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清職責,確認義務。
又或者說是罔顧天威,分疆裂土。
當然,馬庫拉格執政官是不會承認後兩點的:在他口中,這無非是兩位爲帝國看管遙遠邊疆的基因原體,在粗略地瞭解與溝通各自的責任而已,屬於他們職權之內的一點點極限操作。
一切的討論出來結果都是可以後續更改的,一切口頭簽訂的條約都是隻具有參考意義的,無論他們達成了什麼樣的共識,來自人類之主或者神聖泰拉的一紙命令永遠都是最優先的事物,足以將他們之間所達成的任何協議或者參考性文件徹底地推翻。
而他們現在所做的事情,不過是在人類之主與神聖泰拉上的戰爭議會沒有傳來任何系統性的指導文件的前提下,兩位管理者彼此之間爲了未來的進一步發展,而試探性地搭建起一個合作體系的地基,並且優先構建起能夠互相信任的一個簡單體系而已。
這個體系沒有任何的權威性與強迫執行的可能性,它唯一的作用就是進行參考,以及披露一些既成事實,讓雙方對於現在的情況和未來的預期有所瞭解,讓進一步的合作擁有更多的成功率。
在口頭上,在衆人面前,基利曼是這麼說的。
而在內心之中,在摩根所能探知到的思想深處,他也是發自內心的如此認爲的,只不過有着一些政治家的小小抗拒而已。
【……】
摩根陷入了猶豫,她一時之間竟有了些佩圖拉博式的苦惱:面前之人所表現出來的友善、忠誠與和藹,真的是他的內心所想?而不是精妙到足以以假亂真的手段?
當馬庫拉格的執政官攤開了那張星圖,向着他的血親如數家珍地討論着銀河東南邊陲的一切:帝國世界、未知星域、神秘漩渦、還有那些不可臣服或者需要剿滅的未來敵人的時候,摩根的外在在很認真的傾聽,但她的靈魂卻在緊鑼密鼓地做着另一件事情。
懷着某種不死心的態度,當馬庫拉格之主指着那些蘊含着豐沛人力和資源的世界,談論着它們的歷史與作用的時候,蜘蛛女皇的意志羅網在她的命令之中散開,化作了任何人都無法注意到的千萬縷絲線鋒芒,在靈魂之海中將她對面的血親團團包圍了起來。
她還是有些不太相信,她還是有些不願意面對她的探知所看到的那純潔太陽:也許是基利曼的僞裝過於巧妙?巧妙到能夠將她引以爲傲的深層視野完全地騙過?
摩根始終都不願意放下這個堪稱自我唾棄的猜測,她的意志絲線不信邪地一遍遍掃過基利曼那完全敞開的內心,在一次又一次順利無比的探查之後,蜘蛛女皇反而更加地狐疑了起來:真的會有基因原體在靈能方面如此遲鈍?遲鈍到跟一個紅皮歐根林沒什麼區別?
疑問實在是太多了,而困惑也實在是太多了,多到摩根甚至不太願意相信那個能夠輕鬆解答這一切的唯一答案,那就是:基利曼真的是基因原體中非常罕見的一個正常人,正常到他的三觀與世界觀和一名優秀的凡人沒什麼區別,而他也的確對靈能沒有更多的防備,因爲他完全不認爲自己會是一個靈能的造物,所以從根本上對於亞空間沒有任何防備。
甚至更糟糕一點:也許他發自內心地相信帝國真理,準備用所謂的科學觀念去解讀亞空間及其所影響而生的一切產物。
【……】
除了其本身異常荒謬之外,這個答案倒是的確稱得上是完美,能夠解答摩根所遇到的一切問題。
所以,真的會有人信那個什麼帝國真理麼?
【……】
好怪哦,再看一眼。
蜘蛛女皇看着眼前對廣袤星圖情真意切的某位原體,對這個荒謬的答案反而信了三分,但在她根深蒂固的謹慎思想之下,摩根還是決定最後試一試。
所幸,在兩位基因原體所攜帶的幾位隨從之中,並沒有強大的智庫存在,馬庫拉格之主可能把這看做是一種無聲的示好,但這也的確幫助了蜘蛛女皇的小動作。
一枚微小到幾乎讓人感覺不到痛感,卻又足以讓人能夠隱約察覺到的靈能梭鏢,在第二軍團之主的低語中成型,在瞄了一眼仍在滔滔不絕的血親之後,摩根假裝換了一個姿勢,她的意志在靈魂之海中翻涌着,將梭鏢砸向了基利曼那看似毫無防備的後腦。
蜘蛛女皇可以用死在自己手下的無數異形之靈魂發誓,這絕對是猝不及防的一擊,也足以讓任何靈能者又一種最基礎的危機感:如果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僞裝大師,那麼即使是緊繃神經下最粗野的野獸本能,也足以讓他有所反應,從而露出真正的破綻。
那麼……真相是什麼呢?
摩根緊緊地盯着她對面的馬庫拉格之主,目光中有些期待。
——————
……
?!
基利曼摸了摸腦袋,他停下了自己的話語,左右看了看。
是錯覺麼?爲什麼他覺得好像有人在拿石子打自己?
輕微的痛感堪稱轉瞬即逝,當基利曼的目光從困惑中走出,再次看向自己對面的血親的時候,他敏銳的捕捉到了,摩根那張理性的完美面容之上,似乎有了一瞬間的扭曲與不自然,就彷彿在不得不面對與接受着一件遠遠超出她想象空間的超自然事件一樣。
她皺起眉頭,青藍色的瞳孔中閃爍着由衷的困惑,嘴脣微張,舌頭舔舐着牙齒,輕輕地做了個深呼吸:一切的一切只有一瞬間,但足以被基利曼的目光所捕捉到了。
所以……
難道是他的話語又出現什麼問題了?
馬庫拉格之主首先就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並且迅速因此而緊張了起來:基利曼很清楚,他的話語其實有些冒犯,雖然沒有違背任何一條帝國的法律,但是也在無意地觸犯某些【默認的規則】。
按理來說,基因原體之間是無暇對於任何帝國世界的歸屬而指手畫腳、私下瓜分的:如果只是關於一兩個世界的轉讓與贈送,那倒是無傷大雅,但是現在擺在兩位基因原體面前的,可是覆蓋了幾十個星區的龐大地圖,它們加起來的面積足以媲美最小的帝國星域。
這裡就不得不誇讚一句極限戰士之主的運營能力與統籌全局的手段了:奧特拉瑪五百世界作爲銀河最東南邊陲的偏僻地帶,在基利曼的內政梳理與外交手段之中,已然在遠東星域建立了非凡的影響,雖然五百世界的本體依舊沒變,但是它的勢力範圍已經遠到大漩渦區域了,輻射了大概六分之一個銀河。
也正是如此龐大的影響力以輻射區域,讓諸如【基利曼的龐大野心】這樣的傳言在人類帝國的各處久經不衰,馬庫拉格之主同樣聽聞過與之相關的三言兩語,但他從未真正的在意過這些流言:奧特拉瑪的半獨立性來自於人類之主的親口應允,基利曼自認爲他的所作所爲沒有任何違規的地方,屬於人正不怕影子斜。
至於他不斷地擴張自己的私人疆域:其實每一個阿斯塔特軍團都有權利對自助探索、獨自打下的未知世界進行管理與統治,這本就沒什麼違規的地方,只不過極限戰士在這方面有些過分的熱情而已。
總的來說,對於那些指控他的兄弟和凡人,基利曼還是無所畏懼的,畢竟他問心無愧。
但現在,有所不同了:他的確在做一些摩擦底線的事情。
其實馬庫拉格之主並非不知道他這樣做【不合規矩】,在他的計劃中,他也在不斷思考着,是否要刪掉這一活動:但是在看到他的阿瓦隆血親那與尤頓女士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理性瞳孔之後,極限戰士的基因原體下意識的確定了,他的血親肯定同樣是一位理性且多思的智慧之人,她會知曉馬庫拉格之主這樣做的含義,並認識到他所表達出來的善意與合作企圖。
是的,有那麼一瞬間,基利曼的熱血戰勝了他的謹慎,基因原體心中的復仇之子打敗了馬庫拉格的執政官,對於未來的急切渴望衝破了那本就不太牢固的冷靜,讓基利曼吐露出了那樣的話語,吐露出了那些危險的言論。
一位可能與他志同道合、擁有着同樣想法的血親:雖然還不能完全的確定,但是單單是這種現實存在的可能性,就足以讓馬庫拉格之主感到興奮,隨後便升起了理所當然的合作渴望。
而合作的第一步,自然便是展露雙方的底線與利益訴求,從而在那些並不衝突的地方達成合作、在那些有所衝突的地方尋求共存:於是,星圖被攤開,一位頗爲【野心勃勃】的馬庫拉格之主就這樣出現在了破曉者們的面前。
這聽起來並不像是一位成熟政治家的所作所爲,但問題是:馬庫拉格之主真的是一位成熟的政治家麼?他真的有那顆不顧廉恥、利益至上,隨時隨地都會保持着圓滑與理性的冰冷之心麼?又或者是,他真的能夠爲了心中的理念,澆滅自己的衝動與魯莽,鑑定且無聲地吞下現實的惡果麼?
如果他有的話,他就不會被稱之爲【復仇之子】了。
如果他有的話,也許在另一個並不相似的世界上,也許在那個名爲考斯的世界上,他就不會被最爲拙劣的謊言和最爲單純的思想所限制,眼睜睜地將對於自己世界的侵略、對於自己子嗣的屠殺,看做是一場【誤會】了。
事實上,最起碼在大遠征的輝煌年代中,馬庫拉格的執政官絕對稱不上是完全的政治家,他雖然擁有着先天與後天所交替養成的政治天賦與手腕,也擁有着造福大衆的樸素思想,但是他距離一名真正的政治家,還是相差太遠了。
他過於天真、他又過於理性。
他過於冷靜、他又過於魯莽。
他胸懷四海,卻又執着的眷戀於奧特拉瑪。
他忠誠可靠,卻又總是不願主動挑起大梁。
他能夠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梳理出井井有條的計劃,卻也會在環境與現實情況的輕微干擾之中,就做出極不理智的行爲。
他能在必要時刻展露出圓滑的政治手段,但有時卻只需要最簡單的謊言和誤導,就足以讓他做出可笑的愚蠢之行。
這些無疑都是他的缺點,但在另一個方面來說,這些卻也是他的優點,他的激情、他的天真、甚至他那時常壓抑的躁動內心,組建出了一顆百折不撓、堅信希望與榮光的高貴心臟,與他的政治手腕和思考能力一起,構成了一位放眼所有的基因原體之間,對於普通的凡人來說,最爲偉大與最爲重要的帝皇子嗣,與他相比,巴爾的大天使實在是過於神性,而夜曲星的慈悲之龍雖然心性足夠,卻也缺少這種能夠造福大衆的能力與手段。
唯有基利曼,在他的優點與缺點的幫扶下,能夠建立一個真正的天堂國度,一個偉大的凡人家園。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妨礙馬庫拉格之主現在陷入到了一個尷尬的境地之中:缺點終究還是缺點,而在這一刻,名爲魯莽與天真的缺點就成功地打擊到了可憐的基因原體,讓他不禁開始後悔自己的一時衝動之舉措。
遇到稱得上志同道合,擁有共同目標的血親,的確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情,但是如果因此而過於明顯且急躁地進行一些敏感的政治事項的話,還是不合適的。
在他攤開星圖並且開口的那一瞬間,基利曼就迅速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已經有些遲了,馬庫拉格之主只能有些尷尬的與自己的血親對視着,直到摩根在一段漫長的沉默之後,向着他露出了一個無聲的笑容。
不知道爲什麼,每當看到那雙青藍色瞳孔下的笑容的時候,基利曼總是能夠感覺到安心:這種感覺似乎只有尤頓女士才能賜予,而眼前的血親雖然與尤頓女士沒有半點外貌上的相像,卻總是讓馬庫拉格之主感到同樣的熟悉。
他收斂起了自己的激動,讓理性再次佔領了高地,同時有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血親,生怕下一秒就會受到有關於不忠的職責,又或者再次無意中踩到血親心中的某一條紅線。
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在一瞬間變得緊張:說來可憐,雖然距離迴歸人類帝國已經過了將近半個世紀了,但是馬庫拉格之主對於和血親的相處方面,依舊是一章雪白的紙張,畢竟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和自己的血親有什麼過於親密的私人關係:那是不合適的。
而現在,就是該讓他吞下苦果的時候了,在絲毫沒有經驗的情況下,他第一步就犯了錯,現在等待摩根開口的過程,對他來說與審判是沒有差別的。
基利曼停止了話語,他的目光伴隨着摩根的瞳孔而運動,在那些被初步劃分出來的星圖上來回檢查着,那顆鍛造於赫拉城堡的心臟不由得彭彭作響。
她的目光似乎在達摩克里斯星區那裡停留了片刻,難道是對於被分到這片荒涼區域的不滿?
她似乎在無聲的丈量着阿瓦隆到馬庫拉格的距離,難道是依舊對兩者之間的安全間距感到擔憂?
她又看向了……
強大的計算力帶來了無數同時進行的暗自琢磨,在馬庫拉格之主重新拿回了自己的理想之後,他的大腦便迅速地開始了自己嚇自己的常規模式,因爲摩根在星圖上的短暫閱覽,而不由自主地蹦出了數以千計的憂慮。
直到蜘蛛女皇擡起頭來。
直到第二軍團之主微微地勾起脣角,露出了無數的笑容。
……
她在笑什麼?
那是和解的宣言?
還是無聲的憤怒?
基利曼有些沉重的呼吸着。
他等待着結果。
——————
摩根在壓抑着笑意。
她想笑。
但她知道,她現在是絕對不可以笑出聲的:好歹在暗黑天使軍團經歷了十年的鍛鍊,這點本事摩根還是有的。
第二軍團之主此時只感覺到了別樣的五味雜陳:她感覺到了一種荒謬、一種古怪、一種無奈、一種驚愕……
所有的情感與眼前的事實相結合,化作了一股……苦笑。
摩根低下了頭,她壓抑着自己的脣角,壓抑着自己幾乎控制不住的笑容:不行,她得想一些不那麼開心的事情。
嗯,想點什麼呢?
想想帝皇的禮物吧。
【……】
很好,效果拔羣。
第二軍團之主的嘴角不由得壓了下來,她再一次地看向了基利曼所劃分的星圖,那正是引她發笑的源泉所在,因爲透過這張在他人眼前彰顯野心的圖畫,摩根看到了一個荒謬的事實。
多麼荒謬啊……
她的謹慎、她的小心翼翼、她的自我懷疑,以及她從無數人口中所聽到的,那個盤踞在馬庫拉格的獨裁君王,野心之輩。
……
……哈哈哈哈哈
摩根伸手,撫摸着星圖。
這毫無疑問是一張藝術品,它清晰地描繪着銀河東南部那些已經被帝國所佔領或探查的世界,在任何人看來,這樣的清晰地圖都可以稱得上是野心的證明,但是摩根卻可以看到更多。
她看到了基利曼在之前的滔滔不絕之中,爲他的【管理區域】所劃分的疆界:怎麼說呢……
這已經不是自斷一臂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在此之前,那些被基利曼如數家珍的,距離阿瓦隆星區最近的那些世界和星系,那些被摩根認爲是警告自己的勢力範圍,現在已經被五百世界之主大手一揮,化作了徹底的【無主之地】。
在靠近大漩渦的區域、在銀河的東疆、甚至在雙方控制區最爲靠近的達摩克里斯灣西側,大片大片的勢力範圍被基利曼在揮手之間便吐了出來,這些原本在帝皇和五百世界之間搖擺的地頭蛇們,成爲了馬庫拉格之主表達善意的籌碼,那些已經從三面包圍了摩根之國度的觸手被自主斬斷,化作了在星圖上的大踏步後退。
馬庫拉格之主畫出了一條淺淺的線,來代表他的底線:而這一條線背後的區域,恰好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奧特拉瑪五百世界。
也就是說,除了他在與人類之主重逢之前就已經掌握的那些世界之外,在基利曼的眼中,他那龐大的【勢力範圍】,完全可以作爲善意的表達,作爲真切的幫助,作爲對帝國的饋贈,來向自己的血親和她身後的那些人表達出誠意,和一個再清楚不過的訊息:
他並不在意這些地方,他對這些【勢力範圍】沒有過度的貪婪與佔有慾。
摩根當然不可能完全吃下這麼一塊巨大的蛋糕,但是她已經收到了基利曼的訊息:除了他的五百世界之外,一切都可以談,那些在外人眼中,被他視若珍寶的勢力範圍與外圍國度,卻並不是基利曼心心念唸的東西。
如果阿瓦隆的女暴君覺得自己的國度受到了五百世界的威脅,那麼沒關係,基利曼可以讓自己的勢力範圍南撤,將大量的邊緣地帶交予摩根或者帝國。
如果神聖泰拉覺得奧特拉瑪向大漩渦地區的擴張是一種野心,那麼馬庫拉格之主也可以放棄擴張他的影響,不再窺伺大漩渦地區的富饒與繁盛。
如果他的血親覺得雙方對於共同的東方會有糾纏,那麼基利曼也很樂意退一步,甚至將一些探查到的星系拱手相讓,來表明自己的善意與合作的誠意,而至於達摩克里斯灣?基利曼甚至可以發誓自己不會再踏足那裡哪怕一步。
讓步很大,不過在紙面與公共場合之中,這並不是讓步,而是兩個軍團管理區域之間的【有待開發與協商的地區】,是【可以未來共同開發的地區】,是【銀河東部的實驗性自治區】。
這種隨手拈來的名字可以換個千百遍,而如果非要以軍人的角度來披露它的真相:緩衝區,也不是不可以的。
當然,這一切並非是毫無所求的贈與,也不是基利曼內心善意的純粹爆發:這位馬庫拉格之主早已習慣把自己的政治小心思塞進任何行動與話語之中,在他如此清楚無誤地表明自己的善意的時候,卻也在無聲的告知摩根一件事情:
任何事情都可以,但是他的五百世界,他的真正的奧特拉瑪,他從康諾手中接過,在人類之主與帝國到來之前,所親手搭建起來的聯合國度。
免談。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類似的意思在基利曼的每一個動作與每一個詞彙上都有所顯現,頻繁到了甚至有些誇張的地步,而也正是在這樣的暗示之中,摩根終於看清了自己的血親是什麼樣的人。
於是。
她笑了。
笑的很開心。
——————
真是笑死了。
哪有什麼野心勃勃之輩。
哪有什麼窺伺王權之人。
哪有什麼【帝皇身上有關於亞歷山大大帝的影子】。
哪有什麼盤踞在銀河的東南邊陲,渴望着統治一切的野心家。
在她面前的是誰?
在她的面前的這個渾身上下充滿了小家子氣、政治考量、魯莽之焰、還有天真與簡單到一眼就能看穿的小小理想的傢伙,真的就是那些人口中的野心勃勃之輩麼?
……
……
呵!
哪有什麼野心狂徒啊。
哪有什麼擴張主義者啊。
哪有什麼雄才霸略、心懷不軌的帝國大患啊。
在她面前的,不過是一個渴望割據一方、渴望在帝國中保留一定獨立性、渴望讓自己的故鄉不必完全被人類帝國所同化,並在實際行動中,總是無意識地把奧特拉瑪和人類帝國視爲平級的……
藩王而已。
藩王,五百世界的藩王。
這可能就是在基利曼心中所燃燒的究極理想了。
至於帝皇的子嗣、人類帝國的掌權者之一、偉大的軍團之主與基因原體、以及整個銀河東方潛在的統治者之類的事情,則是完全不在基利曼的心中,也完全不會被他所重視,他的渴望唯有五百世界,他的貪婪也唯有五百世界。
一介藩王。
一介五百世界的藩王。
羅伯特-基利曼,僅此而已。
——————
【那好吧,兄弟】
【就讓我們來聊一聊吧。】
【爲了我們的合作,爲了我們共同的未來,好好的,聊一聊。】
——————
“摩根,我的血親。”
“我很榮幸的向你介紹:我的宮務尊主,我的養母,在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塔拉莎-尤頓女士,她是五百世界的瑰寶,同時也是我的瑰寶。”
第一場合作會議之後的晚宴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在赫拉城堡那華貴的大宴會廳中,數以千計的人羣攢動着,一眼望去盡是一些貴不可言的大人物:星球總督、機械神教主教、騎士家族至高王、又或者是來自於馬庫拉格各處的議員與貴族們。
這些凡人難得一見的大人物在這裡如同夏日的蚊蟲一般尋常,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又或者說是所有人,都渴望能夠擠到兩位基因原體的面前,但是在原體衛隊們那冰冷的注視下,最終成功的只有被馬庫拉格之主所親自召喚過去的寥寥幾人而已:但除了這一點之外,這絕對是一場賓主盡歡的宴會。
在最後一杯酒液也被飲下了之後,基利曼帶着自己的血親,低調地離開了漸漸散去的人羣,來到了一間私密的會客室中,緊隨其後的侍衛們被留在了門口,而房間之中只有一位早已等待的人物。
【初次見面,尤頓女士。】
摩根的笑容依舊是堪稱完美無瑕的,她走上前去,讓自己的膝蓋彎曲,令尤頓能夠不用擡高胳臂就能與她握手,第二軍團之主與宮務尊主在相見的第一刻就同時泛起了真摯的笑容,這讓馬庫拉格之主佇立在一旁,感受到了一種由衷的喜悅與欣慰。
“哪怕是在馬庫拉格,我也一早就對飲魂者的大名有所耳聞。”
尤頓與摩根握着手,她對於見到一位新的基因原體顯得非常地淡然與從容,她拉着摩根,做到了她與基利曼談心時會坐到的那張長椅之上,而馬庫拉格之主只是看着容不下另一位原體的長椅,默默地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
【當我在暗黑天使軍團戰鬥的時候,也同樣聽說過來自於奧特拉瑪的賢名。】
摩根眨着眼睛,向着尤頓女士露出了自己俏皮的睫毛。
【原體之母,任誰都會感慨她的智慧與理性。】
尤頓笑了,她上下打量着這位比她想象中還要更爲和善的基因原體,心中的一塊巨石不由得悄悄地落地了:如果基利曼的血親都是這樣的人物,那麼也沒什麼需要她去擔心的地方了。
而且……
尤頓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心理作用在作祟,當她真正的近距離與這位名爲摩根的基因原體接觸的時候,她越看,越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另一個基利曼。
在摩根的身上,似乎有與她的養子相似的靈魂:在尤頓女士的眼中,摩根與她的孩子基利曼是如此的相像,就像在基利曼的眼中,摩根就彷彿是第二位尤頓女士一般。
“哪有什麼理性與智慧,我不過是一時幸運,擁有一位如此出色的兒子,沾了些光。”
摩根與尤頓一起坐在了長椅之上,基因原體輕輕的唸叨着自己的法術,讓她的身軀在不知不覺間縮小爲了可以與原體之母並肩談話的體型,不過是三兩句,兩位女士就已經互相握着手,言笑晏晏。
【我反而覺得,在這件事情之上,幸運的是基利曼呢。】
看到自己的血親微笑着看向了自己,基利曼不由自主地稍微擡起了頭,他的理性與謹慎在對尤頓女士的驕傲中被衝散,竭盡全力保持冷靜的聲音,緩緩地吐露出了在基利曼眼中的【謙遜之言】。
“這沒什麼,摩根。”
“父親與母親是任何人生命中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
“我只不過是擁有了任何一位幸運的凡人都會擁有的事情,這並不是什麼罕見的奇物,但是:就像你說的那樣,這是屬於我的幸運,屬於我的瑰寶。”
馬庫拉格之主的話語在房間中掀起了新的笑聲,這讓佇立在門口的阿斯塔特們不由得扭過頭,看向了那扇緊閉的大門。
“就像凡人的家庭聚會所會出現的聲音一樣。”
一位略顯年輕的戰士不由得輕聲地自言自語到,這爲他吸引來了大量的古怪目光。
“凡人?”
一個同樣輕聲的質疑在無所事事的戰士們之中響起,輕到似乎生怕打擾到屋內的歡樂。
“是啊,凡人們的家庭,我昨天在居民區警衛的時候,就曾經聽到過這樣的聲音。”
年輕的極限戰士信誓旦旦。
“我很清楚的記得:母親、母親的妯娌,還有母親的孩子。”
“……”
“……”
“你要不要修改一下你的話,小子?”
藍色戰甲之中傳出詢問。
“不,我覺得挺好的。”
一旁的銀色戰甲緩緩地說出了不同的意見,面對着隨之而來的極限視野,戰甲中的人物只是露出了一個純良無害的笑容。
“挺好的形容,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