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之夜?”
“真是個爛名字:聽起來就像小流氓給他們的巢穴取的代號。”
“所以,你不打算參加麼?”
“參加啊,爲什麼不參加?”
阿里曼擡起頭來,周圍的空氣稀薄且冰冷,讓他的話語總是伴隨着一層寒霜:但這對於阿斯塔特戰士來說,毫無影響,他們甚至比本地人更能適應這種嚴寒。
尤其是那些太空野狼們:這些混蛋就像回到了家一樣。
“一直以來,我都期待着能夠與太空野狼中的好手切磋一番,不是那些被他們派來學習靈能的智庫和小崽子,而是像狼主或者冠軍劍士這樣的真材實料:我倒是想看看那羣野狼吹噓了幾十年的狂野和無畏到底成色如何?”
“可是黎曼魯斯也會在場,你要在他眼皮底下與野狼對戰?”
“那不是更好嗎?”
千子直接笑出了聲來,他聽懂了對方的深層意思。
如果黎曼魯斯這樣的原體在場的話,那麼在角鬥場上的那些太空野狼,一定會發揮出超過百分之百的力量,甚至爲了獲得勝利而不擇手段:但阿里曼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對手。
他不怕強敵,而且他也不認爲太空野狼中會有什麼強敵:如果第六軍團真的如同他們自己宣傳那般武德充沛的話,那爲什麼在這幾十年間,在黎曼魯斯的子嗣中,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名號,可以響徹整個大遠征呢?
且不說與阿巴頓、拉多隆、阿庫多納與巴亞爾這樣的無雙之人相提並論,哪怕是能夠媲美西吉斯蒙德、卡恩、赫克特或者是賽維塔這種新星的人物,堂堂的第六軍團中也是一個都拿不出來啊。
“你不參加麼,赫克特?”
“我?看情況吧。”
摩根的驕子猶豫了一下,纔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你知道的,阿里曼,我並不喜歡與人爭鬥。”
“可是他們都想和你爭鬥。”
“是啊,但我也能夠理解他們爲什麼會這麼想:因爲如果情況調轉過來的話,我也會這麼想的,我也想挑戰我這種傢伙。”
言罷,赫克特苦笑一聲,銀色短髮下曾經稚嫩的面容,如今也有了成熟者的滄桑:與面容一起成長的是他的體格,雖然在最近幾十年裡趨勢日漸漸緩,但赫克特的海拔還是在堅定地堆積着,水滴石穿地刷新了人們的記錄。
事到如今,他全副武裝起來已經有兩個阿里曼那麼高了,儼然成爲了破曉者軍團豐富多彩的基因突變中最爲明顯的一個案例:無數的學者都曾言之鑿鑿摩根的軍團擁有着所有阿斯塔特軍團中最爲多樣性的基因發展可能性,而赫克特等人的存在就是他們最好的論證。
但對於摩根的驕子來說,最大的苦惱卻並不是這個,而是破曉者軍團那不可避免的學習交流:每次有其他軍團的新人到訪【曙光女神號】的時候,他們總是會被赫克特山一般的身影所震撼,隨之而來的便是如雪花般飄來的挑戰信。
沒人相信擁有如此身軀的勇士會是一個弱者,而打倒這樣一個巨人的渴望,則是潛藏在每個戰士內心深處的血腥本能:就像是那些年輕的獵人總是幻想狩獵一頭屬於自己的老虎或棕熊一樣。
最開始,赫克特還會積極樂觀的應對這種挑戰,直到更多的約戰書把他的房間堆滿,直到他發現比起在戰艦上呆着,戰場對他來說反倒更像是【休息】:最起碼沒有那麼高頻次的單挑作戰。
於是,連長和他的連隊開始見縫插針地參與所有作戰任務,功績與升遷便隨之而來: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時間,赫克特已經從原本的二十三連連長一路升遷爲了十一連的連長,現在也可以自詡爲站在軍團頂端的大人物了。
“但這並不能改變你現在還要跟我們一起蹲戰壕的現實。”
阿里曼嘲笑了一下,便埋頭專注於自己的事情,他正用一把寬刷子梳洗着手裡的爆矢槍,身旁的破曉者們也都在做着同樣的事情:清理武器、修補盔甲、或者照顧之前作戰的傷員,來爲馬上就要到來的下一次進攻做好準備。
“新的任務下來了嗎?”
“還沒有,我們還得等吞世者軍團那邊的情況。”
過了幾分鐘,完成手頭工作的兩人站起身來,一路向着要塞的制高點走去:他們於二十五分鐘前從當地人手裡奪下了這座要塞,消滅了裡面的三萬多名抵抗者,自身卻沒有任何傷亡,阿里曼的靈能力量在這期間居功至偉。
“我已經記不清我們登陸的這十六個小時裡,殺了多少人了?”
當他們走到高處時,那些死去的抵抗者屍骸還沒被挪走,他們的殘肢斷臂散落在了被碾碎的工事和燃燒的旗幟中間,訴說着之前寸土不讓的掙扎:因爲這些抵抗者都是人類,所以這些屍體也給了人一種非常不妙的聯想。
“我也記不清,我只記得我至少殺死了兩千人。”
阿里曼彎下腰,親手挪開了半具擋路的屍體,沾得滿手血腥,那些毫無血色的人類面容讓他的心臟緊縮了一下:這些人體型優雅、骨架精細、面容雖然尖銳的棱角,但依舊能夠看出明顯的人類特徵,以及身處的高文明社會。
“這樣的世界,到底爲什麼要去抗拒帝國的旗幟?”
千子長嘆着。
“我總感覺我們像是在一個帝國世界上進行無情的屠殺。”
“我也是。”
赫克特點了點頭,他的臉上並沒有戰爭帶來的喜悅,而是專注於遠方還未被攻陷的土地:這場戰爭已經進行了十六個小時,但它顯然不會再拖延十六個小時了。
“你看那裡,阿里曼。”
破曉者伸出手指,指向了視野盡頭的一片酒紅色山脈,那正是這場作戰的最終目標:抵抗者們總共在他們土地上修築了三百多座永久性堡壘,而帝國的軍團已經拆毀了兩百多座,且已經控制了這個世界的所有居民區與工業區,抵抗者們的努力註定是徒勞的。
但他們拒絕投降。
“我們的祖國命不該絕。”
赫克特想到了他在攻下這座要塞的時候,要塞的最高指揮官在臨死前向他說出的唯一一句話,這讓他的心情又陰沉了幾分,視線掃過的那些還在燃燒的蒼白山峰,那是原體們所在的主戰場。
“你看那裡,阿里曼,那是第二百二十四號堡壘,達武和他的第十二連隊做負責攻佔那裡,保障軍團側翼的穩定:他們是距離我們最近的一支友軍隊伍,如果接下來我們要對主峰發動進攻的話,我們必須保障和他們的有效聯絡。”
“交給我吧。”
千子倨傲地點了點頭。
“無論這些抵抗者會想出什麼樣的辦法來阻止我們,我都會比他們更先一步的預知到:就像我們之前攻佔這座要塞一樣,他們在我的能力面前是沒有秘密的。”
“我對此毫不懷疑。”
赫克特沒有反駁,因爲腳下的要塞就是阿里曼的證據:這位千子也許酷愛在角鬥場裡的遊戲,但他始終都是最傑出的靈能大師,尤其是在預言方面,更是出類拔萃,無人能與其爭鋒,哪怕是康拉德都無法在短期預言的領域,撼動阿里曼的權威性。
因爲阿里曼本就是千子軍團中黑鴉學派的一份子,這個學派的核心競爭力就是靈能預言,不過赫克特聽說,黑鴉學派最近的日子並不好過,因爲幾乎所有千子的預言能力都在這些年裡都逐漸衰退了:在如今的馬格努斯麾下,是能操控火焰的火鳳學派正如日中天。 但赫克特卻並不覺得阿里曼的預言能力有所衰弱:也許是他在這方面並不敏感的原因;又也許是阿里曼在破曉者這路的環境,要與他的血親們不同;亦或是蜘蛛女皇在之前爲阿里曼開設的私人課程,還有贈送的那些靈能小玩意,真的還有些不爲人知的用途吧。
畢竟連摩根自己都不能完全確定它們的用處,不是麼?
“嘖……”
赫克特沒時間瞎想這些,他的目光很快就轉移到了屬於基因原體們的戰場上,倚靠這個制高點,他能夠將所有的情況一覽無餘,包括三位帝皇子嗣的英姿,和他們身邊數以萬計的阿斯塔特戰士。
他能看到了吞世者軍團的主力部隊,以及他們剛剛攻下的二十多座要塞:這些身披藍白色盔甲的戰士已經在他們基因原體的旗幟下再次集結了起來,因爲其他兩位血親都早早投入戰場的緣故,安格隆這次也沒有遵守他一貫的三十一小時原則,而是也在戰爭的一開始便踏入了無盡的血與火中。
這令第十二軍團的高階軍官們顯得格外狂躁。
赫克特觀察了一會吞世者軍團的戰鬥流程,但很快便索然無味地移開了視線:第十二軍團的進攻不可謂不高效、簡潔,但也沒什麼藝術性可言,除了對於突擊作戰和先鋒戰術略有偏頗之外,其他的地方完全稱得上毫無特點。
赫克特特甚至覺得他們就是按照神聖泰拉發給各個阿斯塔特軍團的【戰爭手冊】在戰鬥:沒有任何軍團會這麼做的,不過吞世者們的戰鬥成果的確很豐碩的,在相同的人數下,他們的效率甚至比破曉者還要高上一絲。
簡潔、單調或者說刻板,這就是安格隆的子嗣們給赫克特的最大印象:他們從一套套標準的作戰流程中選擇最合適的方案,一個不行就立刻更換下一個,宛如流水線上的老練工人。
在戰鬥之前,總是有一次短暫且標準的勸降,勸降不成便是循規蹈矩的炮火支援、重火力壓制與無數先鋒小隊的波浪式進攻這標準的三重奏:餘燼狼羣軍團的幾十臺戰犬級泰坦們衝的和他們的盟友一樣快,唯一能夠指引這些瘋子方向的就是衝得更快的安格隆了。
吞世者們在戰爭中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仁慈,稍微頑強的抵抗便會遭遇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從繞後偷襲到微型溫壓彈,應有盡有,他們不顧火焰中的哀嚎,藍白色的盔甲也往往會在一次次戰鬥後,被無可避免地染成猩紅的色彩,再搭配上一張張毫無表情的面龐,卻是彰顯出了別樣的恐怖。
但安格隆的子嗣們卻也沒有更多的殘忍:只要對手豎起白旗、扔出武器、他們也懶得去搭理這些主動投降的人,只是會把所有的投降者攆到一邊區,交給大部分跟在他們身後吃屁的凡人部隊去看守,軍團的主力則是繼續緊緊跟隨着他們不斷衝鋒的基因原體。
赫克特眼看着他們用完全雷同的手段攻下了三座要塞,就像一羣上好了程序的機器人,他從這些吞世者身上感受不到絲毫的血腥、榮耀或者衝動,如果非要說他們有什麼追求的話,那就是在不顧一切的追求高效率吧。
但不得不承認,吞世者們的進度的確很喜人,八萬多人的軍團在付出了不到三千人的傷亡後,便徹底碾碎了正面的防線,他們所留下的是遍地的殘垣廢墟,以及大批投降的士兵,眼中滿是對未來的茫然與恐懼:這個結果要比破曉者這邊稍稍差一點,但是比起太空野狼則要強上太多了。
心中做了對比,赫克特便充滿驕傲地看向了自己的軍團:摩根的靈能威壓所造成的破壞,如同燈塔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那是一道貫穿了半個峽谷的衝擊,至少六座重兵把守的要塞與數以十萬計的守軍就此煙消雲散,毀滅的痕跡足以讓三臺戰犬級泰坦並肩前行,又或者容納下一整支大軍。
破曉者的軍隊從此涌入,進度甚至要比吞世者更快一些。
倒不是他們更能打,而是在如此偉力的威懾下。第二軍團已經成功的逼降了兩個要塞的守軍,迫使他們完整的交出了陣地,因此,破曉者們能夠繞到敵軍的後方,與吞世者軍團完成裡應外合,等到好戰者軍團的泰坦到位後,便是聯手發動總攻的時機了。
如此攻勢,也不過是阿瓦隆之主的隨性而爲罷了,摩根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壓制整個世界的敵對靈能者身上:她在十六個小時的鬥法中讓這個以靈能力量而聞名的世界完全發揮不出來自己的實力,而帝國這方面的靈能活動卻在她的庇佑下達到了巔峰。
那些強大到能夠造成了威脅的靈能宗師,在戰爭開始的十五分鐘內便被雷霆與引力無情地點殺,剩餘的人也被通通切斷了亞空間的所有聯繫,只能徒勞地被帝國的靈能者們撕成了碎片。
他們也曾試圖集合起來,與這銀髮的天災相對抗,但這麼做的後果也不過是讓數千名最好的靈能者的哀嚎直接刺透了亞空間,在現實宇宙中久久地迴盪着,反而讓無數抵抗者的士氣徹底崩潰,向破曉者軍團舉起了武器。
但這些事情,和赫克特都沒什麼關係,他的連隊被分配到了戰場的另一邊,來掩護側翼,並保持與第三個軍團的聯絡狀態:和吞世者與破曉者相比,第十一連隊現在距離太空野狼反而更近一些。
但是,赫克特卻不願意看向第六軍團的陣地,那會讓他的靈魂感到作嘔:如果說吞世者們還願意接受投降,破曉者們會主動逼迫敵人投降的話,那麼在太空野狼的字典裡面,可能壓根就沒有【投降】這兩個字。
黎曼魯斯和他的部隊從另一個方向降落到了地表上,他們摧毀了敵方的第二個指揮中心,如今正踩着一條血路,前來與另外兩個軍團匯合:狼羣粗重的喘息身後,是徹頭徹尾的種族滅絕行爲。
赫克特能夠看到三歲的孩童和八十歲的老人在太空野狼們的利斧下平等地倒下了,無論是抵抗的要塞還是不抵抗的城鎮,都被第六軍團毀滅殆盡,所有的居民也都被撕成了碎片:黎曼魯斯完全沒有束縛他的狼羣,而且任憑他們將火把扔進了居民區以及傳承了千年的古老圖書館裡面,無數挺過了紛爭時代的建築在帝皇之狼的鐵蹄下,就這樣被踢入了垃圾堆中。
狼羣不接受投降,他們也不會進行任何的勸降,而是對於面前的所有敵人一視同仁,進行徹頭徹尾的滅絕性屠殺:黎曼魯斯的子嗣們顯然精於此道,因爲他們的進度絲毫不比血親們慢多少。
而當赫克特親眼看到大量的抵抗者因爲狼羣即將到來的血腥喘息而恐懼地拋下要塞,掉頭跑向了破曉者剛剛打下的陣地,遠遠的便舉起了雙手的時候,巨大的荒謬感讓他停止了觀望,並下定決心要插手這場戰鬥,升起摩根的旗幟來阻止狼羣的瘋狂。
他無意與狼羣對抗,但倘若面前的這些要塞與城鎮,率先被破曉者的軍隊攻陷的話,那麼即使是黎曼魯斯麾下的瘋子們,也不會衝進去大殺一通吧:這個想法很快得到了阿里曼的點頭,他們飛快地走向了制高點,並得到了一支已經休整完畢的連隊。
“我們的運氣不錯。”
赫克特勉力笑了一下。
“在我們出發前,上面派來的支援部隊也已經到了。”
“支援部隊?”
阿里曼擡起頭,便看到幾十架正在飛速靠近的風暴鳥,當他看清了機翼上面的塗裝時,這位千子的臉上展露出了喜悅的面容,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迎接。
“這是那些靈能部隊嗎?”
“沒錯,凡人輔助軍中的靈能特編部隊,精英中的精英,每個人都是從禁衛軍團中被挑選出來的:他們作爲阿斯塔特級別的戰鬥力被補充到了我們的戰線上,來支援我們接下來的攻堅作戰。”
“我對此毫不懷疑。”
阿里曼點着頭,他滿意的看着數百名凡人靈能者排着整齊的隊列從風暴鳥上走了下來,他們堅毅的表情與臉上的傷疤無不證明,比起靈能者來說,他們首先是戰士,令行禁止的戰士。
這些士兵無一不穿着厚重的軍靴和冬季大衣,以此保證在零度以下的環境內戰鬥,阿里曼能夠看到他們的銀色頭盔上那用劍與花編繪出來的紋章,那象徵着他們是摩根依仗的精銳力量:劍代表着無往不利的攻勢與榮耀,而摩根石色的玫瑰花紋則是遠東邊疆的子民們對於他們女王的美好祈願。
“一支完美的部隊。”
阿里曼的目光掃過他們,尤其掃過他們手裡握着的槍械:正是他和也速該聯手研究並推出的靈能制式槍械,看起來正在阿瓦隆的凡人部隊中進行實驗性的推廣。
在這批凡人靈能者部隊的最邊緣區域,千子最終找到了負責這項事務的技術軍官:於是,破曉者和他們的凡人軍團開拔的時候,阿里曼則是趁機湊上前去,與這位技術軍官友好地握了握手。
“我們纔剛下來,就要投入到作戰中去嗎?”
凡人軍官問到:出於單純的好奇而不是膽怯。
“看情況吧,但我希望能看到這種槍械的實戰效果。”
阿里曼笑了一下。
“如果伱不介意的話,在這次實驗報告上,你可以把我的名字也簽署上去,先生:這些槍械算得上是我的心血造物了,我願意爲它們在戰場的實際表現而負責。”
“如你所願,閣下。”
技術軍官點了點頭,將口袋裡的文件遞了過去。
“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
千子接過來,藉機用目光掃過表單上已經寫好的名字。
“歐爾佩鬆先生:我會記住你的名字和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