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的女兒麼?”
【是啊,我叫她阿尼亞,她今年已經……十五歲了。】
十五歲零六十六個月。
摩根眨了眨眼睛,在心底默唸了一遍這個數字,她從未忘記自己是在哪一天親手締造出這個大女兒的:一邊想着,原體一邊彎曲着兩根手指,寵溺地捏了捏坐在她懷裡的室女座的面頰。
她的阿尼亞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秀且可靠,在原體發出召喚不到兩分鐘後,這位星辰侍女就已經穿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羣,不僅出現在了摩根和尤頓女士的面前,而且還能夠完美地保持必需的禮儀姿態:當室女座在不遠處放緩腳步,以優雅的姿態穿過了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羣的時候,尤頓女士下意識的點頭與稱讚,便足以成爲在摩根心中喚起無垠驕傲的泉涌。
於是,阿瓦隆之主便直接站起了身來,向着室女座的方向,走了幾步,將她的大女兒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小臂上,並用另一隻手扶着室女座的背部。
也許在尤頓女士看來,這是摩根對於女兒的親暱,但是阿瓦隆之主自己很清楚,她只是在藉着輕輕拍打室女座背部的功夫,調整着那些自動防禦模板,順便運用靈能的力量,將室女座的體重變得與十四五歲的小女孩無異。
畢竟,無論是室女座體內那無數鋼鐵構造的重量,還是她身上的那些自動防禦機制,都決定了:如果尤頓女士心血來潮,想要抱抱這個小傢伙的話,那麼五分鐘後,這位讓人尊重的宮務尊主,就會出現在赫拉要塞的急救室裡面。
至於是大規模燒傷還是腰椎斷裂,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不對。
“我該怎麼跟她相處,母親?”
爲什麼他的尤頓女士,會和剛認識的室女座這麼親近?
懷着這樣的疑惑,基裡曼將目光投向了摩根,渴望能夠在他的血親那裡得到一個答案。但很可惜的是,他在摩根的臉上看到了……
室女座只是有些親暱的蹭了一下尤頓的肩膀,她的柔軟嗓音足以讓最多疑的人物,也下意識的放軟自己的心腸。
意識到這一點後,宮務尊主幾乎立刻就將自己的目光,看見了站在一旁,因爲她的注視而有些懵逼的基利曼:作爲一位母親,哪怕是原體的母親,馬庫拉格的宮務尊主在很多事情上,無法免俗。
比如說,自從尤頓女士看見摩根的那一刻起,她就會自然而然地將這位基因原體,和她的羅伯特進行比較:讓自己的孩子和優秀的同齡人做比較,這大概是每個母親都會泛起的通病吧。
在疏忽中,阿瓦隆之主只聽清楚了這一句話,於是她放心大膽的拍了拍室女座的後背,然後將他放了下來,看着自己的女兒做着有些羞澀的姿態,走向尤頓女士。
當摩根看向基利曼的時候,她在基利曼的臉上看到了……
在他的印象裡,尤頓女士從來沒有和他這麼親密過。
室女座眯起了眼睛,她甜蜜的嗓音,以及在被撫摸時,雙眼微微眯起的享受表情,都讓原體的養母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尤頓乾脆將這個小傢伙了起來,拿出糖果,看着這個小傢伙一口一口的咬掉,對着鼓起的面頰投以慈愛的目光。
“你也比我想象的要年輕,尤頓女士:如果不叫伱女士的話,我甚至不知道,是該叫你阿姨,還是該叫你姐姐。”
“小傢伙,告訴我:摩根真的沒有謊報你的年齡嗎,你看起來比我想象的要小不少,我覺得你可能剛剛纔十歲出頭。”
(°ー°〃)
馬庫拉格之主幾乎是不可置信的眨着自己的眼睛,心中也泛起了少許的酸澀:尤頓女士有多久都沒有和他這麼親密過了?
而她的一舉一動,也自然被原體母女看在了眼中。
此時此刻,摩根心中的困惑並不比她的兄弟更少,阿瓦隆之主甚至忘記了邁開步伐,跟上尤頓女士以及她的女兒:原體的瞳孔忠誠的記錄着阿尼亞和宮務尊主的那些親密姿態,並反過來,孕育出了蜘蛛女皇心中的困惑。
【就像對待我一樣。】
“你就是阿尼亞麼?”
原體的養母蹲了下來,露出了慈祥的微笑,摸了摸這個小傢伙的腦袋瓜:她這才發現,作爲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來說,室女座的身高真是太過於矮小了,看起來連一米五都不到的樣子。
“交給我吧,母親。”
基因原體的目光停留在了尤頓女士和基利曼的身上,還要時不時地照拂一下康拉德,又或者是那些最重要的凡人官僚:需要摩根注意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她只能有些心不在焉的囑咐自己的女兒,就像是一個在新年時,爲了拜訪親戚而忙的腳不沾地,只能粗暴命令自己的子嗣,待會要表現得聽話一點的普通母親一樣。
“就是說,我想怎麼對待你,就怎麼對待她?”
“……”
那正是尤頓女士自己,看向基利曼時的樣子。
她甚至沒有看到:當注意到自己被冷落的時候,室女座有些玩味的咬着嘴脣,嗓音略顯沉重,似乎將話語中的狡黠,藏在了她閃閃發亮的瞳孔裡面。
【是的。】
想到這裡,原體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了起來,但尤頓女士並不在乎這些:她能夠清楚的看到,當阿瓦隆之主的目光,掠過了那個粉色頭髮的女孩時,在那雙青藍色的瞳孔裡,倒映着令基利曼的養母無比熟悉的光彩。
在尤頓的心裡,難免沒有幾絲羨慕和期待
於是,尤頓女士揉着室女座的小腦袋瓜,而室女座則是蹭着尤頓女士的肩膀,兩位明明纔剛見面的女士,就這樣親親熱熱的向她們的座位走去,討論着是要喝一點茶還是喝一點牛奶:留下她們身後,兩個都有些懵逼的基因原體。
“哈哈哈哈……”
那是:真正的親情。
“對待……你一樣?”
_
【……】
但很快,當她想起了那些極限戰士的時候,尤頓女士也只能黯然的搖了搖頭:她並不否認基利曼的這些子嗣都是棒小夥,但是比起眼前摩根母女的親暱姿態,基利曼和極限戰士之間,總歸還是有點太過於官方化了。
比不過啊,比不過……
原體的養母笑了起來,她親暱的撫摸着室女座的面頰,並從室女座這裡得到了同樣熱烈的迴應,雖然這種熱情的迴應讓尤頓女士有些驚訝,但是作爲一名略顯蒼老的母親,她當然不會拒絕和這些小孩子的親密舉動:要知道,那些和她同齡的,勉強算是朋友的女性,都已經在盡享天倫之樂了。
摩根有些不耐煩的朝着遠方的康拉德使眼色:那小子正在全神貫注地消滅他在這場宴會上幹掉的第六十五個蘋果,一旁的侍者看向午夜幽魂的目光,就像在看從傳說故事中走出來的食人魔一樣。
【當然。】
原體的養母苦笑着,便認下了這一次輸局,她站起身來,走到了摩根的面前:這真摯的母女親情幾乎在一瞬間就衝散了尤頓心中的微小鬱結,她伸出手,不忘在桌面上摸起幾塊給孩子的糖果。
無論這位阿瓦隆之主展現出來了哪種優良的品質,又或者是掏出了什麼好東西,尤頓女士都會開始這種比較,並暗暗希望自己的養子能夠更勝一籌。
“尤頓女士~”
室女座依靠在摩根的懷裡,她的胳臂正好能夠抵住被原體散養的兩隻胖胖海豚,困惑的髮絲則是時不時地拂過了如同清晨的迷夢般雪膩的脖頸,等待着摩根一臉微笑地用熱氣咬着她的耳朵。
爲什麼她的阿尼亞,會和剛認識的尤頓女士這麼親近?
【……】
不過,與很可憐到什麼都不知道的基裡曼不同,摩根很快就想起來了,剛剛室女座跟她說的話:雖然當時她並沒有太注意,但她的確在聽,而且的確能夠想起來。
不過這一想起來,反而在阿瓦隆之主的內心中,泛起了滔天的荒謬浪濤。
所以……
這就是阿尼亞想要的,她和摩根相處時的……模樣?
抱着她?蹭來蹭去?還有四周甜到膩牙的氣息?
就像一個母親在安撫她又哭又鬧的小女孩一樣?
【……】
不會吧?
她的室女座……
不會這樣吧?
——————
“會啊。”
“當然會啊:就是這樣的。”
午夜幽魂大大咧咧的來到了自己姐姐的身旁,嘴裡還叼着第六十六顆蘋果:他已經學會了只用牙齒叼着蘋果就可以將其啃食殆盡,只留下果核的驚世技巧。
“你不會意識不到這一點吧?”
康拉德有些揶揄的用肩膀碰了碰阿瓦隆之主的胳臂。
“某種角度來說,你和我們的基因之父還是很像的:你們所捏出來的第一個子嗣,都對於你們有着某種強烈的……嗯……歸屬感?”
【……】
摩根的眉眼低垂,耳旁只有康拉德絮絮叨叨的聲音。
“換句話說就是:我覺得我的這個大侄女完全可以改個名字,比如說就叫阿尼亞—盧佩卡爾,這麼說的話,你應該就明白了吧,我親愛的女王姐姐?”
【當然。】
摩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她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從之前的驚愕中走了出來,並迅速的調整好儀態:她可不希望在康拉德的面前,失態太久,那會是一件讓她感覺非常糟糕的事情,只有在帝皇面前失態,纔會更糟糕。
【我知道這一點。】 摩根的聲音有些嘶啞。
【即使我以前不知道,我現在也已經知道了,那麼,我就會解決這個問題的:不要把我看作我們那個愚蠢的基因之父,我還沒有像他那樣,耳聾眼瞎,發生在自己子嗣身上的問題都不會解決。】
“那最好不過了。”
康拉德將果核潤入腹中。
“你也別太刁難他:你指望一個三萬多歲的老頭能幹啥呢?”
【……】
摩根沉默了一下,她沒有再繼續這個毫無意義的話題。
【你就打算呆在我身邊兒?宴會纔剛剛開始。】
“對我來說,已經結束了。”
午夜幽魂打着哈欠。
“我能夠站在這裡,告訴參加宴會的這些人我出席了,就已經是我全部的任務了,哪怕我在下一秒就閃人,也沒人會在乎的:難不成你還指望我去聯誼一番?那些馬庫拉格的凡人可是怕我怕的要死,他們沒有你的那羣子民有種。”
【那你也可以去找基利曼,又或者是尤頓女士。】
“免了。”
康拉德撇着嘴。
“我可不想在那位女士的心裡被拿來和基利曼比較:你的話,估計還有很多地方,的的確確能夠勝過我們的那位馬庫拉格兄弟,但我可就要被她貶的一文不值嘍。”
【你還在乎這個?】
“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是麼。】
“至於基利曼……哈!”
康拉德尖銳的笑了一聲,他揚起手,向着站在遠方的馬庫拉格之主揮了揮,而極限戰士的基因原體則是面色嚴肅的朝他的兄弟點了點頭,全當是回禮了。
“看到沒有,摩根:對於基利曼來說,我能和他保持這樣的距離就是最好的情況了,如果我再向他靠近幾步的話,這個傢伙反而會表現得緊張起來。”
【……】
【那你打算去做什麼?】
摩根抿了一口酒,然後,她就感覺到她的兄弟彎下腰來,把手臂壓在了她的肩膀上,戲謔的語氣伴隨着熱氣吹到了她的耳旁,浮動的髮梢則是令脖頸有些發癢。
“當然是完成你交給我的偉大使命啦:我可沒有忘記它們。”
康拉德咯咯直笑,他沒有再說話,而是通過腦海中的靈能在與摩根交談:畢竟他們的馬庫拉格兄弟距離他們並不遙遠,雖然基利曼正在和那些凡人官僚們談天,但這並不意味着這位多線程的存在,做不到耳聽八方。
摩根瞥了一眼康拉德,緩緩的又喝了一口酒,隨後便將自己的聲音化作了無形的波浪,直接放進了午夜幽魂的心裡面。
【按照原本的計劃,塔拉辛還有十五分鐘就會抵達,他會將那些東西藏在指定的位置上:我希望你給它們找了一個好地方。】
“當然,放心吧。”
康拉德拍着胸脯。
“我告訴你:我可是找了一個安全的、穩定的、偉大的、天衣無縫的、毫無疏漏的、妙筆天成的、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找到的地方。”
【……那最好。】
摩根又喝了一口酒。
【記住,無論如何,那些東西都絕對不能讓基利曼和極限戰士發現:否則,我和五百世界所簽署的這些條約哪怕能夠得到保留,雙方的關係都再也回不去。】
“我很好奇的是……”
康拉德眯起了眼睛。
“明明有這樣的副作用,你又爲什麼要偷出它們呢?”
【因爲……】
摩根的面色陰暗。
【歸根結底,我還是有些不信任基利曼。】
【我不相信他。】
——————
“但我相信。”
“我相信他……”
在陰影中,康拉德嘆息着,結束了與摩根的談話,他輕車熟路地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無論是那些凡人官僚,還是同爲基因原體的基裡曼,都沒有注意到午夜幽魂的黑色鬼影,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燈火通明的宴會中心。
不過是幾息之間,康拉德就已經摸到了邊緣地帶,慢悠悠的向着那個藏匿地點走去,做了最後一遍檢查:然後,他很快就發現,他的時間還是非常充裕的。
充裕到……
他可以再去看看賽維塔?
這麼想着,午夜幽魂的腳步就已經邁開了,很快,羣鴉王子的背影就出現在了第八軍團的基因原體的瞳孔中:康拉德甚至很欣慰的看到,在賽維塔的身旁,此時已經聚集起了十幾名戰士,他們看起來正是這一批輪休的戰士,而且包含了在場的三個阿斯塔特軍團。
不愧是他的賽維塔。
驕傲的心理在康拉德的胸膛中迅速的流淌着,在這一刻,午夜幽魂甚至明白了摩根在討論那些破曉者時,所會露出的傲慢笑容。
“……誰?!”
由於午夜幽魂並沒有遮掩自己的腳步,所以很快,那些休息的戰士們就察覺到了他的存在。
“賽維……嗯?!”
話語還未出口,康拉德的聲音就如同一隻被狠狠地掐住了喉嚨的鶴一般,戛然而止。
面前的一幕,令他心肺驟停。
只見在昏暗的森林中,輪休的十幾名戰士們靠在一起。進行着短暫的聯誼,彼此之間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和服役經歷,構建着戰鬥兄弟之間的初步友誼:這本應是讓人賞心悅目的一刻。
只不過,在聽到基因原體的腳步聲後,十幾名戰士齊刷刷的回過頭來:他們的臉龐或滄桑,或有些稚嫩,還有的有着可憎的疤痕,又或者俊俏到令人羨慕,但是無論如何,有一點是極度相同的。
只見他們的嘴裡,都正叼着一份玉米餅,而在他們的手中,也是拿着少則十幾份,多則幾十份的玉米餅:再看一看不遠處的那個午餐車,已經被分食了大約三分之一的模樣。
……
這羣傢伙是真餓了呀。
不知道怎麼的,這居然是午夜幽魂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
然後,他的目光就捕捉到了他的那個好大兒,賽維塔:只見羣鴉王子正待在餐車的旁邊,不僅嘴裡叼着一份玉米餅,手中拿着另一大摞玉米餅,正在給旁邊的兩位戰鬥兄弟分發着:從三人談笑甚歡的樣子來看,顯然已經打下了堅定的友誼基礎。
而在聽到了自己基因之父的呼喚後,賽維塔猛的擡起頭來,驚愕的看向了康拉德的方向:在那雙有些懵懂的諾斯特拉莫瞳孔下面,賽維塔厚重的嘴脣還不忘咬着一張玉米餅,而且正在兢兢業業的將它咀嚼進了嘴裡。
“……父親?”
——————
哦吼。
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