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或者說,屠殺。
人類對冉丹的屠殺。
勝利者對失敗者的屠殺。
它持續了一段時間,一段算得上是漫長的時間,並同樣拋灑了數之不盡的鮮血:幾乎每一艘冉丹的戰艦都需要真正的戰鬥才能奪取與摧毀,而那爆發在兩個帝國的禁軍之間的戰爭,則是放眼全銀河,都稱得上是異常慘烈的絞殺作戰。
冉丹的戰士用事實向所有人證明了,任何一個能夠爭奪銀河霸權的種族,都不會是僅憑着仰望自己的英雄而苟活的烏合之衆,任何一位帝王崛起的時候,他的身後總是會有一個配得上他的軍團,一個配得上他的帝國,一個配得上他的種族。
勇氣、頑強、毅力、決心,甚至是在絕境之中,向着不可阻擋的對手與命運,開出象徵着不屈意志的最後一槍的高貴覺悟,冉丹從來都不缺少這些。
而它們也正是抱着如此高貴的精神與堅毅,被人類的大軍一個不留地屠殺殆盡。
無論是命運,還是銀河,亦或是那些漸漸散去的雲中諸神,都不會爲了它們的覺悟與高貴而垂落下哪怕一滴的眼淚,因爲,唯一一個會爲它們流淚的偉大者,已經徹底的死去了。
此時此刻,昔日雄霸四方的冉丹帝國,與那些曾經倒在它們腳下的奴隸種族,沒有什麼不同。
在這個銀河之中,實在是有太多優秀的種族,它們擁有着追求命運與未來的天賦和資質:但是那勝利者的寶座,卻只有一個,一方存活,另一方就要倒下。
只是這次,倒下的,是曾經躊躇滿志的異形帝國而已,而爲了殺死它,泰拉之主的艦隊也是頗爲花費了一些力氣。
即使是投入了包括兩名原體和數艘機械方舟在內的龐大軍隊,人類帝國依舊是花費了整整數個泰拉標準日,纔將異形的大軍徹底的殲滅,將每一艘在狂熱的呼喊中死戰不退的異形戰艦盡數擊沉,影月蒼狼軍團在這場戰鬥中獲得了最大的榮耀,單單被是荷魯斯所親手斬下的冉丹霸主的頭顱,就足以堆砌成一座壯觀的小丘。
但最艱苦的勝利卻毫無疑問屬於人類帝國的黃金近衛,在那顆異形帝王所隕落的無名世界上空,瓦爾多率領着他那些習慣了沉默無聲的兄弟姐妹,在一場不間斷的對抗與屠殺中,將那些被冠以【冉丹禁軍】的異形精銳全部消滅,這是一場不會被傳頌的可怕戰爭:
禁軍與寂靜修女在那些褻瀆的異形戰艦中傷亡過半,而異形帝王的四萬名親衛和最好的五百名霸主被屠殺殆盡:這些異形比帝皇高傲的黃金武士們更懂得團結作戰的意義與價值,更不用說那些褻瀆的迷宮引擎是它們所熟悉的主場,這也是這場戰鬥如此慘烈的主要原因。
至少有一千名禁軍和寂靜修女在扭曲的異形戰艦中長眠,他們的遺體得到了最好的安葬,而他們那有形的、又也許並不存在的縹緲靈魂,則在日益平靜的靈魂之海中緩慢的遊蕩着,並在最後的最後,安靜地棲息在了,那輪冰冷的太陽的無盡光芒之下。
那是他們的獎勵。
唯一的獎勵。
這就夠了。
他們是安詳的。
最起碼,當摩根遠遠地觀察着他們的時候,她的確從他們散發的氣息中,感受到了一種足以讓她羨慕的寧靜與安詳。
蜘蛛女皇的第三隻眼睛因爲這一幕都抖動着。
嗯……
仔細想想。
她並不羨慕。
——————
她不羨慕。
摩根如此想着。
然後,她儘可能地隱蔽地把無形的貓爪伸向了那盈滿了異形禁軍的美味靈魂的戰艦,悄悄地抓去了一大坨,團成了糰子,炫進了自己的嘴中。
美味……
哪怕比起那些她所剩不多的珍藏品,這些被稱爲冉丹禁軍的強大靈魂,也是無比甘美的,它們甚至帶着一種辛辣的味道,那也許是最堅毅的精神所帶來的調味。
只可惜,數量太少了。
儘管摩根自認爲,她的胃口已經如同那些鬱鬱蔥蔥之間的蜂鳥一般小了,但是區區四萬冉丹禁軍的靈魂,果然是無法滿足她現在的胃口的。
在別無他法之下,她只能將自己的貓爪伸向了那些在味道上差了不少,但索性量大管飽的,異形武士的靈魂:這些雜碎固然吃起來有些味同嚼蠟,但是能夠走到這一步的,大多也都是異形帝國最精華的那一部分了,雖然算不上多麼的美味,但的確有着【營養】。
就這樣,摩根一邊快樂地享受着自己的晚飯,一邊饒有興致地觀賞着帝國的艦隊是如何一步步絞殺異形大軍的:她着重觀察了荷魯斯與莫塔裡安在戰鬥中的表現,更是對另一個戰場上的人類禁軍擁有了一個深刻無比的初印象。
此時此刻,第二軍團的蜘蛛女皇正處在一種極爲難得的愜意狀態之中:那些凡人護士與第一軍團的醫療師已經被考斯韋恩親自所帶走了,現在,摩根獨享着一間華麗的休息室,把腳翹在了【戰帥】那柔軟的背上,一邊觀賞着身臨其境的太空血腥歌劇,一邊把自己靈魂體的腮幫子擠得鼓鼓的。
她還是有些頭痛,並感到了某種劇烈消耗之後所必然擁有的疲乏和無力,這甚至讓她懶得花費精力去維持形體,保持着一個看起來有些過分稚嫩的身軀:如果有人進入到這個房間,他可能會懷疑,爲什麼一個孩子能夠尊貴至此。
她在休息:她當然有權力進行休息,哪怕是那頭卡利班的獅子來找她,她都可以理直氣壯地抓起身邊的果盤,把他砸出去。
誰叫這裡是【不屈真理號】,是第一軍團的旗艦呢,在這裡,摩根理所應當地擁有着一些任性的盈餘:甚至是她的子嗣們都會因此沾上不少的光。
赫克特的小隊正在她的房間外進行着守備,他們阻止着任何人靠近基因之母的房間,而在走廊另一頭的房間裡,莊森與伏爾甘的傷勢已經自我癒合得差不多了,只是仍未醒來而已。
一切都是如此的順利,摩根甚至感到了一絲快樂的氣息:她的思想似乎正在變得活躍,這是摩根自己都沒有感覺到的事情。
但很不幸的是,這樣的快樂只持續到了摩根的第三隻眼掃過了那一大坨最美味的靈魂。
那個位於荒蕪世界上,散發着美妙的有毒氣息的,屬於異形帝王的龐大靈魂……
啊……想吃……
……
……不
不,不,不。
她不想吃。
她一點也不想吃。
蜘蛛女皇拍了拍自己的臉,強迫性地把自己的目光轉移到了別的地方,不過,這並不能阻止那美味的靈魂就存在那裡的事實:她甚至能夠問到它的味道,聽到縈繞在它身邊的淒厲嘶吼。
數千億股最悽慘、最瘋狂的臨死哀嚎,那會是多麼棒的一譜佐餐樂曲啊,她甚至想起了自己在靈族帝國的菜譜上所看到過的一道有關於哭泣與靈魂的菜餚……
不,別想它。
摩根眯起眼睛,悄悄地瞄了一眼那輪居於【皇者幻夢號】之上的冰冷太陽。
不知道爲什麼,人類之主並沒有加入接下來的戰鬥,他返回了自己的座艦,任憑他的子嗣與部下們在屠殺中獲得榮譽。
而在靈魂之海中,摩根能夠看到,她的基因之父那無垠的靈能光芒中,似乎有着一些裂紋,這也許就是他缺席了戰鬥的原因。
但這並不妨礙她靜悄悄地嚥着自己的口水,將目光重新投入到了那些更爲安全,也更爲乾澀的異形靈魂的身上。
畢竟,她能看到:雖然人類之主已經遠離了那顆冉丹帝皇所隕落的世界,但是他的光芒卻始終照拂在異形帝王那龐大的靈魂之上,就彷彿在做着什麼後續工作。
她不敢湊過去。
跳過那些雪白的人類靈魂,摩根大把大把地抓住無數尖叫與怒吼的異形魂魄,把數以萬計的魂靈揉捏成美味的丸子,陷入了肆意的大吃大嚼之中,用着一種虛假的滿足來遮掩自己的悲憤。
嗯……
她不生氣,她不惋惜,她也不在乎:不過是一個更爲強大的異形的靈魂而已,不過是爲了吃到它而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到現在卻一無所獲而已……
她一點都不生氣。
足以填充整整一個軍團的異形靈魂,就這樣被摩根肆意地塞進了自己的口中,蜘蛛女皇的面頰甚至鼓了起來,之前那片刻的歡樂在此時也已經蕩然無存。
此時此刻的摩根,就彷彿一隻最爲低落的土撥鼠一般,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裡大吃大嚼,將一股股憤怒與幽怨化作了有些過於響亮的咀嚼之聲。
然後……
然後她就發現,那輪冰冷的太陽似乎伴隨着她的大吃大嚼,而轉動了起來。
它向摩根的位置,投來了毫無感情的一瞥。
……
……
……
摩根:( X*)
摩根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眨。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以爲自己出現了錯覺:也許這只是一個不幸的巧合?又也許,他只是在看莊森和伏爾甘?
她如此的想着,一種名爲慌亂的情感,伴隨着對於絕對力量碾壓和恐怖回憶的懼怕,在摩根的心頭風起雲涌。
在這種懼怕之下,原本還在肆意地大吃大嚼的摩根,如今只能……
捂住嘴,惴惴不安,然後……
更加快速的大吃大嚼了起來。
名爲恐懼的光芒在摩根青藍色的瞳孔中流轉着,而在這種光芒之下,第二軍團之主把自己的臉頰擠得鼓鼓的,捂住嘴,像是一隻慌亂的土撥鼠一般,愈加快速的咀嚼着嘴裡的食物。
這讓她感到安心。
……
畢竟……
她釋放恐懼和壓力的方式,好像就是大吃大嚼來着……
——————
當摩根自以爲隱秘與小心地繼續着自己的進食活動的時候,人類之主只是安靜的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他的瞳孔中輕輕的閃過了一層金黃色的幻影,便在物理宇宙中看到了靈魂之海的情景。
然後,他就看到無數異形那咆哮的靈魂,化作了一條奔騰不息的滾滾洪流,在他面前呼嘯而過,一路消失在了【不屈真理號】上的某一個精心遮掩的角落裡面。
……
(_)
人類之主隨意的瞥了一眼,就沒有更多的關心:現在還不是他認領自己唯一的女兒的時候,她還需要再做一件事情,才能領取他所準備的禮物。
在他的心中,帝皇在某種程度上,認可着瑪卡多的諫言:他也許的確需要在摩根的身上花費自己的一些精力,哪怕只是最敷衍的逢場作戲。
因爲,人類之主爲了他唯一的女兒,準備了整整三份禮物。
其中一份是殘次品,而且很難稱得上是禮物。
一份是半成品。
而最後一份……
也是半成品。
……
沒關係,她會明白這些禮物身後的意思的,畢竟,不管是莊森還是荷魯斯,對她的評價都不低。
牧狼神甚至頗爲熱情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影月蒼狼之主渴望成爲那個教導他的姐妹的人物,他發誓自己會做的最好。
帝皇並沒有反駁這個意見,荷魯斯的確值得信任。
從第十一軍團的情況擺在了帝皇面前的時候,摩根的名字就出現在了人類之主那浩如煙海的預備計劃之中,從那時開始,她的一切遭遇都將籠罩上一層金色的幻影。
她會得到一些縱容:爲了人類之主以後的計劃。
爲了他的目的,人類之主從不介意做出一些在常人看來有些不合理的舉動,畢竟沒人能夠真正的瞭解與知曉帝皇心中的每一條溝壑與每一個思想,哪怕是瑪卡多也不能做到這一點。
這並不是什麼有關於信任的問題,而是他單純的不想讓自己最後的朋友承擔更多了。
停留在摩根身上的目光也許連一秒都不到,就不得不因爲某些原因而收回:無論是對於異形帝王的後續處理,還是對他掌中這個從火星地牢中取出來的【東西】的不斷壓制,都在消耗着帝皇的力量。
(在gw給的資料中,帝皇的確爲了終結第二次冉丹戰爭而開啓了火星的地牢,但從未明說他真的釋放了虛空龍碎片)
更有甚者,他掌中這縷銀白色的光芒所帶來的反噬,比那異形的帝王都更爲可怕,人類之主真切的感到了一絲疼痛,但儘管如此,他也必須時刻緊握着它:除了火星的地牢、他的掌心、以及瑪卡多所呼喚出的臨時牢籠,他不放心這股力量被安置在任何地方。
也正因如此,他並沒有參與更多的戰鬥,也沒有立刻地與自己的子嗣相見:他知道,即使是面對他的子嗣們,他也必須保持一個不可戰勝的姿態。
他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傷痕。
至於摩根,他的女兒……
人類之主眯起了眼睛,相隔着萬里的距離,他卻依舊能夠感受到第二原體對於異形靈魂那深入骨髓的貪婪。
這不是一件好事。
卻也不是一件有多麼重要與糟糕的壞事。
摩根始終沒有觸及到人類之主的底線,她所做的事情雖然有一些陰暗,但並非不能忍受:甚至比起她的某些兄弟,她着實是讓人放心的那一個。
帝皇已經習慣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毛病出現在他的孩子們,或者是他孩子的孩子們的身上,儘管那些當事人都在想方設法地隱藏。
就比如說,他那長着翅膀的完美兒子在爲了自己子嗣那糟糕的飲食習慣而操心,千方百計地試圖遮掩這一切:可是在聖吉列斯迴歸之前,很多食屍鬼早就已經肆無忌憚地在友軍與凡人面前吞噬着人類的血肉,這甚至不是一個需要專門探索的秘密。
帝皇怎麼可能不知道。
至於聖吉列斯所宣稱的,治癒了他的子嗣。
是啊。
既然腓尼基的鳳凰率領着他的子嗣戰勝了枯萎病,既然緋紅的馬格努斯只用了片刻功夫就將血肉異變徹底的抹除,那麼來自巴爾的大天使,帶着他的孩子們徹底克服了基因中的阻礙,難道不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麼?
也許真的很合理,不過這已經不是人類之主會操心的事情了:他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既然他的子嗣們都是如此的讓人安心,那他就姑且相信他們的力量吧。
想想其他人吧:那對榮譽與頭銜沒有絲毫渴望的莊森,那宣誓將承受一切重擔的佩圖拉博,那頭腦冷靜的費魯斯,還有位居於他們之上的,最讓他驕傲的孩子。
荷魯斯,他的荷魯斯,他的牧狼神,他的射手座。
他將繼承他的劍刃,他將讓他永遠不會再一次披掛上這些令人厭煩的盔甲,他將保護他的帝國與他的子民,還有神聖泰拉:任何人都無法在傷害他們。
人類之主緩緩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當他又一遍地想起這些忠誠的子嗣的時候,他的目光再一次的掠過了自己的女兒。
莊森與荷魯斯肯定她的力量與態度,堅信她是一位令人安心的合作者與基因原體。
而他所留在她腦海中的那把利劍,那個保護者,也在忠誠的反應着她的情況:在最初的那次試探之後,她就不再將自己的利爪伸向純潔無辜的人類。
而至於飲魂者流傳在冉丹前線的赫赫威名,更是根本不需要去特意調查,就能知曉許多的,她的功績甚至僅次於那些已經擁有了自己的軍團,征戰四方的基因原體。
帝皇閉上了眼睛。
也許,他可以期待一下她的能力與忠誠,並且可以構思一下如何最好的運用起她的力量。
據說,在對銀河東北部邊陲的探索中,已經有不少先鋒部隊傳回了一則信息:一則關於一位用強大力量君臨世界,扼殺着所有的罪惡與陰暗的審判者的傳說。
也許,他可以規劃一下。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銀白之龍在他的掌中極不安分地嘶鳴着,讓人類之主不得不再一次皺起了眉頭。
他鎮壓了它,又一次的。
然後,他呼喚着荷魯斯。
【我的孩子,我的荷魯斯。】
他說到。
【我會發給你一個座標,一個星系的座標。】
【帶上你的姐妹,還有你的軍團,去往那個座標,那裡會有些事情,需要你們解決。】
【我隨後就到。】
“我明白了,父親。”
萬里之外,荷魯斯一口應承下來了父親的命令,但很快,他就猶豫的問了一個問題。
“需要叫醒莊森麼?父親?”
“畢竟,我擔心摩根可能更習慣與暗黑天使一起行動。”
【她總要學會獨立,而且莊森已經戰鬥的夠久了,現在還不是要求他再次戰鬥的時候。】
“我知道了,父親。”
牧狼神的聲音更歡快了。
“交給我吧,我不會讓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