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堅持演講到精疲力盡的布加里斯得知自己這邊的宣傳系統已經被對方用不知名的手段黑入後,頓時感到了難以遏止的忿怒。
而在他聽說自己編織的謊言和爲了修建奇觀而放縱的海軍劫掠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曝光後,這位紅衣主教更是惱羞成怒到了極點。
“一派胡言,荒謬至極,胡編亂造,何等褻瀆!”
不過,當黑暗的真相被連帶着證據一同揭露後,無能狂怒已經解決不了問題了。
雖然在切斷電源、擊毀伺服頭骨等操作下,敵臺的聲音已經被及時隔絕,但疑似阿斯塔特的存在所說的話語還是給前兩道防線上的戰士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帝皇天使象徵的意義、殘存良心的譴責、雙方巨大的實力鴻溝、不被責罰的許諾,這些因素迭加在一起,使得原本就因爲耶利哥星區長期封鎖而內心不穩的士兵產生了騷動。
爲了穩住這兩條防線,布加里斯派出了一部分被他死死按在手裡的親衛隊,搭配上已經和他利益綁死的海軍高級將官,組成了督戰隊和稽查隊,強行壓住了士兵的騷亂。
在一條條限制性極強的死命令和小規模的清算行動下,前兩條防線暫時迴歸了可以接受的穩定狀態。
但如果說由海軍和星界軍組成的力量尚且還可以被布加里斯暫時爭取協助,那麼此刻,在迦達拉摩周邊被強迫拿起武器的填線勞工們則和他不共戴天。
這也是布加里斯最擔心的事情。
這些原本生活在各自家園的平民被布加里斯的反攻稅政策逼迫到家破人亡,而後又被冠以莫須有的罪名成爲了神像的築造苦工,在極其惡劣的生存環境下被迫榨取着最後一絲價值。
如果當他們得知來自遠方的艦隊目標只是布加里斯時,那麼這些心中僅剩下憤恨的勞工必然再也無法按捺內心的怨氣。
畢竟,與其在殘酷的強制勞作下默默死去,不如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親手撕碎那些奪走了他們一切的傢伙。
而布加里斯當然預料到了這一點。
爲了防止最壞的情況發生,他甚至不惜從第二道防線抽調了一部分兵力,在維持秩序的同時,開始收回原本發放給填線勞工們的遠程武器。
但是,出乎意料的,這些最該乘機作亂的勞工卻沒有任何大範圍的抵抗。
在整個收回武器的過程中,第三防線上流的鮮血遠遠少於前兩天防線的維穩過程。
這可能是布加里斯最近聽到的唯二的好消息之一了。
“沒想到啊,這些最低賤的傢伙居然如此有大局觀念。”
回到大教堂的紅衣主教看着來自各個區域的報告,不禁有些感嘆:
“這纔對嘛,雖然修築神像是會付出一些代價,但這只是爲神皇奉獻過程中必經的陣痛而已。”
“只要修好了神像,紅利是會惠及每個神皇子民的後人的。”
如果布加里斯預料的最壞情況沒有發生,那麼戰爭的過程必然會按照他所設想的那樣,儘管對方有着強大的軍事力量,但也無法快速取勝。
而只要最終對方被拖入陣地戰的漩渦,那麼就會有越來越多的援軍響應布加里斯的號召而來。
至於對方明牌的星際戰士嘛……
想到這裡,布加里斯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
這便是唯二的好消息中的另一則消息了。
他剛剛得知,一支審判庭的艦船和一支暗黑天使的艦船早已從門羅戴爾星系出發,最多三天後便可抵達迦達拉摩。
有了這支援軍的協助,不僅可以縮短海軍力量的差距,而且還能填補己方尖端戰力的缺失。
或許,這就是神皇對於自己修建偉大神像的讚賞吧。
布加里斯雙手迭放胸前,看着窗外直衝雲霄的宏偉巨像,行了虔誠地天鷹禮。
這麼來看,自己苦一苦一代人修建神像的行爲是無比正確的。
任何試圖詆譭這一偉大壯舉的人都是身處混沌派系的敵人,而敵人的詆譭恰巧證明他做對了。
現在,只需要一邊向神皇祈禱,一邊靜靜地等待最終的勝利到來即可。
“神皇必定會幫助真正忠誠於祂的正義之師!”
布加里斯凝視着遠方的神像,於心中自信地咆哮着。
而就在紅衣主教不曾關注,亦或是不屑於關注的角落中,在監軍和鎮壓軍隊的槍口下,身戴沉重鐐銬的勞工正在用工兵鏟挖掘着一條條縱橫交錯的戰壕。
濃厚的塵灰覆蓋在每個人的臉上,使得同樣衣衫襤褸的他們看上去幾乎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
“快一點,你們這些豬玀!任何偷懶的行爲都是對神皇的褻瀆!”
在手持長鞭和槍械的看守們的嘶吼中,這些勞工沉默地揮舞着手中的工具。
他們的汗水滴落在戰壕中,匯聚成一塊塊污濁的水漬。
水面被飛濺的泥漿攪渾,在略顯模糊的鏡像中,他們每個人的眼眸都倒映而出。
它們一樣的堅毅,一樣的灼灼,就好似有火星在這些瞳子中燃燒一般。
如若那些看守者肯俯下身子低下頭看一眼這水面的倒映,必然會駭然地發現——有無數團火焰正在這壕溝的泥漿中燃燒。
但他們只是高高在上地斜立在塔樓頂端,用手中的槍口指着這些被打上苦力標籤的人們。
趁着一個看守打哈欠時,一名勞工突然在低頭挖土的同時,將嘴探到身前也在彎腰的同伴耳畔:
“告訴前面的人,三天後大家一起。”
同伴身體微顫了一下,而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勞作着,直到看守又一次偏移目光時,他以同樣的方式,將來自身後的信息傳給了前方。
或許在傳遞的過程中,這句話的細節會不斷變化,但無論如何,它所蘊含的情緒都從未動搖。
是誰最先說出這句話已經無從考據,因爲在污濁的戰壕間,一個又一個的聲音都在同時低語着同樣的吶喊。
表面的沉默永遠不意味着寂靜的無聲,當無數人輕微的呼吸聲聚集在一起時,昔日高高在上的傢伙將會聽到最震耳欲聾的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