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
“……我在,尤頓女士。”
“你說:你的兄弟們在背後會怎麼誇耀你呢?”
“……咳咳咳咳!!!”
——————
“伱爲什麼產生這樣的想法,尤頓女士?”
馬庫拉格的君主從桌案的一側取出了紙巾,擦試着嘴脣,還不忘瞥了一眼他正在批改的文件,以及自己剛剛留下的筆跡:在確定了剛剛短暫的失態沒有造成任何實際上的損失之後,大奧特拉瑪的無冕之王纔敢鼓起勇氣,用幾縷幽怨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養母。
而原體的養母,全馬庫拉格最尊貴的女士,則是在短暫的詫異之後,便意識到了自己的話語似乎造成了原體的困擾:一抹歉意伴隨着尷尬的微笑,浮現在了尤頓女士那早已不再年輕的面容上。
“我說錯什麼了麼,羅伯特?”
言罷,尤頓女士先是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基利曼的手邊,隨後又吃力地拖動着屁股下面那頗爲沉重的椅子,向前靠了靠,好讓自己的兩條胳膊能夠支在桌面上,以頂住下顎,令女士的目光能夠直通基因原體的瞳孔:在那目光中,有着幾十年都未曾改變的慈愛。
幸好,早在幾十年前,爲了考慮基因原體、阿斯塔特戰士以及像尤頓女士這樣的凡人之間,那顯而易見的體型差距,基利曼曾下令對於馬庫拉格上幾乎所有的辦公措施都進行了相對應的改造:就比如說他此刻正使用的這張辦公桌,就是採取了一種山巒式的設計,原體本人可以在桌案的中間部分,那較高的【山峰】上伏案寫作,而他的凡人顧問或者親友們,也可以使用兩側更低矮的【山腳】。
如若這不是這種親民的小細節的存在的話,尤頓女士這樣的凡人也很難與基裡曼同案辦公:在馬庫拉格之主的內心中,像這樣的親民舉措是少數能令他感到真正意義上的【驕傲】的事情,他甚至曾懷着熾熱的激情,向自己的血親兄弟們推薦過這樣的【改變】。
至於這樣做的結果嘛,倒也算不上是太壞:荷魯斯、聖吉列斯和福格瑞姆都以最優雅的語言,向基利曼表達了謝意,他們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將會考慮馬庫拉格人的建議,卻也在回信中旁敲側擊着基利曼其他的意圖,因爲沒人相信五百世界之主會因爲這種小事,而專門聯繫他的兄弟們。
而多恩的舉措則更具有帝國之拳的特點:他在給基利曼的回信中明確表示,自己將會採取兄弟的建議,語氣生硬到讓極限戰士的基因原體感覺自己正在讀一份戰爭議會的強硬通告,但在這份硬邦邦的回信下面,多恩卻是附贈了另一些東西,那是一份出於基裡曼的建議而專門設計的傢俱草案,五百世界之主現在的這張辦公桌,就是按照多蒽給出的草案所設計的。
在其他的兄弟中,伏爾甘、察合臺可汗與黎曼魯斯的迴應都是寡淡無味的,但基利曼聽說,他的建議在這些軍團中,反而得到了最徹底的落實;倒是被馬庫拉格之主寄予厚望的費魯斯,他的迴應連同着基利曼的信件一起,宛如泥牛入海般毫無蹤影,而鋼鐵之手軍團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至於說摩根麼……
想到這裡,基利曼就不得不咳嗽了一下。
他沒有給摩根發去這種旨在親民的建議,畢竟這個建議本身的靈感,就是來自於基利曼接待破曉者軍團的代表團時,觀察代表團中那些破曉者和凡人的相處細節,所提練出來的:他相信遠東邊疆在這方面,做得肯定比他更好。
馬庫拉格人從不羞恥於承認別人的優秀,但他也不奢望,別人會討論他的優點:畢竟,雖然比起基利曼那經天緯地的統籌能力,他的政治嗅覺堪稱是低到可怕,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他的部分兄弟們對於他的種種忌憚,基利曼還是心知肚明的,他選擇視而不見,卻也不會像他的養母這樣,天真的認爲真的會有基因原體在人後誇耀他。
嗯……
也許像荷魯斯或者摩根這樣的人會誇讚他兩句吧,聖吉列斯大概是言不由衷的,黎曼魯斯會粗俗地笑罵他,至於多恩,他也許會讚許基利曼的專業能力,但也會緊接着批判他的【態度問題】。
而其他人……
再一次的,基利曼輕輕的咳嗽了一下,緩解尷尬,他空閒出來的雙手接過了養母遞來的飲料,那足以同時處理整個大奧特拉瑪星區和極限戰士軍團所有政務的大腦,不得不集中全部的注意力,來疲於應對尤頓女士眼中的期待。
就像是任何一個平凡的凡人母親一般,原體的養母對於自己的孩子總是有一種莫名的驕傲,相信他在任何方面都能做到最好,無論是在【事業】還是在【人際】:在基利曼小的時候,這種來自於母親的驕傲會讓原體得意洋洋,但在長大之後,這種驕傲在很多時候,會成爲一種頗爲微妙的負擔。
就像現在,雖然尤頓女士很誠摯的想要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但基利曼當然不能正面的反駁自己的母親:在養母的面前承認自己與兄弟之間關係很糟糕,是一件非常有損於顏面的事情,即使是在自認爲謙卑的基裡曼看來,這也是難以接受的事情。
因此,面對者自己養母那誠懇的目光,基因原體也只是猶豫再三後,才斟酌着開口。
“女士,你爲什麼會認爲,我的兄弟們會在人後誇耀我:我的意思是指,對於身處我們這種地位的人物來說,在背後隨意談論另一位地位相同的人物,是非常,沒有禮貌的行爲,這很犯忌諱。”
“忌諱?!”
尤頓女士的聲音高了半調,甚至顯得有些尖銳。
“什麼叫忌諱?什麼叫【你們這種地位的人物】?你們可是兄弟姐妹們,在你們的身上傳承着來自於同一位父親的鮮血:是的,如果是在其他人的面前,在你的戰士和你的子民面前,你的確應該強調自己的地位,強調自己是怎樣怎樣的人物,但如果在你自己的血親兄弟面前,你還要用人物以及地位,甚至是【忌諱】這樣的詞,來加以辨別的話,那也未免太過於可悲了,我的羅伯特。”
尤頓女士攤開了一隻手,皺起了眉頭,她的話語就像是溫柔的利劍一般,讓基因原體無法抵抗,接着,這位原體的養母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抹笑容回到了她的臉上。
“想想看,羅伯特:雖然我沒見過你的大多數兄弟,但是我見過摩根,她是馬庫拉格有史以來最尊貴的訪客,我相信她在某種意義上能夠代表你們這個大家庭,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摩根都是一個值得你去交心的朋友,不是麼?”
“想想你們之間的合作吧,想想往來於阿瓦隆和馬庫拉格之間的貨船吧:如果在她的子民面前,摩根不曾誇耀過你對於奧特拉瑪的治理的話,如今這兩個地方,又怎麼可能如此得親如兄弟呢?”
“……好吧”
“摩根……是很特別。”
基利曼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眉角,在他的手中,還端着那杯飲料:爲了避免自己因爲尤頓女士的下一句話語,而展露出更多的失態,基因原體決定等到談話結束之後,再享用這杯飲料。
現在看來,這是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
原體在心中嘆息:他只敢在心中嘆息。
又來了……
基利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自從十幾年前,那次無比成功的外交訪問之後,【摩根】這個詞的尤頓女士的口中,似乎就擁有了無所不能的魔力:在之後連續十多年,兩人之間密切的書信交往,以及阿瓦隆和馬庫拉格之間愈加繁盛的貿易路線,讓這股魔力不僅沒有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消散,反而愈加的濃厚且強大了起來。
時至今日,就連基因原體本人也被這個詞所制約了,畢竟,基利曼又不可能邀請一個像莊森或者莫塔裡安這樣的兄弟,來身體力行的向他的養母展示【原體大家庭】實際的情況:摩根纔是那個例外。
就像他也不能攤開整個人類帝國的政治版圖,明白無誤的告訴他滿懷理想主義的養母:從宏觀角度來說,阿瓦隆和馬庫拉格如今的親密是錯誤的,這兩個區域應該彼此之間視爲仇讎,才能讓那些神聖泰拉上的大人物感到安心。
基利曼不能這麼做,他不能對他的養母這麼做,也不能對極限戰士或者馬庫拉格的子民這麼做,他內心中那困於奧特拉瑪區域的狹隘心思也在此時作祟:畢竟,對於五百世界來說,像現在這種因爲誤會和錯誤而產生了巨大利益,纔是最好的結果,哪怕是基利曼本人也不能親手打碎這個結果。
想到這裡,基利曼就不禁爲了自己在這件事中的自私作態,而感到莫大的羞恥:他很清楚在帝皇的原計劃裡,摩根的定位應該是遏制五百世界的橋頭堡,在兩大政治板塊如今的交好中,摩根所要承受的政治壓力,肯定比他基利曼要大上無數倍,但阿瓦隆之主從未向馬庫拉格人有過任何的抱怨。
一想到自己的姐妹在帝皇那裡受到劫難,靈魂上的刺痛就會挑撥着基因原體的心臟,讓他的良心在痛苦中飽受煎熬,更不用說他那毫不知情的養母,還總是喜歡在他面前稱頌這位姐妹,變相地提醒他在這件事情中的自私:想到這裡。沉浸在他自己所構想出來的【帝國政治漩渦】中的馬庫拉格人,不僅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只是原體隱藏的很好,當尤頓女士那如星辰般閃爍的眼神,再次轉回來的時候,基利曼已經一邊露出得體的笑容,一邊對自己養母口中那充斥着理想主義的話語,予以了充分的肯定。
“是的,女士,我也相信五百世界和阿瓦隆之間的美好未來,紙面上的構思正在一步一步的被我們親手構建爲現實,不是嗎:您應該還記得,我的那位姐妹即將對馬庫拉格進行第二次訪問,而且就在不久之後,如果時間沒有錯誤的話,現在,破曉者的艦隊應該已經來到五百世界的邊緣地帶了。”
“我當然不會忘記。”
尤頓笑了起來,基裡曼很少看見她如此真摯的喜悅。
“早在幾個月前,整個馬庫拉格城就在爲這場訪問做準備了,外交部和商務部的大樓燈火未熄,我也在一天一天的計算着,那位摩根女士到來的時間。
原體的養母微笑着,隨後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是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活躍。
“不過說到這裡,基利曼,我倒是想起來一個問題:我聽那些外交部的官員說,你並不打算在馬庫拉格迎接你的兄弟們?”
“是的。”
原體點了點頭。
“我打算在新興的工業世界【考斯】迎接他們,這個世界是坐落在馬庫拉格與阿瓦隆之間主要貿易航路上的重要樞紐,它因此而發展的格外迅速:沒有哪裡比考斯更適合作爲這場訪問的起點了,我與摩根精誠合作了十幾年的成果,會在考斯上得到最完美的體現。”
“的確,考斯很不錯。”
尤頓滿意地點了點頭。
“雖然應摩根的要求,馬庫拉格上的迎接儀式不能像上次那樣的大費周章了,不會有恢弘的閱兵儀式和並排屹立的泰坦,但這就意味着我們需要一些更精巧的手段:考斯就很不錯,我記得那是一個奇蹟般的,同時擁有着廣袤原野和繁茂森林的工業世界。”
“那麼,需要我陪你一同出席儀式麼,羅伯特?”
“……不,不用。”
原體頓了頓。
“馬庫拉格還需要您來坐鎮,尤頓女士,更何況,考斯上的歡迎儀式不會太久:我和摩根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到馬庫拉格,大概十到十五天左右吧,有摩根在,亞空間中的航行會一帆風順。”
“那會不會太匆忙了?”
尤頓順手抄起了擺在自己面前的那份外交部文件。
“畢竟,根據遠東邊疆傳過來的那些文件顯示,還會有另一位基因原體:我記得是叫康拉德的,一同來訪,這可是馬庫拉格所會迎接的第二位尊貴的原體客人。”
“……”
基利曼沒有回話,但是他那包裹在鋼鐵手套中的手指,已經緊握在了一起,咯吱作響着:尤頓女士對這一切毫無察覺,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兒子將與又一位血親兄弟見面的喜悅中。
“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羅伯特:這個康拉德,是不是還曾經與你並肩作戰過,我記得是很久之前奧西里斯遠征,那個時候,這個康拉德才剛剛回歸帝國呢。”
“……是啊。”
基利曼非常勉強的在臉上擠出了一抹笑容,掩蓋住了他內心中的陰霾:有些事情,基因原體永遠不會向自己的養母透露。
就比如說,基裡曼之所以會將與摩根和康拉德第一次見面的地點選在考斯,而不是馬庫拉格,除了他之前所說的政治考慮,也有一些個人方面的情感原因:雖然摩根在通訊中信誓旦旦的宣稱,康拉德已經改邪歸正了,但馬庫拉格之主依舊堅持,在他親眼看到午夜幽魂的改變之前,他絕對不會讓這個瘋狂的兄弟踏上馬庫拉格的土地,也絕不會讓他接近自己的養母。
畢竟,奧西里斯遠征之前的不愉快還歷歷在目,馬庫拉格之主非常清楚的記得:在與他的兄弟對戰中,康拉德曾經對尤頓女士有過某些非常危險的言論,雖然並不相信自己的兄弟真的會將利刃指向尤頓女士,但是在有關自己養母的問題上,馬庫拉格之主不願意去冒哪怕是一丁點的風險。
至於康拉德的其他劣行,比如說差點導致極限戰士和破曉者兩個軍團開戰之類的黑歷史,基利曼雖然數次宣稱自己已經忘記了,但是在基因原體的內心中,一定的芥蒂肯定還是有的。
他基利曼又不是泥人: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氣呢。
用得體的笑容應付着養母,原體的心思早已飛到了考斯,飛到了有關於摩根和康拉德的問題上:馬庫拉格之主很清楚,他不能在有關於午夜幽魂的問題上,太過於深究了,畢竟這位第八軍團之主和他的軍團,很明顯已經通過某種方式被納入到了遠東邊疆的體系之內,他如果對於康拉德以前所犯下的錯誤窮追猛打的話,毫無疑問會影響他與摩根的友誼,以及帝國東方兩大政治板塊的精密合作。
所以。
他也許會和康拉德握手:但他的另一隻手一定會緊握着刀劍。
他也許會向午夜領主軍團的旗幟致敬:但這並不代表他會尊重這羣手染鮮血,只會留下哀嚎、殘骸和廢墟的帝國劊子手。
他也許會讓午夜幽魂的染血長靴踏上馬庫拉格的土地,但他不會讓他有機會接近尤頓女士。也不會讓他將自己的恐怖與荒唐,展露在任何一個馬庫拉格人的面前。
他是羅伯特,是尤頓女士的兒子,是摩根的朋友:但是,如果爲了奧特拉瑪的利益,爲了他的子民和他的養母,他不介意成爲某些兄弟口中的那個基利曼。
他不介意。
永遠不去原諒康拉德。
……
……
他不會原諒克拉德的。
……
也許,不會。
……
畢竟,又有哪個傻瓜,會去給予一個瘋子,第二次機會呢?——————
“……”
“我想,我並不介意給予康拉德第二次機會,摩根。”
基利曼低下了頭顱,一邊低聲嘟囔着,一邊不斷的翻閱着手中那有關於一個世界的彙報:在文案的封面上,【諾斯特拉莫】幾個大字用高哥特語,書寫的熠熠生輝。
基因原體的目光先是在諾斯特拉莫以及食屍鬼羣星中,那豐富到令人咋舌的資源儲量上,略微的掃過,並沒有停留太久:對於財大氣粗的五百世界之主來說,這些數字還不足以衝昏他的頭腦,也不足以吸引他的目光。
真正讓基利曼感興趣的,是文案中的後半部分,有關於整個諾斯特拉莫體制改革的構想,以及實際上的實施情況:因爲這是摩根親手交來的文件,馬庫拉格之主選擇相信了文件的真實性,也就是說,那個在他的印象裡,還停留在瘋子階段的康拉德,現在的確在用一種殘酷、無情卻也非常高效的手段,在他原本毫無希望的母星上,重新樹立起簡單卻牢固的權威體系。
雖然這套體系並不完全符合基裡曼心中的政治構想:它未免有些太過強硬且粗暴了,但馬庫拉格人還是瞭解【因地制宜】這幾個字的可貴性,他沒有多說什麼。
更何況:如果這份提議真的是百分之百出自於康拉德之手,那隻能說明,摩根口中那個已經改邪歸正的午夜幽魂,是真實存在的。
想到這裡,基利曼不由得沉默了下來,他想到自己在出發前,於內心中立下的,那沒有人知道的誓言;,也想起了康拉德曾經犯下的貨真價實的惡行;又想起了他剛剛來到考斯的時候,親眼看到的,與破曉者編隊一同下來的,由午夜領主組成的編隊。
那些第八軍團的戰士,他們步伐整齊,目光嚴肅,寡言少語,全然沒有了傳說中,那支血腥軍團的影子:當然了,也許這一切,都只是一種僞裝。
但比起毫無廉恥的本性,就連僞裝本身,也可以稱得上是一種進步了,不是麼?
……
更何況……
【……】
佇立在基利曼的身邊,阿瓦隆之主沒有說任何話:摩根只是一邊擡起了手臂,輕輕的拂去了髮絲上因爲風塵僕僕而染上的疲憊,一邊安靜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她不打算用自己的話語爲康拉德求得來自於馬庫拉格的寬恕,而康拉德本人也不希望她這麼做。
況且……
看到基利曼緩緩的合上了那份文件,就彷彿其有千鈞重,又悠長的嘆息了一聲後,一絲微笑爬上了摩根的嘴角:就像她想的那樣,無論如何,羅伯特還是羅伯特,他很難如同妄想中那樣,成爲那個心硬如鐵的基利曼。
最起碼,現在不行。
“……”
在阿瓦隆之主的微笑中,馬庫拉格人再一次瞥向了窗外:考斯是一個無論如何,都值得歌頌的美麗世界,哪怕是極限戰士、破曉者和午夜領主三個軍團的儀仗隊在這片土地上行走,也絲毫沒有破壞這個世界原本的和諧寧靜,就像是那些紛紛聳立的工業建築一樣。
無論是最遠處的原野,還是稍近一點的繁榮城市,亦或是就在他們腳下的操練場上,沉默佇立的三個軍團的戰士:安寧與祥和,發展與強大,三種元素就這樣巧妙的結合在了一起,編織出了大遠征最生動的一幕。
任何人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中都不會有太多的怨氣。
尤其是羅伯特。
“……”
基利曼笑了起來。
“他在哪裡?”
【在更裡面。】
摩根撫摸着脖頸。
【你想見見他?】
“……”
馬庫拉格人閉上了眼睛,也許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想要成爲自己構想中,那個可以心硬如鐵的混蛋,但是,那理想主義者天真與慈悲,那高貴到讓現在的摩根都無法適應的璀璨情感,最終還是在基利曼天神般的面孔中,如太陽般,不可阻擋地冉冉升起了。
只是一丁點的希望,只是一丁點邁向更好的可能,就足以讓他忘卻過去的黑暗,就足以讓他再一次選擇相信:也許,這就是馬庫拉格人最讓人欽佩的地方。
一切的一切,最終熔鍊成了基利曼口中的嘆息。
“無論如何。”
“我們還是兄弟,不是嗎?”
【……】
摩根笑了起來。
【當然。】
【我們當然是兄弟。】
【相信我吧,基利曼:康拉德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甚至爲你準備了一份道歉的禮物。】
“……”
基利曼苦澀地笑了一下。
“一份【心血】?”
【不。】
——————
“是一份心血。”
“……”
“的確,是一份心血。”
當馬庫拉格之主第一次走入了這個專門爲他準備出來的房間的時候,饒是以基利曼那多線程的強悍大腦,也不由得愣了一下:讓他發愣的原因,就正在這個大房間的正中央區域。
那裡正擺放着這個房間中唯一的一份傢俱:那是一份如同階梯形狀,用於展覽的方桌,而在那張方桌的每一寸角落上,都被人細心的擺上了一個又一個小禮物。
“……”
基利曼的呼吸有些沉重,他想要走的快一些,卻又不得不極力遏制住內心的激動,以免他沉重的腳步震倒這些小禮物:當他走到桌子旁邊的時候,基因原體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拿起了其中的一個。
這是一個棋子,或者說,這是個惟妙惟肖的小人,雖然看起來毫無實用的價值,但是記憶力超羣的馬庫拉格之主,卻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小人的身份:這正是他麾下的某位精英老兵,而且無論是其揮舞戰刃的姿勢,還是身旁那些被同樣雕刻出來的,散落的獸人遺骸,無不揭示着在基利曼的記憶深處,有關於這位極限戰士精英老兵,最深刻的記憶。
這是一枚被雕刻的非常用功的棋子,他身上的每一個紋理細節都處理的異常巧妙,戰甲的各類顏色更是均勻與標準到了基因原體都挑不出錯誤的地步,甚至就連那張怒吼的面孔上,彷彿都有真實的汗滴滴落了下來:基裡曼稍微估量了一下,哪怕是他,想要做出如此逼真的旗子,也需要費一番心思,下一番苦功的。
基利曼記得很清楚:這位精英老兵曾經是極限戰士軍團對外宣傳的標杆之一,而那次宣傳的內容就是一場對於獸人的戰爭,老兵就是像棋子所顯現的這樣,揮舞着戰刃砍下了獸人戰將的頭顱。
顯然,有人默默地記下了這篇宣傳的內容,並以此爲模板,雕刻出了這枚棋子。
“……”
想到這裡,馬庫拉格之主幾乎是滿懷敬意的放下了這枚棋子,看向了桌案上的其他地方:這張巨大到了足以充當基利曼本人的臥牀的作案,此刻已經被這種棋子滿滿當當的佔據了,只是略微掃過,原體就發現,這些棋子無不是極限戰士中那些曾立下了功勞的老將,無不是極限戰士用來宣傳的材料。
他們中有的被大肆宣傳。有的只是在一些彙報上被提了一嘴,但是無論如何,他們奮戰的模樣都被惟妙惟肖的刻畫了出來,擺在了這裡:顯然,那個雕刻出了這些棋子的人,不但小心仔細的收藏了極限戰士這些年來所有的宣傳資料,甚至花費了大量的時間,仔細的揣摩這些戰士奮戰時的心理,以及當時可能存在的情景。
從奮戰在基層的老兵,到智庫與技術軍士、連長與戰團長,甚至是那些戰爭引擎、飛行單位、乃至是立下的不世功勞的騎士機甲和泰坦,所有的棋子就這樣站在了桌面上,如果它們活過來的話,便足以承擔一次高烈度的戰爭了。
“……”
基利曼靜靜的看着這一切,任憑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他仔細地打量着每一個棋子的細節,打量着那些騎士戰甲上的家族徽章,打量着那些軍團老兵中源自於泰拉時期的榮譽痕跡: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出現了錯誤,即使是與基利曼記憶中的有了些許的差錯,但是在對比之後,馬庫拉格之主發現,出現錯誤的其實是自己。
於是,到最後,基利曼只是靜靜的看着這一切,靜靜的看着這些惟妙惟肖的藝術品,將整個第十三軍團的歷史,如此生動的在他面前展現了出來:在此之前,哪怕是馬庫拉格上最榮耀的紀念館,似乎也做不到這一點。
“……”
一時之間,基因原體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等到他終於張了張嘴,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反而是一句讓基利曼自己都想嘲笑一番的可悲問詢。
“這到底有多少個呀?”
沒有渴望得到回答,這只是基因原體的一句感慨,但是,幾乎就在下一秒,在房間的陰影中,伴隨着優雅的步伐聲,那個在基利曼的記憶中只有瘋狂,是現在卻平靜到了讓他感到驚歎的聲音,冷靜的回答了馬庫拉格人。
“五百個。”
“五百個,整。”
“……”
緩緩的,原體轉過身來。
他看見了那個諾斯特拉莫人,那個乾淨的、優雅的、朝着他露出了得體的笑容,完全符合一位帝皇子嗣的儀態的…… ωwш ▪ttκΛ n ▪¢O
康拉德。
“……”
原體沉默了片刻,他在午夜幽魂那善意的笑容中,仔細的觀察着那雙來自於諾斯特拉莫的眼神:康拉德並沒有更多的遮掩,他只是任憑基利曼用最謹慎的探究,搜刮着他瞳孔中的一切。
他等待着。
他用沉默來代替自己的話語。
直到幾分鐘之後。
直到結果來臨之時。
直到基利曼再次嘆息,並且意識到了:在此時此刻,在這樣的康拉德與這樣的道歉禮物面前,他似乎只有一種選擇。
一種發自內心的選擇。
一種,足以讓所有人都感到滿意,足以讓基利曼的內心不再因爲過去而煎熬的選擇。
……
於是。
他笑了起來。
——————
“……”
“歡迎來到馬庫拉格。”
“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