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
【嬉高奇?】
阿瓦隆的女王將自己白皙的胳臂放在了大理石的陽臺上,另一支則是拄住着下巴,面帶困惑的思考着這個名字:她沉默了足足五秒鐘的時間,才反應過來這個繞口的名字到底意味着什麼。
【它來做什麼?】
摩根低聲地自言自語,狐疑與思慮在她的腦海中沸騰,構成了千百種想法與推測,將本就疲憊的大腦攪得一團亂麻:直到原體煩躁的揮了揮手,示意已經盡到了責任的凡人輔佐官退下去。
【把拉納叫來。】
這是她的最後一句話。
隨後,蜘蛛女皇便毫無形象的癱坐在了柔軟的靠墊上:侍從關上門的聲音敲碎了原體需要在外人面前保持最後一份體面,當這份體面也消失的事情,阿瓦隆的女王便可以煩躁地在其身下價值連我的軟黃金中翻着身子,打着滾,爲了睫毛上的汗珠、眉眼間的皺紋和銀河中永不停歇的壞消息咒罵連連。
伴隨着大遠征的推進,伴隨着遠東邊疆與其他軍團帶給她的瑣事愈加繁重與紛擾,蜘蛛女皇只覺得她眼前的整個世界,都變得面目可憎了起來,變得沉重且麻木。
而她本人,就像是一個整日愁眉苦臉的刀筆吏,成天捧着一本不上不下,日供一卒的小說,在字數逐漸堆積起來的後期編撰中,徒勞的試圖抓住在自己腦海裡,屬於靈感的最後一段尾巴。
總得給這座雖然稱不上完美的空中樓閣,配上一朵高低說得過去的塔尖吧。
原體鬱悶地嘀咕着,她一點點的排除掉腦海中的雜念,一邊聆聽着室女座腳踩樓梯的聲音,一邊思考着有關於【嬉高奇】的事情:摩根對於這個名字並不感到陌生,但她也的確不怎麼了解。
她連這個靈族笑神到底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所以……
【我的阿尼亞,在我給你的記憶序列中,有關於靈族笑神嬉高奇的板塊嗎: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應當是整個靈族神話體系中,爲數不多還活着的神明,而且現在就住在我的基因之父心心念唸的那個網道里面?】
“的確如此,母親。”
再將一份無論是分量還是口味都異常寡淡的餐點,放到了摩根手旁的桌案上後,室女座習慣性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這是刻在她運行程序裡的啓動按鍵:揉搓左側代表開啓記憶陣列,揉搓右側則是負責的武裝陣列。
“在被您儲存起來的那些靈族異形的記憶與靈魂碎片中,有着大量關於笑神嬉高奇的片段,但其中大部分內容都是高度重合的,從實際上來看,即使是靈族自己,都不太瞭解他們的這位笑神:尤其是方舟靈族以及蠻荒靈族,對於這位笑神的瞭解更是少的可憐。”
“不過黑暗靈族,或者說黑暗靈族中的那些科莫羅貴族,對於嬉高奇有着進一步的理解:而且您還收集了少許丑角劇團的靈魂,按照那些科莫羅異形的記憶來看,這些所謂的丑角劇團正是笑神嬉高奇的信徒,而他們對他們的神明……”
“嗯?”
講述到了一半,室女座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般,卡住了。
“它們……呃……它們……”
【它們沒有在你的記憶陣列中留下任何的痕跡,不是嗎?】
摩根似乎早有預見,她略顯煩悶地捏了捏自己的眉間。
【那些丑角劇團。】
原體嘆息着。
【不必驚訝,我的女兒,這件事情的問題在於我:雖然我很確定我在過去的人生中,的確吞食過幾個像這樣的丑角,大概是在我剛剛有意識的那一會兒,作爲了我人生的第一道開胃菜。】
【我記得很清楚,雖然這些丑角的數量其實並不多,但我的確吃掉了它們:它們的確存在。】
【只不過……又消失了。】
“消失?”
室女座有着驚訝。
“您是說……它們的靈魂?”
【沒錯,它們的靈魂從我的腦海中逃脫了,或者說,應該就是被這位笑神給救走了:我一直都沒有真正的消化掉這些丑角,因爲它們的確是很珍惜的收藏品,而且自打努凱利亞上的事情之後,我就很少真正的吞食靈魂了。】
“是完全沒有,母親。”
室女座出言糾正,作爲摩根的長女兼貼身侍女,沒人比阿尼亞更瞭解阿瓦隆的女王在這幾十年的時間裡,其生活習慣與行爲愛好的逐漸變化了,她親眼目睹着基因之母是如何從一位飛揚跋扈的女王變爲了如今多愁善感的執政官,就像目睹了一位凡人女性的整個人生。
從蠻橫的豆蔻到雍容的貴婦。
“按照我的記憶序列來看,自從您在耶門伽巨石碑與努凱利亞兩次事件中發現了【那個東西】對於您的態度後,您就再也沒有蓄意的吞噬過任何靈魂了:您相信這種罪惡的饕餮會導致墮落。”
【我不得不信。】
原體輕哼了一聲。
就像室女座說的那樣,在親眼目睹了亞空間能量的污染是何等的無孔不入,僅靠一位神明的兩三步閒棋就可以讓一位基因原體的人生陷入無盡的磨難後,蜘蛛女皇的行爲就變得剋制了不少。
至少,像是吞噬靈魂這種明顯是在給自己埋雷的舉動,摩根已經堅決的禁止掉了:雖然她依舊會在戰場上,爲自己挑選那些值得收藏的強大靈魂,迄今爲止的上一個戰利品便是烏蘭諾的獸人皇帝,但她從未再嘗試去吃掉它們。
【所以,這些消失的丑角的靈魂一定是被人給偷走了。】
原體給出了結論。
【現在想想,那些科莫羅雜碎的記憶曾經告訴過我,丑角劇團們所信奉的笑神,會在它最鍾愛的那些獨角們戰死沙場之後,從勢必要吞噬掉所有靈族靈魂的享樂王子口中搶奪這些獨角們的靈魂,而如此想來的話,他能在我的面前表演瞞天過海,也並不奇怪了。】
【無論是在那些啓示錄級別的戰場上,還是在我的那些血親兄弟們彼此爭鋒的時刻裡,趁着我轉移注意力的功夫,笑神的確敢把它的手指伸進我的靈魂之海中:我真正驚訝的是,我腦子裡的這些傢伙居然對此完全沒有表示?】
“也許它們樂得其見。”
室女座思考了一下。
“那您認爲,這位笑神嬉高奇前來拜訪的動機,就是想要和您再洽談一下這些不太美妙的誤會嗎,還是說有別的什麼想法?畢竟我記得在幾十年前,當我們前往哥特星區接手黑石要塞的時候,它的使者似乎就拜訪過您一次了。”
【的確是很久之前……】
【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摩根眯起了眼睛。
【誰知道這些傢伙成天在它們的腦子裡想什麼。】
“肯定又是什麼大計劃。”
室女座應和了一聲,便轉身取來了一份冰點。
【我只希望這個事情不會又和我的那個混蛋老爹扯在一起。】
原體用叉子摩擦餐盤的聲音與拉納的推門聲同時響起。
禁衛總管手持着他剛剛纔拿到與檢查過的文件,快步走到了原體的身邊,彎腰行禮:當他擡起頭來的時候,蜘蛛女皇已經將第一份冰點解決掉了,她這纔不慌不忙地向自己的孩子點了點頭。
【查到是怎麼回事了?】
“一應俱全,母親。”
【你比我預計的要慢上三四分鐘的時間,拉納。】
“請原諒,母親。”
禁衛總管笑了一下。
“我不得不花點時間去在走廊上堵住我的一位凡人朋友,您應該已經認識他了,就是在剛纔爲您讀簡報的那位年輕人:考慮到我們之間的友誼可能會因爲一些不必要的誤會而平生間隙,所以我覺得我有必要去和他提前解釋一下。”
【你是怎麼解決的?】
“一份如果做的乾淨漂亮,可以在您面前露臉的行政任務,而且需要數個成員聯手完成,我已經讓他自行選拔其他成員了,這很符合他的身份與地位,而且他的能力也絕對可以勝任這次任務:如果他的表現像我預計的那樣出色,那他就能夠符合您之前要求我選拔的,那些凡人精英們的標準。”
【不錯。】
摩根點了點頭。
【愈加熟練了,拉納。】
“遵循您的意志。”
禁衛總管保持着他的謙卑。
“按照您的吩咐,軍團中的所有高階指揮官,以及軍團中各個分艦隊的艦隊司令們,都在努力適應着與凡人們的通力合作:以確保無論發生什麼樣的情況,只要有一名高階指揮官坐鎮阿瓦隆,整個遠東邊疆的凡人軍事體系,就不會因爲羣龍無首而陷入到混亂中。”
“長此以往,我們隨時都可以動員起凡人軍團的所有力量。”
【這是好事。】
摩根接過了文件。
【總有用得上他們的一天。】
拉納低下頭來,他努力不去想究竟是怎樣的【一天】纔會需要遠東邊疆動員起它的全部力量:就連如今被人類帝國的各個宣傳口喉舌們吹捧上天的烏蘭諾,也沒能讓大阿瓦隆真正的認真起來,更早的冉丹戰爭也是做不到的。
至於之後……
拉納沒敢去想,但其實這些年來,他的心中早已有了懷疑:他們的基因原體似乎從一開始,就渴望將遠東邊疆打造成一臺足以應對銀河級別的全面戰爭的機器,儘管這種苦心孤詣的半戰時體系從某種意義上已經阻礙了遠東邊疆的總體發展速度,但原體從未動搖過。
就像她有着內部消息一樣……
【所以,這是內部消息麼?】
摩根的一句無心之言讓她忠誠的禁衛總管打了個寒顫,不過原體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正因爲手中這些古怪的報告而眉頭緊皺:報告來自於阿瓦隆的守備司令,以及她的女兒仙后座,兩份報告的內容都是高度重疊的,是有關於靈族的襲擾部隊,對於阿瓦隆星系及周邊宙域的破壞狀況。
簡單來說……
【完全沒有?】
原體看着她的子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
拉納看起來同樣茫然。
【你是說,靈族的部隊在阿瓦隆地區及其周邊的十幾個星系上大鬧了這麼長的時間,數次與我麾下的破曉者與凡人軍團交戰,甚至成功一度逼近了那幾個防守嚴密的要塞型存儲星系中:但是幾十次的交火下來,居然沒有造成任何人員上的傷亡?】
【甚至連財產傷亡都沒有。】
“也不是沒有……”
拉納的話語有些虛浮,若不是再三確認了他手中的這份情報真的直接來源於阿瓦隆最高司令部,連禁衛總管自己都想覺得,這完全就是一份糊弄小孩的謊言:怎麼可能連一個傷亡數字都不存在?人類軍隊和靈族部隊互相交戰十幾次,結果根本就沒有流血!
“按照後方的彙報,靈族軍隊曾在它們的領袖艾達拉德以及一個自稱爲嬉高奇的丑角的領導下,對阿瓦隆本土發動了數次進攻,但令人感到稀奇的是,它們並不是從虛空中發動攻勢的,沒人知道它們是怎麼踏上阿瓦隆的土地的,近地軌道上的防禦平臺沒有給出警報,巡邏艦隊也絲毫沒有抓到行蹤,但它們的小股部隊就是能夠摸到阿瓦隆總督府的城牆下,並在城牆上留下象徵着進攻的疤痕。”
“但除此之外,它們沒有再進行任何的破壞行動,即使有幾支小隊衝進了總督府的內部,也只是一路向着核心部位衝刺,在被堵住後便又神秘的消失了:其他世界上的情況也大體是如此的,甚至有些帝國總督向我彙報說,這些靈族部隊會在他們的世界上,表演一些古怪的歌曲,如果不是這些世界的平民中有着見過世面的退伍老兵,人們根本覺察不到這些表演者是靈族。”
【……詭異。】
原體緊皺着眉頭。
【它們想幹什麼?在我的國土上和平抗議嗎?】
“也許就是一次警告?”
侍立在一旁的摩根長女突然沒來由的插上了一句嘴:室女座很少在這樣的場合中說話,給出的建議聽起來也很是無厘頭。
“按照拉納的描述,也許它們只是在提醒您,阿瓦隆的防禦網絡存在着許多看不見的漏洞:並且希望與您進行進一步的交流,將這種行爲當做某種善意?”
【交流?】
【進我的肚子裡交流麼?】
摩根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心裡卻是犯起了嘀咕,像室女座這樣的星辰侍女們作爲原體的女兒,在性格上與蜘蛛女皇是相通的,阿尼亞能提出來這種猜測,多多少少也代表了摩根在內心中,對於此事的看法:不然也很難有其他解釋。
不過,話又說回來。
【提醒?】
摩根輕蔑地笑着。
【它們怎麼不組織人手,去提醒一下泰拉皇宮的防備空虛:連康拉德都能做到相同的事情。】
室女座不說話了。
“所以,您打算讓我怎麼回覆阿瓦隆那邊,母親。”
拉納向前一步。
【告訴他們,加緊防守,姑且把這看作一場試煉吧:我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到阿瓦隆的,如果他們成功了,就等着我的勳章,而如果他們爲此而死的話,我會用那些靈族的鮮血爲他們復仇的。】
“明白。”
禁衛總管點了點頭。
“不過,阿瓦隆的司令部還向我彙報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有關於嬉高奇。”
【嬉高奇?】
摩根笑了起來。
【怎麼?難道那個靈族笑神真的親臨了我的家園世界?】
“並沒有,所謂嬉高奇親臨的傳言根據調查,只是第一批與靈族部隊交戰的守備軍,在形式混亂的戰場上認錯了人:但在之後的每一次交戰中,的確有一名自稱爲嬉高奇的靈族丑角一直在場,這傢伙的實力非常強大,留守在遠東邊境的戰鬥兄弟中不乏泰拉老兵,卻始終無法擊殺這個丑角。”
“另外,它總是與另一名靈族頭目艾德達拉共同行動,這名方舟靈族的頭目倒是保持着形單影隻,他領導一小股由方舟靈族,黑暗靈族與蠻荒靈族所組成的聯合部隊,不過隊伍的人數並不多,而且一般不會參與戰鬥。”
【無論如何,這對我來說都不會是什麼好事。】
摩根舔了舔嘴脣,她試探性的敲打一下自己心中的那把黃金色的巨劍,但得到的只有沉默:即便此事涉及到了一個貨真價實的靈族神明,但帝皇看起來並不想插手,至少他現在並不想站出來,甚至沒有對他女兒的請求有任何回覆。
這令摩根愈加地不安了。
帝皇靜悄悄。
一定在作妖。
畢竟這個老東西已經好久沒給她上眼藥了……
一想到這裡,阿瓦隆之主就覺得自己的一側牙齒在痠痛。
【拉納,我的孩子,難道你就沒有什麼好消息告訴我嗎?】
“當然有,母親。”
有所準備的禁衛總管迅速從文件堆中抽出了一張喜報。
“還是天大的好消息。”
“根據造船廠那邊的彙報,軍團的第二艘榮光女王級戰艦已經完成了所有的建設工作,水手與軍官們都已經準備完畢,隨時可以加入到主力艦隊的作戰序列中:現在這艘艦船唯一需要的,就是一個新的名字了,母親,一個由您賜予的,屬於它的響亮稱號。”
【啊……】
摩根終於笑了一下。
【很好……至於名字麼……】
不知道爲什麼,原體只感覺自己的另一邊牙也開始酸了。
【實不相瞞,拉納,其實在烏蘭諾遠征的時候,我就曾向帝皇請求過這艘新艦的名字,我希望人類之主能夠給我的第二艘榮光女王級戰艦一個更榮耀的開端,而我的父親也的確滿足了我的小願望。】
“真的麼?”
拉納有些振奮:這可是帝皇親自賜予的名字!
“它叫什麼,母親?”
【聽好了。】
摩根冷笑了起來。
【別不相信,我的拉納。】
【我的父親,打算將這艘全新的榮光女王級戰艦。】
【命名爲:人類榮光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