幹的。”
城堡雖大,但是大廳里人並不多,只有塔林納姆和其他三名騎士共進午餐。這些人都是塔林納姆的心腹,所以說話便沒有那般遮掩。
“不行,這是國王的命令。”
儘管心裡有一萬個不情願,但是誓言在上,塔林納姆只能如此決定。
“管他孃的命令,這個新國王上任之後就沒做過什麼人事,他的命令不是讓人去送死,就是讓人去送死的路上。您忘記了嗎?一年前的奧卡山之戰。”
艾爾林騎士口無遮攔的唾罵着新上任的國王。
塔林納姆並未制止,只是默許手下在私下發泄一番。
看到領主並未說話,艾爾林便更加肆無忌憚的發起了牢騷。“幾萬人的軍團,幾天幾夜,去攻打一座易守難攻的山間要塞,若是這座要塞攻下來有什麼利益倒也罷,但那是一座死城。只有綠皮和那些骯髒的老鼠可以在那樣的地方生存下去。我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攻下那座要塞,然後?過不了多久,因爲環境不適合生存,便荒廢了它。該死的,這是國王該乾的事?這是傻子才幹得出來的破事!”
艾爾林滿腹牢騷。這點可以理解,因爲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在那場戰役中戰死了,還有一個也深受重傷,烙下了半身殘疾,終身無法再騎馬。對於一個騎士來說,不能騎馬,簡直和廢人沒有區別。
“查爾斯國王在世的時候,我們什麼時候做過這般荒唐的事?”
艾爾林說着,嚥下了整杯葡萄酒。平日裡用於細品的高檔紅酒,此刻變成了一羣人買醉的工具。
“就是,我們可以敷衍他們,隔壁奧爾格蘭伯爵也是如此。”
另一名騎士高聲附和到。
“別人怎麼做是別人的事,我們怎麼做取決於我們自己。我的騎士們,我們都是向國王立過誓言的。永遠效忠於國王,效忠於巴託尼亞。爲了湖之女神而戰。我記得立誓當天的情形,我想,你們也記得。”
塔林納姆嚥下杯中那苦澀的酒水,用低沉而有力的聲音說到。
房間裡的人都聽清了,可以看到幾人臉上那憤恨不平的神情。顯然,領主的話並不是他們想要的答案。儘管在這之前,他們早已猜到了結局。
宴席落幕,當衆人離去之後,房間裡再次只剩下了塔林納姆一個人。他坐在那象徵權力地位的領主寶座上,心裡卻異常苦澀。騎士們的話他當然聽見了,騎士們的心聲他也知道。但是,爲了傳統,爲了榮耀,爲了誓言,他必須走上這條道路。儘管,這條路艱難而漫長。
自己就好似一條逆流而上的大魚,在渾濁的時代浪潮裡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保持初心。然而,這太難太難了。時不時會有人嘲諷,會有人不理解。而且,到最終,應該也無法留下什麼美名。誰會閒着沒事去歌頌一位“瘋子”般的地方小領主。詩人和作家只會給權貴者寫詩,換取他們度日的口糧,沒人會在意他的,塔林納姆深知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