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來,康拉德。】
【我給你講個樂子。】
“我沒什麼興趣。”
【是關於某個老混蛋的。】
“那我很有興趣。”
午夜領主軍團的基因原體在他專屬的懶人躺椅上蛄蛹着,蒼白的馬臉於絲綢上滾來滾去,宛如一隻失去了夢想與空氣的鹹魚,而被他隨便裹着的黑色長袍早就已經拖拽到了地上,成爲了圓滾滾的自動掃地機器人與沒事出來瞎逛的袍子小人的下午茶甜點。
“你還留着它呢?”
午夜幽魂用盡全身力氣,成功地翻了個身,趴在長椅上,他無意間撇到了正撅着屁股,蹲在自動掃地機器人上的小異形,便順手將其撈了起來:修長的手指輕易的鎮壓了異形的不滿,一邊感受着其身上頗爲獨特的靈能氣息,一邊隨口向他的血親發問。
【總會有用的。】
蜘蛛女皇翹着腿,銀白色的長髮梳成一個幹練的馬尾,每一根髮絲都仔細地徹底拉伸,露出了大片雪白的額頭:單單是看着,康拉德都覺得自己的腦門疼,作爲同樣的長髮受害者,午夜幽魂很清楚要把滿頭長髮扯得如此之緊,是要付出如何巨大的努力和煎熬。
一根髮絲都不亂。
能把馬尾扎的這麼又狠又幹淨的都是狠人。
不過……
“你怎麼又在批文件?”
康拉德彎起一根手指,用指尖勾了勾袍子小人的下巴,又用側指腹撫摸着它的肚皮,輕而易舉的便和這個小傢伙鬧成了一團,在眼看着掃地機器人把他長袍的一端吞嚼入腹,直接撐壞了,隨後被室女座默默的抱走後,康拉德及時的側過了頭來:一張被微風吹拂的文件就差點就撞到了他的眼睛。
拿起來一看,依舊是讓人頭疼欲裂的數字天書。
“不是我說,摩根:你最近批的文件好像越來越多了。”
“我也沒聽說你的遠東邊疆有什麼大規模的擴張行動啊。”
“還是沒帶上你的小老弟?”
【對內就不能擴張麼?】
蜘蛛女皇一目十行,在一頁有關於星區資產的文件上簽字,挑選了一個章印蓋上,隨後便將其放在左前方的位置上:相關文件每隔五分鐘就會被室女座送去旁邊的劍欄之廳中,交由今日輪值的軍團議會來細緻處理,而他們討論後的結果又會在原體這裡再過一遍。
低效的行政流程。
康拉德咧起半邊嘴,從尖牙肉齒裡吐出不屑的笑聲。
真是匪夷所思,真的想不到摩根這種人爲什麼……嘶……
原體正暗自搖頭,正感慨着他的長姐居然會在這種處理文件的小問題上,犯下如此低效且繁瑣的錯誤時,一句早在幾十年前便被強行塞進他腦海裡的話語,卻在這時又悄然浮現了上來。
應試教育.jpg.
任何一條看起來匪夷所思的規矩,都是有其過往原因的。
康拉德的眉眼一低,擦了擦單薄的嘴脣,不由得回想起了此時的諾斯特拉莫,對每一艘老舊型號船隻的層層盤差:這些看起來除了沒事找事外,毫無作用的程序,不就是因爲在幾十年前,一艘看起來和老字號的運輸船沒什麼區別的太空廢船,在午夜領主軍團的眼皮子底下溜進了帝國宙域麼?
三個世界爲此交了學費:還有第八軍團的榮譽:負責檢查的整支連隊都自願戴上了紅手套
想到這裡,基因原體的手指不由得粗重了一下,懷裡的袍子小人立刻予以了還擊,康拉德心不在焉的應付着小傢伙的撕咬,同時提起耳朵傾聽着摩根的話語:他從躺椅上利索的立起身來,皺着眉頭感受着自己靈魂深處的疲憊。
又是一場糟糕的睡眠。
【情況是這樣的,康拉德。】
摩根正奮筆疾書,靈能指引着文件,在她的頭頂上空形成了雪白的風暴,但是蜘蛛女皇的另一隻手則是懶懶散散的躺在了一大堆印章的中央:每一個小物件都刻印着獨屬於它的權力,它們象徵着蜘蛛女皇手中的每一根蛛絲。
軍團議會、內務部、阿瓦隆至高元老院、海軍司令、女王親衛軍指揮部、行政總署……
只需一抹印泥,成千上萬的生命便將如齒輪般運轉。
“權力。”
康拉德低語着這個詞:至少在他的認知中,沒有什麼是比袖手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姐姐輕鬆寫意的簽署下一條條命令,一次又一次的按下手中的印章,更能體現出權力這個詞的內在意味了。
與之相比,他們共同的父親帝皇實在是太過慵懶了,馬卡多就是個沒什麼威嚴的僕人,基裡曼的位置倒是挺適合的,但是他的爲人處事讓他無法被敬畏:荷魯斯則是乾脆就缺少這種經驗,而且他也幾乎沒有諸如此類的意識。
牧狼神對權力的認知似乎還停留在握緊槍桿子,雖然康拉德認爲荷魯斯會學的很快,但至少在現在的這一刻,影月蒼狼之主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語:
【有些事情想都不用想:既然明天我們就會抵達烏蘭諾,而馬卡多就在那裡等着我們,那我們尊敬的掌印者先生就一定會抓住我和基裡曼的小辮子,要求我們在那裡和他把稅務的問題給談妥了,到時候又免不了一番軟硬手段。】
“啊……真有意思。”
午夜幽魂毫無誠意的拉起了自己的嗓子,唱着詠歎調,他把袍子小人揣在了懷裡,悠哉悠哉地坐到了摩根的對面,掌中已經端上了室女座在忙碌之餘,順便給他送過來的莓汁冷飲了。
“都這麼多年了,你們居然還沒有探討完這個稅務問題?”
【稅務可從不是小問題。】
摩根飛快的笑了一下。
【說真的,如果馬卡多願意把遠東邊疆及其周邊地域的包稅權全權交給我的話,那我和他在下一秒就可以達成最終協議了,我甚至可以在很多方面讓步:但你可以去問問我們的掌印者閣下。】
【他敢這麼做麼?】
【所以,既然掌印者閣下要打着徵稅的幌子,順勢把他的手伸進我們幾個人的自留地,那就別怪我跟他磨嘰下去了:反正時間於這個問題上站在我們這一邊,我和基裡曼其實都不急。】
“隨便吧。”
午夜幽魂打着哈欠。
“反正我已經把諾斯特拉莫的稅務問題外包給你了,這些事情你就和基裡曼私下裡去商量吧: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比你着急,畢竟他的五百世界真的跟太陽星域接壤,這可是不爭的事實。”
【對啊。】
摩根點了點頭,筆觸難得的暫停了些許,青藍色的瞳孔中閃爍着讓人不寒而慄的光芒。
【他們遲早會爆發矛盾的。】
【泰拉,和基裡曼:一旦帝皇離開大遠征的前線,有誰能壓制住這兩個龐然大物的摩擦呢?無論是我還是荷魯斯都不行,只有帝皇能承擔這個仲裁者的角色,他的離開註定會點燃引火線。】
“但我覺得荷魯斯應該很願意成爲向這樣的仲裁者。”
原體輕哼了一聲。
“話又說回來,這種事情跟你阿瓦隆的內務又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
蜘蛛女皇從她的文件堆中挑選出了一頁看起來沒那麼複雜的,然後一巴掌拍在了康拉德的臉上,午夜幽魂定睛一看,上面詳略得當地記載了一個星系的各種財政與內務數字,而且還有着上百個註釋和延伸符號,能夠以此指引到其他的幾百處文件上。
【藉着徵稅的名頭,我可以把遠東邊疆內部的每一個星區,甚至每一個星系好好的清理一遍,我早就想這麼幹了:我的阿瓦隆和你的諾斯特拉莫不一樣,你那裡正處於軍事前線地帶,規模較大的定居點和要塞不會有什麼變動,但是在我的遠東邊疆這邊,殖民和開拓可是無時無刻都在進行的。】
【倘若不十年檢查一次,我手中的資料就是廢紙一堆。】
“我瞭解了。”
康拉德迫不及待地點頭,然後把這張文件給撇開。
看着就腦仁疼。
“基裡曼也會這麼幹嗎?”
【你以爲他成天窩在他馬庫拉格之耀上是在幹什麼呢?】
“我覺得他只是在趴窩:就像我這段日子裡一樣。”
康拉德沒好氣嘟囔着。
“不是我說,摩根:你這段日子飆車是不是飆得有點過了?”
沒等摩根回話,午夜幽魂便誇張地揮舞着手臂。
“是的,是的,我們都知道得及時趕到烏蘭諾,我們都知道讓你直接引導整個艦隊,是最有效也是最快捷的方法:但你在家空間裡折騰的是不是有點太過頭了?如此漫長且不間斷的大規模亞空間躍遷,就連像我這樣的基因原體,腦子都有點扛不住了。”
“我聽說現在各個艦船上的醫務室都已經被擠爆了。”
【我只是有些……】
“不管你有些什麼,你去找馬卡多或者其他人問一問,摩根:放眼大遠征這一百多年來,有哪隻遠征艦隊的躍遷速度能這麼快?我們可是一口氣橫跨了差不多小半個銀河的路程,這是趕路,又不是什麼特別軍事行動。”
【沒準以後就是了。】
蜘蛛女皇沉默了一下,而她的下一句話讓康拉德啞口無言。
【康拉德,我總得找個機會去驗證一下我的想法:那就是當我統領一支艦隊的時候,我能夠以多快的速度,將他們從遠東邊境的所在地一路指引到太陽星域,現在看來只是一次小小的嘗試,但在以後沒準就能救我們一命,甚至是救我們所有人一命。】
“有道理。”
康拉德緊閉着嘴脣,舔舐着他的牙齒,點了點頭,卻又在內心中言不由衷的嘀咕着:他的姐姐明顯忽略亞空間風暴這一因素,不過這也情有可原。
一次演習而已,還能有幾個傷亡指標啊?
“好吧,我們有點扯遠了:你不是跟我說你有個樂子嗎?”
【啊,差點忘了。】
摩根加快了筆觸,飛快的批完了最後幾份文件,將它們一股腦的推向了劍蘭之廳中,隨後將手伸向了自己的提神飲料:從基裡曼那裡獲得的原漿,然後再依次加入致死劑量的鮮奶、糖分、可靠的咖啡因與調節藥劑,才終於變成了一杯能勉強入口的東西。
每當她強迫自己,不能把口中的飲料吐出來的時候,摩根都會在心中對基裡曼更加敬重一分:那個奧特拉瑪的打字機是靠着什麼樣的毅力,才能抱着一桶原漿,一邊幹吸一邊維繫住至少七十二小時的高強度工作啊?
這孩子,以後沒準兒能扛起整個人類帝國的政治事務。
嗯……
對於除了基裡曼以外的所有人來說:好像還不錯?
落葉捎來消息:那是一個只有基裡曼承受了一切的時代。
Wωω ☢ttκǎ n ☢C〇
蜘蛛女皇,樂了起來。
【我跟你講。】
她靠在椅子上,語氣中有着根本不加遮掩的炫耀感。
【就在前不久,破曉者軍團中最老資歷的一位無畏長者終於迴應了我們的呼喚,甦醒了:現在他正在整支艦隊裡面兒巡邏,搜尋他當年的那些老弟兄們呢,準備和這些人好好的敘敘舊。】
【但在此之前,他專門來找我彙報了一些情況。】
“細說。”
【這位長者是個經歷了統一戰爭前半段的老人,他在戰爭的間隙經常會進行一些考古工作,足跡遍佈了半個泰拉:而當他在古巴比倫地區進行進行一次考古的時候,他曾在一個地下墓穴裡,看到過一張與我們的基因之父有關的壁畫。】
“你怎麼能確定那是帝皇?”
【身披金甲,高舉雙頭鷹,稱呼自己爲凡人,但壁畫上面的臉卻被一坨太陽似的光芒遮住了,帶着大軍在東征西討,而且在他屁股後面還跟着一個戰帥。】
“這也不能說明……”
【在壁畫的最後一幕,這個戰帥把他給背刺了。】
“漂亮。”
康拉德樂了一下。
“看來的確是我們的父親。”
“然後呢?他是在壁畫上又開啓了一場大遠征?”
【差不多吧:因爲無畏長者的描述有些片段化,大體來說,就是我們的基因之父率軍進攻一座對他來說很重要的高塔,他似乎在高塔的頂端獲得了什麼東西,然後就被他身後的戰帥殺死了。】
“經典的劇本。”
【而且在壁畫上,我們的基因之父被稱爲尼奧斯。】
“那個戰帥呢?”
【歐爾佩鬆。】
“果然……”
【你知道這個名字?】
“但我不知道他在哪。”
康拉德搖頭否認。
“沒準兒在五百世界,但也有可能在你的遠東邊疆,畢竟你這裡姑且還奉行着宗教自由政策:我記得那是個喜歡打仗的傢伙,如果你實在是閒的沒事,想去翻翻士兵畫名冊的話,沒準兒能在哪個犄角旮旯裡面找到這個名字呢。”
【感覺像大海撈針。】
“然後呢?我們的無畏長者就沒再跟你說些什麼呢?”
【更多的他也不知道了:然後我就放他去找人了。】
“哪些人?”
【當年一起投票,決定把他送進無畏的那些人:那個時候情況比較特殊,這位長者在挖出無畏的過程中受了重傷,因爲沒有就近的醫療設施而危在旦夕,所以他的幾個老弟兄就湊在了一起,然後琢磨出了一個不錯的點子,就是就地把他埋進挖出來的無畏裡面。】
【用這種辦法,還能爲破曉者軍團多留下一臺強大的無畏。】
“聽起來不錯。”
“但你確定,他真的是找他的那些老夥計去敘舊的嗎?”
【我沒意見:軍團倉庫裡的蔑視者都快堆得生灰了,要是他們嫌這種規格的還不行的話,等我們到了烏蘭諾那裡,我就從帝皇那裡多要幾臺格拉圖斯與阿喀琉斯:這點面子他還是得給我的。】
“我更好奇,還有什麼禁軍裝備是你這裡沒有的?”
【他們的懸浮摩托,懸浮坦克還有懸浮攻擊艇,而且那些懸浮運輸車其實也不錯:我要是真能從帝皇那裡弄到幾臺,就可以拿去釣別的兄弟了,至少有一個軍團對這些東西是喜愛的緊拿。】
“我懂。”
午夜幽魂點了點頭,但摩根的話語似乎點醒了他:一抹卑微的笑容襲上了康拉德的嘴角。
“不過,要我說的話:這些東西其實都不太適合你。”
【你是說有適合的?】
“不在禁軍那裡:但我知道帝皇那裡還有着好貨。”
【說。】
“你知不知道我們的基因之父其實有一個私人的泰坦修會?”
“而這個泰坦協會最能拿得出手的王牌產品:是叫靈能泰坦。”
【……】
【聽起來是好東西。】
“總共就二十五臺:我覺得帝皇可能寧願賞給你幾個禁軍。”
【我要禁軍有什麼用?】
“沒準他們能互相繁衍,給你生下幾個小禁軍呢?”
【……】
【這很噁心,康拉德。】
“我知道。”
午夜幽魂向後仰去,面容因爲太陽穴疼痛而皺起。
“但要我說的話,摩根,如果你真能找到那個歐爾佩鬆。”
“我們的基因之父也不是不能把他的寶貝靈能泰坦分你一臺。”
【聽起來不划算啊。】
“然後,我們牧狼神的戰帥職位就有一定的概率是保不住了。”
【多少概率?】
“嗯……”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
“如果你,摩根,依舊只是一個凡人,且在冉丹戰爭結束後,因爲某些原因離開了莊森,但你們之間的情誼,至少莊森對你的看法絲毫沒有改變:在經歷了這些年的風風雨雨後,你又再次回到了不屈真理號,再次站在了莊森和暗黑天使軍團身邊的話。”
“那麼你覺得:莊森會給你個什麼樣的位置呢?”
【啊……】
摩根只是猶豫了一下:甚至沒有仔細的思考。
答案完全是出於本能。
【我明白了。】
【我現在就去看看我麾下到底有沒有個歐爾佩鬆。】
“那我也得忙起來了。”
【忙什麼?】
“忙着爲我們基因之父可能的大婚準備份子錢啊。”
【……】
【那馬卡多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