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一望無際的大雪原上行軍,連續半個月不曾停歇,軍隊疲乏不堪,但是沒有士兵埋怨,更沒有人發怒。相反,所有人臉上都寫滿了期待。
洗劫了地獄深坑寶庫之後,基斯利夫北伐軍拉着一車車黃金寶藏,從北地返回境內。只要到了長城,他們就安全了。
同時,只要到了那裡,就有可以消費的地方了。至少酒和新鮮的麪包就有了。再往南,就是黑錘堡,那裡是北境最大的軍事城堡。軍團將在那裡休整,同時,無數的商人將匯聚在那裡,等着這幫凱旋而歸的士兵。
他們將會將戰利品交易,兌換成真正的流通貨幣,而且,在那裡,他們可以逛城裡最好的妓院,暢飲高質量的伏特加酒。
再然後,他們將前往厄侖格拉德,接受當地市民最狂熱的崇拜。光是想到這些,所有人便不可能有什麼埋怨。
“告訴我,蓋爾特,你是怎麼知道特遣小隊的?並且怎麼加入他們的?”
羅德坐在高大的黑色戰馬上,用渾厚的聲音問着身邊的巫師。
雖然聲音不大,卻透露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
蓋爾特感覺身邊的北方大領主在質問自己,但是單從措辭上面卻沒有絲毫質問的意思。只是他的語氣讓蓋爾特感到了一種沉重的壓迫感。
蓋爾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裝着無所謂的樣子。而後漫不經心的回答——
“我從布蘭迪奧托那裡偶然聽說的。”
說完,好一陣子他們都沒有再說話,羅德的沉默讓蓋爾特心情忐忑不安起來。
但是,看到大領主沒有再追問下去,蓋爾特終於還是鬆了一口氣。
然而,羅德早已清楚眼前這個年輕的帝國巫師在撒謊。地獄深坑暗殺隊的事自己從未向布蘭迪奧托說起,這位帝國富商,從來都只涉及經濟領域,軍事不是他的專長,自己也從未跟他商量過這件事。
蓋爾特這般回答想必是他認爲最合理的解釋,因爲他和布蘭迪奧托都來自帝國首都阿爾道夫,並且都是貴族身份,兩人關係不錯也是衆人皆知。而且布蘭迪奧托是羅德身邊的貼身顧問,這點誰都清楚。
於是,在蓋爾特看來,這是最佳的解釋也不爲怪。
羅德沒有再追問則是因爲不想,也沒必要。撒謊之人,逼問他,只會讓他編織更多的謊言來掩蓋最初的謊言,到頭來累人累己。而想吐露心聲的人,你不必逼問,他也會說。
所以,羅德不再追問,等哪天巫師想說了,他自然會說。當然,不用他多說,羅德其實也已經猜到一些了。
兩天後,凱旋而歸的大軍抵達了長城腳下,一如既往的高大城牆宛如雪峰一般橫跨整個北境,而呈現在衆人面前的,則是比帝國首都阿爾道夫還要高大兩倍的白色城牆。
在長城腳下的黑鴉堡,疲憊的士兵第一次嚐到了溫熱的酒水和食物。
羅德命令大部隊在此休整兩天再上路,順便自己也視察下長城修建至今的成果和城寨防禦工作。
當地司令官沃裡克恭敬的請羅德進營視察,陪同羅德一起的,還有熊騎士大隊長西貝斯。
黑鴉堡如同他的名字一樣,黑暗陰冷。在這幾乎永冬之地的城堡內,寒冷與死亡如影隨形,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看不到晴空,陰霾與風雪與這座冰冷要塞常年爲伴。同時,城堡內養着許多烏鴉,戰時,這些黑色的鳥便負責將前線的情報傳回首都,也承接起各地的情報聯絡工作。
“一如既往的寒冷,艱苦。辛苦你們了,長城的衛士們。”
總司令沃裡克原本要呈上工作彙報和財務報表,但是被羅德回絕了。當着衆人的面,羅德只是將賬本和工作日誌丟在了桌上,而後走到每個人面前,關切起衆人的身體和精神狀態。
這個小小的動作看似簡單,其實卻也是有意而爲之。丟下賬本不看,不是真的完全信任,只是表達自己對直屬部下的信任,這個小動作衆人看在眼裡,羅德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其次,拋下財務賬本不看,第一時間關心起守衛的情況,這更加贏得了長城軍官們的感激。
北境大領主,也是基斯利夫真正的掌權者,竟然親自關心起基層軍官的生活,這對普通軍官來說,也是一種至上的榮耀了。
寒暄關心完以後,羅德和司令官沃裡克單獨進了辦公室。一進辦公室,木門便被關了起來。氣氛陡然嚴肅沉悶起來。
“鮑里斯,還是沒有找到嗎?”
點着雪茄,羅德憂心忡忡的問起了這件自己最關心的事。
沃裡克也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對勁,但是他並沒有因此惶恐不安,他執行了眼前這個男人的命令,堅守原則,便問心無愧。按照羅德指揮長城守軍的原則——只要不做違背基斯利夫利益的事,不做逃兵,擔起守衛北方長城的重任,便不算失職。一切進入長城戍守的人,無論之前身世如何,在長城腳下,衆人皆是普通士兵,戰士。在此基礎上,當地司令官有權下令做任何事。
沃裡克便是這樣做的。當野獸人入侵時,他行使了自己作爲城堡最高指揮官的權力。以最小的犧牲換來長城的安全。這從本質上並不違背任何原則。
當然,羅德並不是來責備這個小小的邊防指揮官的,若要責備,作爲弄丟鮑里斯的“罪魁禍首”,沃裡克早已被打入地牢,不見天日。而羅德卻繼續讓這個老骨頭在這裡駐守長城。本意上也是要加強自己的法令,一切以長城安危,基斯利夫安全爲首位。
“沒找到,遊騎兵每週都要外出巡邏,但是至今一無所獲。”
沃裡克鎮定的回答着。
“冰鋒森林以北找過了嗎?還有巨魔山脈腳下,找過了嗎?”
咬着雪茄,羅德沉悶的問到。聲音並不大,但卻猶如一把重錘,敲擊在司令官沃裡克的心頭。
“冰鋒森林一年中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可以穿越,其他時間,那片森林皆被冰封,沒有人可以在夏季以外的時節穿過那片死亡之地。以遊騎兵的速度,穿過那片森林至少要半個月的時間,再折回又要半個月。也就是說,即便穿過森林,我們也只有一個月的搜尋時間。希望十分渺茫。而且,這還是在有充分準備和物資的情況下,鮑里斯當年是獨自一人,身上沒有物資補給,根本不可能……”
“普通士兵不可能做到的,不代表他不可能做到。當初,他一個人屠殺一整支野獸人戰團,你們不是也覺得不可能?”
羅德的話讓沃裡克再次無語沉默了。他知道,眼前這位久經滄桑的傳奇領主,並不是追責當年的軍事外出指揮,而是責備自己對搜尋工作的不盡力。
只是,常人的盡力和這位北境領主的盡力是兩碼事……這纔是沃裡克最難辦的地方。普通人誰也不願意冒險穿過冰鋒森林,更別說還要在北方蠻族諾斯卡的人地盤上游蕩,搜尋一個幾乎不可能活下來的人。
“好了,沃裡克,繼續你的工作,不要輕易給一件事下結論。人類是一個不輕易服輸的種族,我們創造了許多不可能,看看你眼前的這座城牆,建成之前,所有人都說它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們依舊在做,哪怕用整整一代人的時間,也要做下去。相比於建長城,攻克地獄深坑,你覺得你做的事比別人困難嗎?”
羅德冷冷說到。沃裡克則表情凝固在那裡,宛如一尊凍僵的雕像,一言不發。也無法多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