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求知之慾,是沒有盡頭的。
當第一位智人睜眼端詳這個世界的時候,一個永恆的問題就開始在往後所有人類的內心迴盪——
世界存在的目的是什麼?
有的人從本我的思考出發,將這個疑問歸結爲夢想和目標。
有的人從觀測的規律出發,將這個疑問同質爲探索和研究。
有的人從內心的祈求出發,將這個疑問美化爲信仰和神啓。
無論是哪種人,他們都沒有停下自己追尋這一疑問的腳步,就這樣堅定地踏足在以時間爲尺度的河流上,隨着內心的船舶飄颻,直至倚靠到可以停留的岸。
人對於世界的思考,便是這個人的一生。
“你們不感到好奇嗎?”
一個摻雜着錯亂電流聲的沙啞合成音在難以看見四周場景的黑暗中如是響起。
“爲什麼宇宙會以這樣的形式閃耀?爲什麼物理會以既定的模式運行?”
“那些看似是常識的現象,又爲何會表現出我們所熟知的狀態?”
深沉的漆黑中,好似漏電的鐵片摩挲一般的聲音逐漸變得激昂起來。
“越是簡單和看似不用思考的規律,越蘊含着難以想象的真理。”
“正如探究一加一等於二的本質一般,我對於世界目的的思考,便是對構成了它本質的基石規律的探索和渴求。”
“因爲這便是根植於我們內心的求知慾,因爲這便是我們最應該遵循的……”
“呯!”
突然間,那帶着難以言喻興奮的聲音被一聲沉悶的金屬撞擊聲打斷了。
“歐姆尼賽亞在上,這傢伙在說什麼瘋話呢?”
這個合成音冰冷中帶着些許清麗,似乎出自於一位女性機械神甫之口。
“啊,感謝萬機之神!約麗亞賢者,我找到我的燈了!”
隨着一個有些神經質的機械音傳來,下一刻,奪目的綠光驟然綻開,赫然間驅散了這片空間的黑暗。
在這十分掉san的亮光出現後,這個本不該稱爲狹小的地方頓時有了最基本的光源。
這是一個造型古怪的金屬容器內部,至少從之前的探測結果和如今的視覺觀測判斷是這樣的。
此地的空間原本算得上寬敞,但當接近十位機械神甫以及幾臺不知爲何出現在這裡的古怪大型儀器聚集在一起,外加金屬容器的外壁被外部坍塌的地層壓癟後,原本綽綽有餘的內部已經稱得上擁擠。
“我的歐姆尼賽亞在上啊,提爾維烏斯,你真是太佔地方了!”
先前響起的神經質聲音再度出現,正是拖着半截身子舉起照明燈的基因狂熱者艾利米凱。
“這麼說,我們是不是得感謝你爲我們騰出了一個下半身的空間?”
體型龐大的金屬巨人憋屈地瞥了一眼腳下的艾利米凱,而後帶着些許歉意地看向那被稱爲約麗亞賢者的纖細身影:
“抱歉,約麗亞賢者,我確實有些佔地方。”
身穿深紅長袍的約麗亞賢者挺立着和一般機械修士完全不同的纖細正常身姿,癱了癱自己沒有手握基因權杖的機械左手:
“無妨,小提爾維烏斯。歐姆尼賽亞在上啊,要不是你和那扇門頂住了這個冷藏庫的天花板,我們早就被坍塌的地層壓縮成神聖的zip格式了。”
就在剛剛不久前,好似地震一般的劇烈搖晃驚醒了這些因爲各自不同原因陷入昏迷的機械神甫。
若不是提爾維烏斯的巨大體型和不遠處那扇詭異的懸浮於半空的綠色光門抵住了來自上方的坍塌石層,那麼他們想來必然會在懵逼間去見歐姆尼賽亞了吧。
“你們就不好奇,爲什麼銅綠九號的地層會塌陷嗎?”
平淡中帶着某種可怕狂熱的漏電合成音再次響起。
“讓你說話了嗎?源代碼開源的小輩,給我閉嘴!”
約麗亞賢者冷冷地低喝道,而後再次抄起右手的基因權杖,狠狠地抽了在衆人中間的一個身影一拐棗。
那是一個鏽跡斑斑的殘破身影,其身上穿了不知多久的紅袍已經在氧化的作用下表現出噁心的深褐色。
“呃,約麗亞賢者,事實上你和這傢伙是一個教內職稱,畢竟他曾經也是生物賢者來着……”
艾利米凱看着那個被約麗亞賢者踩在腳下的缺胳膊少腿的傢伙,語氣古怪地提醒道。
他的所言沒錯,畢竟對方可是有史以來第二年輕的賢者,曾經被火星方面給予厚望的叛逃者烏利扎爾。
“萬機神在上,我當然知道,但是不管怎樣,他都是德哈爾那老傢伙的學生,就算他自己忘了本,我也會替他記着。”
約麗亞賢者說着又用基因權杖敲了一下烏利扎爾的腦袋,看得艾利米凱一陣肉疼。
不過他倒不是心疼烏利扎爾,而是心疼那裝載了許多精細儀器功能的基因權杖。
“好了,玩笑開夠了,我還記着你放倒我們之前的古怪模樣……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這裡之所以發生坍塌,都是你這個傢伙轉移走了那些有趣的肉塊導致的。”
“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給我們重新開闢一條回到黑色礦井的道路,順便再給我足夠多的肉塊樣本……不然我就代替德哈爾那老傢伙清理門戶。”
“以萬機神的名義起誓,我說到做到。”
約麗亞賢者冷冷地看着癱在地上的烏利扎爾,其頭部斗篷下閃耀的單邊義眼紅光此刻裹挾着難以言喻的殺氣,甚至給予了旁邊看戲的艾利米凱一定的精神壓力。
畢竟他還記着自己不小心養死一個重要菌羣后,被這位賢者追着跑了半個銅綠九號的可怕經歷。
烏利扎爾的藍色義眼平靜地看着此刻正散發着可怕壓力的約麗亞賢者。
他很清楚這個和自己老師關係莫逆的老賢者的行事風格,如果說佛系的德哈爾是一潭平靜的水澤,那麼這位試圖尋求人類基因極限的賢者就是一團狂爆的火焰。
既然她說了會殺掉自己,那麼必然是已經想好了至少十種手法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會按照約麗亞指示的那般行動。
畢竟……
“現在發生的坍塌,以及那些血肉的消失,都和我沒有一點關係。”
烏利扎爾的聲音重新迴歸了以往的冷漠。
“甚至於,現在的我想要追尋這些現象發生的緣由。”
面對如此表態的烏利扎爾,約麗亞賢者沒有絲毫的猶豫,當即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基因權杖。
“呱,不要啊!”
“呱,不要啊!”
兩個異口同聲的吶喊阻止了約麗亞賢者的進一步行動。
艾利米凱焦急地舉起了手中的綠色提燈,手舞手蹈地高呼道:
“約麗亞賢者,還是用別的東西動手吧,要是打壞了基因權杖,我們又得去找精通精密機械的學派幫忙修繕了啊!”
另一邊託舉着坍塌鐵板的提爾維烏斯也連忙表態:
“尊敬的約麗亞賢者,我覺得還是讓德哈爾老師處刑這傢伙更好一點,而且當場打死什麼的也太便宜他了。”
就在二人爲烏利扎爾求情時,突然,在那抵住了一部分坍塌天花板的綠色光門內,陣陣扭曲的漣漪出現。
霎時間,所有機械修士的目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變吸引。
因爲他們赫然看到,在那扭動的光膜內,有個高挑健美的身影,正在緩緩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