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達加皇宮,夜色淒冷。
月光從狹窄的窗戶流瀉而進,在帕維爾臉上留下斑駁的銀色花斑。大殿盡頭站着一個人,月光拉長了身影,即便隔着很遠,帕維爾依舊可以辨認那人是誰。
是的,沒有別人。只有北境之王羅德了。他的的確確可以稱得上是王,不是國王,卻比國王更有號召力。當南方貴族領主們還在爲招募兵團而愁眉苦臉的時候,北方軍團已經聚集在羅德麾下,僅僅兩週的時間,便兵臨首都基斯里夫城。
這一切,都讓帕維爾無可奈何。他在月光中思考,終於明白,多年來自己不過是這位北境巨人手裡的一枚棋子而已,那頂王冠,帶給他的不是權力與榮耀,而是沉甸甸的責任。
內戰停歇,百廢待興,問題繁多,王國治理不好,沒人會說這是北境大領主的問題,只會將問題歸咎於國王,他就像傀儡,或者說原本就是傀儡,被人推上王位而不自知。
我遲早要掙脫,是的,帕維爾在心裡默默發誓。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須忍受這漫漫長夜,忍受這奇恥大辱。
“羅德,你終於來了。那麼,來吧,帶着你的劍,帶你的軍隊和騎士,把我從這王座上趕下去吧。你一定很得意,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勝利者。是你,將我扶上這寶座,如今,也是你,要將我從這寶座上趕下來。從頭到尾,你都是對的,你都是正義的化身。很驕傲,不是嗎?”
鑲嵌着寶石的沙皇寶座上,帕維爾冷冷的嘲諷着。
他依舊穿着那件繡金披風,鑲嵌紅寶石的國王之甲,即便已經輸了,輸得如此徹底,帕維爾依舊不願意在任何人面前屈膝。尤其在這位北境領主面前。
“不,我不是來將你趕下王座的,相反的,我來,是爲了讓你繼續坐在這寶座上。”
羅德說着,走近了一步。身後的龍牙巨劍發出錚錚顫響。
氣勢上已經完全壓倒了基斯里夫沙皇。可是帕維爾卻沒有顯出的膽怯。在他的眼裡,羅德看到了另一種情緒,一種從未在他眼裡出現過的情緒。是的,第一次,羅德感到了這位傀儡國王的沉着鎮定。
他的目光飽含憤恨,胖大的身軀坐在王座上,不願意挪動半步。
“繼續坐在這毫無實權的王座上?讓貴族和你要挾我?簽訂你們那個狗屁條約麼?呵呵,基斯里夫歷史上還從未出現過這種事情。”
帕維爾冷冷的說到。
“那是你咎由自取。”
羅德同樣冷冷的回答到。
“咎由自取?”帕維爾冷笑着,“那請你告訴我,什麼才叫合理合法?手下的臣子密謀叛亂,而身爲國王,就只能裝作看不見,任其籌劃陰謀,最後將自己的國王推上斷頭臺?”
“誰都知道列奧尼德父子是因爲什麼被你流放,你自己的生活不檢點,到頭來還懷疑自己的臣子,謀害他。難不成你要一邊霸佔着別人的妻子,一邊還要那人替你效忠?”
羅德橫眉冷對到。
“那是誣陷!對他們國王的侮辱!”
帕維爾叫囂到。
“我們在這裡爭辯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帕維爾,你做過的事,你要爲其負責。基斯里夫會有今天這局面,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本可以不出兵,待在北方,繼續做我的北境領主。而你因爲自己的一己私慾,讓整個基斯里夫再次動盪不安!”
羅德怒懟到。
“那麼,你要逼迫你的國王,是嗎?”
帕維爾的嘴角揚起一絲輕蔑的冷笑。
“你根本不配做一個國王。”
“那麼,你配嗎?你又想做這個國王麼?”
帕維爾眼裡飄過一絲狡黠。
一瞬間,羅德明白了,帕維爾成長了,是的,他終於明白了,自己不過是騙上王位的。內戰剛結束,基斯里夫難以在短時間內安定,必定會有很多棘手的麻煩產生,這段時期,無論誰當沙皇,都會面臨太多困難,除非的確很有能力,否則,當上沙皇,帶給民衆的,只會是失望,因爲期望太高,換來的只有失望。帕維爾或許終於明白,他不僅當了傀儡國王,還充當了民衆發泄怨恨的出氣筒。
“我從來都不想當什麼國王。”羅德斬釘截鐵的答到,“不管你怎麼想,你都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明天早晨,皇宮見吧。貴族代表已經將《條約》擬好,想必你也仔細閱讀過了,簽下它,讓基斯里夫獲得暫時的穩定吧,哪怕只是三五年也好。”
“收起你的假仁慈!最虛僞的人就是你!”
帕維爾尖叫到,聲音高到差點破音——
“我根本不想去看那什麼狗屁條約,你和那幫貴族聯合起來對付我,在你內心深處,在算計着等我下位,再上位吧?那時候,民衆必然不再在乎血統,他們會說,看吧,血統純正之人也不能給王國帶來繁榮與和平。而那時,你和你寶貝女兒便可以順理成章的成爲基斯里夫的統治者。披着人皮的野獸!”
帕維爾說完,臉上綻放出得意的狂笑。
“我真後悔,將女兒嫁給你。她原本可以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
“你以爲你的女兒很高尚,很純潔嗎?”
帕維爾嘲諷到。
羅德原本準備轉身離開,不再跟這個喪心病狂的傢伙理論。帕維爾卻在身後大聲叫囂着——
一時間,羅德臉色發青。但是冷靜很快驅散了狂怒,聯想到女兒丹尼斯最近諸多一反常態的表現,再結合沙皇喪心病狂的表現,羅德猜測,這件事或許不是帕維爾瞎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