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總是會認爲,莊森以及他的暗黑天使軍團會將任何簡單的事情變得複雜化,且殘忍。
但這是錯誤的認知。
真正的現實是,暗黑天使擅長將所有複雜的事情變得簡單,無論是繁瑣漫長的投降儀式,還是全副武裝的星際要塞,任何不符合他們的觀點,或者說,不符合帝皇與帝國觀念的存在,都會被第一軍團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掉。
毀滅、屠殺、還有抹除。
殘忍永遠都是銀河的硬通貨。
莊森和他的騎士們就是帝皇集團麾下最高效的收割團隊,他們用最簡單的辦法,爲帝國解決所有複雜的難題:與他們並肩作戰會是很省心的事情,因爲你甚至不用擔心事後的打掃戰場環節,而且也不會有東西需要被打掃。
當第一軍團出現時,所有的阻礙就會通通消失掉。
就是這麼簡單:複雜是對暗黑天使最可恥的抨擊。
……
最起碼,康拉德當時就是這麼和他說的。
當他們兩個人的團隊第七十七次被獅王和恐翼包圍的時候,康拉德居然頗有興趣的給他講解起了有關於第一軍團的秘密和謠言:在莊森的手下們用熱熔將他們兩個和數百名暗黑天使一同消滅之前,午夜幽魂說了足夠多的故事。
科拉克斯還記得自己當初聽的很認真,認真到他甚至沒有發現康拉德在戰鬥中逐步後退,把他當做了對抗莊森的肉盾:在科拉克斯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時候,他就已經被恐翼做成烏鴉刺身了。
他們甚至把他做成甜口的:就像做蛋糕一樣
這次出賣讓兩位原體的第七十八次挑戰,在現實宇宙中足足延遲了一個月,直到康拉德非常正式地向科拉克斯道歉:一起出現的還有那堪稱陰森恐怖的道歉蛋糕。
鴉王不得不承認,他的蝙蝠血親在某些事情上很有天賦:在親眼看到那個有着藍紫色皮膚、流着髒黃色果汁、被雕刻成血紅骷髏模樣的蛋糕之前,科拉克斯是絕對不相信一塊蛋糕居然也能被稱爲【陰森恐怖】的。
就像……
就像現在,他手上的這塊半成品石雕一樣。
……等等?
科拉克斯眨了眨眼睛,他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纔因爲暗黑天使馬上就要到來,因而神遊天外並忽視了現實中的事情:這種走神的結果就是他手上的石雕已經從溫馨的家庭裝飾,變成了可以擺進鬼屋裡的精良大作。
康拉德會拍手稱讚的那種。
原體心虛地抿住嘴,他瞥了眼右手邊的方向,發現那些圍住他的孩子並沒有覺察到異常。於是便抓緊時間修剪了兩下:獨屬於基因原體的心靈手巧要在這一刻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幾息後,這要命的玩意就在鴉王的手中換了個模樣。
科拉克斯又檢查了一下,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將作品交給了那個眼巴巴望着的小男孩:這個有着金色頭髮的小傢伙,滿心期待的從原體手裡接過了他的禮物,但很快卻又皺起了眉頭。
“這不像我媽媽,我媽媽明明是雙眼皮的:她可是少將!”
“唔,抱歉。”
科拉克斯一愣,隨後真摯的吐出了自己的歉意,他從男孩的手中收回了作品,又是幾下,修改成了合格的樣子:原體滿意的看着這個最多隻有十歲大的孩子接過了修改後的成品,在歡天喜地的道謝後便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鴉王對此很是滿意,他享受着這一切,無論是雕刻石雕,孩子們的目光,甚至是在男孩口中的那些抱怨,都讓科拉克斯切實的體會到銀河間的美好:在摩根的曙光女神號上,這平凡的瞬間是最讓鴉王割捨不掉的一件事情。
但他必須停下了。
原體悄然嘆息,他在調整好心情後便站起身來,向着還圍繞在他身邊的孩子,至少有二十個,低聲的抱歉着:他們臉上的失望表情讓科拉克斯忙不迭的安撫,像是個剛剛入職的幼兒園老師。
“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四個小時後我會回到這裡,然後在這裡陪伴你們,直到晚上:但是現在我有一個軍事會議要去開,那會涉及到很多人的未來。”
鴉王的聲音很輕,耐心的講解着自己的責任,而這些至多十歲大的孩子也沒有爲難他,他們的父母全都是軍人,自然理解這些事情的輕重緩急:小士兵們迅速爲原體讓開了一條道路,而科拉克斯則是撫摸了他們每個人的腦袋瓜,才心情愉快的離開了。
剛走過一個轉角,鴉王就遇到了等在這裡的康拉德。
“又在開你的石雕鋪子?”
午夜幽魂咧開了嘴,便是一句沒有惡意的嘲諷。
“科拉克斯,你什麼時候這麼喜歡石匠的工作了?”
“從我生命的第一天開始。”
鴉王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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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康拉德:在我加入到帝皇的大遠征之前,我是住在救贖星的石頭裡面的,我的第一個巢穴就搭在岩石的裂縫裡,用這些純天然的原材料雕刻成對人們有用的事物,一直令我着迷。”
“我也喜歡將一些純天然的原材料雕刻成有用的樣子。”
康拉德與他肩並肩。
“但很可惜,我的老鄉們不能理解我的藝術:也許是因爲我的雕像血腥味太重了吧,又或者是皮膚和筋腱不如石頭耐用?反正這件事情掐死了我的藝術之路,讓我成爲了大遠征的落榜美術生。”
“……”
科拉克斯沒再說話。
他知道康拉德的這些話語是在變相地挖苦他。
他也知道,在他真正遇到午夜幽魂的這十幾年來,他從未在康拉德的身上聞到嗜殺的血腥味:僅有的幾次腥臭背後,也都有着令鴉王不得不承認的正規理由,科拉克斯甚至會去幫他一把。
但這並不妨礙鴉王在康拉德麾下的那些午夜領主,尤其是那個名爲賽維塔的子嗣身上,聞到一些真正濫殺無辜的味道:雖然據說如今的第八軍團比起幾十年前,已經正規了不少,但顯而易見的,他們還保留着不少傳統的手藝。
“畢竟總是要保留一點兒軍團的特色和傳統。”
康拉德朝他眨了眨眼睛。
“相信我,兄弟:這很有用。”
科拉克斯依舊沒有回話,他的心靈被很多事情擾亂了:無論是與莊森的見面,還是不久之後和他軍團的初次相逢,以及今天晚上的夜宵又該去吃點什麼?
在心亂如麻中,他們很快望到了摩根的王座間:這條漫長且寬闊的走廊兩側,照例擺放着數千尊由破曉者們所雕刻的,用來歌頌摩根的塑像,在它們背後,則是裝點着無數的壁畫和浮雕,用於誇耀破曉者軍團兩百年的勝利史。
而在更上一層,在那些牆壁最頂端的裝飾之間,科拉克斯能夠瞥到那些被認爲可以象徵蜘蛛女皇權威的動物形象,分別是雪鴞、蛇鷲以及黑足貓:它們的地位就像是雅典娜的貓頭鷹一樣,摩根的信徒用它們來代指自己的女王。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自然在最高處。
在天花板上。
在原體們都需要擡頭仰望的那些蒼穹點綴處。
那裡懸掛着戰旗。
整整四百面戰旗,象徵着摩根麾下每一支值得驕傲的部隊:那些被塗成了銀白色,有紫色花紋來裝點的是破曉者的連隊旗幟,而那些除了鑲嵌一層玫瑰紅色的花紋外邊之外,形態各異的旗幟,則是來自於阿瓦隆輔助軍中的驕傲。
對於摩根麾下的每一名凡人戰士來說,能夠將他們的戰旗掛在那裡是值得追求的夢想:不僅僅是傳承千古的榮耀,更是能帶來無數實際上的好處。
每一個在這座不朽長廊中掛上戰旗的軍團,都將同時在鑄造世界和徵兵世界那裡掛上名號,享受大量的資源傾斜,他們的名聲更是可以遠播到神聖泰拉,子嗣參加阿斯塔特選拔的概率也更高。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隱形的福利政策:就比如說當兩位基因原體逼近了摩根的王座間時,他們發現此時守衛在大門兩側的,卻是一支凡人的武裝力量。
獵神玫瑰軍團。
這些姑娘們的旗幟是最靠近王座間的五面凡人軍團旗幟之一,雙翼與鷹爪的結合已經懸掛在這裡至少三十年了,而科拉克斯對此見怪不怪:他知道獵神玫瑰在很多時候會擔任摩根的儀仗隊,尤其是當他的阿瓦隆血親想要表達一下自己親和姿態的時候,這些凡人女戰士就會取代她威武的圓桌衛隊。
無論如何,她們總是比一隊泰拉老兵更讓人放鬆。
原體還知道她們很狂熱,比他想象中的更狂熱一些:儘管已經熟悉了科拉克斯與康拉德的臉,但超過五十把熱熔槍依舊毫不客氣地對準了原體們的身軀,直到兩人各自在基因檢測器上通過測試。
負責守衛的中校親自爲兩位原體推開了大門,她臉上的戒備表情讓科拉克斯覺得可笑:也許是硬實力不如破曉者的原因,獵神玫瑰在擔任警戒工作的時候,她們的嚴謹會達到堪稱苛刻的地步,鴉王甚至懷疑這些姑娘會將熱熔槍口對準來訪的任何人。
哪怕是人類之主。
或者說:尤其是人類之主?
原體留意一下這位中校,因爲在他的印象裡,這個年輕的小姑娘總是擔任摩根的衛隊,他注意到了這個凡人那銀白色的齊肩短髮梳的筆直,但是她的齊劉海末梢和瞳孔又都是淡金色的,而且正充滿勇氣的與原體對視着。
科拉克斯知道她的名字。
讓娜—達克,這個名字曾數次被摩根提起過。
原體點點頭,便消失在了王座廳裡面,只留下讓娜中校依舊戒備的盯着他們的背影,直到她親手將大門再關上,這才轉過身來,盯住王座廳前唯一一條主幹道,手中的熱熔則保持着滾燙。
沒錯。
每一個獵神玫瑰的熱熔武器都沒有關上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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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不保險了。”
“你應該讓那些爆彈小妞別總是這麼時刻保持緊張,尤其是她們手中那些熱熔武器,一不小心就會把她們炸熟的:總不能把生命都寄託在機油佬們的保障上。”
“你也可以相信那些歐姆尼賽亞信徒的效率,但你最好別相信他們的安全聲明:哪怕是大主教親自拍着胸脯保證也沒用,畢竟死於技術故障和自家產品自爆的機油佬頭目又不是沒有,數量就跟死於傳送失誤的阿斯塔特一樣多。”
午夜幽魂將自己掛在了他最喜歡的椅子上,一邊將厚重的鐵靴磕在摩根的桌子邊緣,一邊在室女座的盤子裡挑挑揀揀,尋找着符合他口味的烤鬆餅:康拉德其實很高興看到他姐姐的下午茶種類,終於變得相對類人一點兒了。
在此之前,他每次蹭飯其實都蹭的很辛苦的。
【她們有正式的名字。】
摩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面前最新的反腐彙報發愁,上面猩紅色的數字令她咬牙切齒,又想不到什麼合適的抑制方法,連帶着自己的聲音都變得有些慘淡。
【她們叫獵神玫瑰,阿瓦隆麾下的獵神玫瑰軍團:別在公共場合裡再叫她們爆彈小妞了,其他的凡人士兵會模仿的。】
“這會造成什麼損失麼?”
【三百三十六份發生在休息區裡面的鬥毆彙報。】
“但這是個好名字。”
康拉德嚴肅地點着頭。
“算了,沒關係。”
“反正她們在一萬年後的各種繼承者們,會需要這個名字的。”
“相信我,這個比她們最開始的名字要強多了:說真的摩根,我其實不建議伱讓她們繼續如此狂熱的信仰你,因爲你是無法保障當你不能實時影響她們的時候,這些狂熱的銀毛丫頭會將她們自己和你添加上什麼奇怪的……親緣關係。”
【真有意思。】
摩根咧了咧嘴。
【正好我最近在試圖對我的星辰侍女進行一番大改造:也許我應該將其中一個設計成和這些姑娘們相似的模樣?讓她來幫我解決所有需要用到熱熔的麻煩事情?】
“……又怎麼了?”
沒等康拉德說話,一旁的科拉克斯便開口了:鴉王用刀叉規規矩矩的切割着他的那份鬆餅,他和自己的諾斯特拉莫血親都注意到了摩根面前那份不祥的報告。
【沒什麼,只是遇到了一點兒煩心事罷了。】
摩根瞥着自己的鬆餅,然後便將其推到了一旁。
這個動作在其他兩位原體的臉上颳起了驚愕的風暴。
“說說看?看起來可是大事。”
【事情是這樣的:我最近不是安排了我的內務部和你的午夜領主加重了對內肅清的力度麼?但是當他們摸到了一個跨星區的腐敗網絡的時候,卻發現這個網絡的真正源頭是我手下,一個功勳卓著的將官世家……的唯一繼承人。】
“誰啊?”
康拉德用他長而尖的指甲剔着牙縫:他故意沒有修剪自己右手的小指頭,就是爲了這件事。
摩根扶住了腦袋,吐出一個讓兩位原體覺得耳熟的名字。
“啊,他呀。”
午夜幽魂點了點頭。
“我記得他,他在你手底下服役了差不多五十年吧,都快趕上那位老埃爾文了。”
“我也聽說過。”
鴉王的眉眼低垂。
“我記得戰艦上有半塊牆壁專門用來介紹這個家族的戰績。”
“唔,那個老東西,難道就沒有什麼別的血脈嗎?”
面對康拉德的疑問,摩根沒好氣地抓住了內務部的彙報。
【當然有,這個爲我服役了半個世紀的家族,前前後後共有七個繼承人:老大、老三和老四死在了冉丹戰爭中,老二和老六幾年前戰死在了一次對於綠皮獸人的遠征行動中,老五在工作崗位上因爲積勞成疾去世,剩下的那一個,正在被我們討論着呢。】
【也就是說,他爲我們的事業付出了七個兒子中的六個,剩下這個也不是庸碌之輩:在他因爲重度殘疾而退役之前,這個貪污犯也曾經被我三次授勳的英雄,他曾經效力甚至領導過的那支凡人軍團的戰旗如今還飄在門外呢。】
“那私生子呢?”
【有三個,正和他們的那個功勳卓著的老爹一起,在運兵船上等着爲我的軍團賣命呢:我甚至還欠了他們一次授勳儀式。】
“唔……的確不好辦。”
康拉德看向他的兄弟。
“你覺得呢,科拉克斯:帶入到你的那些起義軍兄弟身上。”
鴉王想了一下,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陰沉,最終也只是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說。
“你應該求助於……法律?”
【我的凡人將軍們就是爲了未來能夠凌駕於法律之上,纔會如此爲我賣命的。】
摩根冷笑了一聲。
【真正讓我感到憂愁的,無非是一件事情:那就是腐敗、墮落的是他們,但是拋頭顱、灑熱血的卻也是他們,我也許可以換上一批更廉潔的人,但是這批新人的能力肯定不如這批腐敗的老人。】
“那……廉潔又優秀?”
【你覺得放眼全銀河,這樣的傢伙又能有多少呢?】
科拉克斯不說話了。
“那很遺憾,摩根,看起來我是幫不了你什麼忙了。”
“不用遺憾,兄弟。”
康拉德笑了笑,安慰般的拍着鴉王的肩膀。
“事實上,直到一萬年後這個問題都是無解的:要我說啊,摩根你就不應該想着該如何徹底解決這個問題,你解決不了,你應該想着如何去……適應這個問題。”
【適應?】
“沒錯,適應。”
康拉德有些無奈地笑着。
“將損失壓到最低,畢竟對於帝國來說,無能是比腐敗更可怕的罪責,比它更嚴重的唯有不忠:而這些人沒有不忠,也沒有無能,所以他們怎麼都罪不至死。”
【這可不像午夜幽魂能夠說出來的話啊,康拉德。】
“你忘了?”
康拉德譏諷地笑着。
“在你我之間:你纔是真正的午夜幽魂,摩根。”
【……我知道。】
摩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在適應,康拉德,我在接受現實給予我的痛苦。】
“然後呢,你打算逃避它?”
【差不多吧。】
摩根抓起了遠處的鬆餅,泄憤般地咬上了一口。
【我打算去想點相對來說更輕鬆的事情。】
“比如說?”
【莊森,和他的軍團。】
“他們已經到了麼?”
【沒錯:還有半個小時,他們就將出現在我的甲板上。】
說到這裡,摩根還不忘看向了默不作聲的科拉克斯。
【科拉克斯,我記得你之前還沒和莊森見過面吧?】
“是的。”
鴉王點了點頭。
“但我如雷貫耳。”
說出這句話後,科拉克斯注意到了摩根的臉上浮現出了某種真摯的驕傲:那表情就像聽到了有人在誇耀她的兒子一樣。
【差不多吧,其實那傢伙也是馬馬虎虎的。】
【對了。】
蜘蛛女皇轉過頭。
【我記得康拉德應該跟你講解過我們的那些兄弟吧:他跟你講解過莊森如何嗎?科拉克斯,你對我們的這位兄弟有什麼印象嗎?又或者說聽到過什麼謠言?】
“……”
鴉王沉默了一下。
他開始了回憶。
莊森。
大劍。
恐翼。
卡利班劍法、熱熔炸彈、旋風魚雷、嘴巴里的等離子……
“……咳咳。”
鴉王露出了笑容,他在說謊的時候總是面色蒼白。
“沒有,摩根。”
“我想我對他……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