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總督的帶領下,伽咼進入了這座金碧輝煌的樓宇內部。
出乎伽咼意料的是,這座建築的內部狀態完全出乎她的想象。
原本掛滿藝術珍品和精美裝飾的長廊被改造成了足夠爲士兵們爭取應急時間的坑道,來不及處理的建材填料被堆放成掩體的模樣,屆時PDF們便可在它們後面構成一道道臨時的火力防線。
看着那些被拆下來後就地和磚石迭放在一起的珍貴藝術品,伽咼感到一種荒謬感。
而這種荒謬感在她順着這條已經坑坑窪窪的長廊進入內部後被強化放大了數倍。
在一片人聲的嘈雜中,震驚的伽咼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了在豪華宮殿內部建設的難民營。
原本空曠的正廳上堆滿了來自不同家庭的帳篷,衣著光鮮亮麗的貴族和身穿殘破礦服的工人一同擁擠在這些材質不一的臨時住所間。
它們有的由昂貴鬆軟地毯改造而成,有的則由滿是油污的防水布匹圍攏而制。
大量形式各異的帳篷堆迭在一起,就連通往二樓的豪華螺旋長椅上都有人放上了被褥。
“一樓和二樓的大廳是供沒有孩童的人們居住之處,有孩子的家庭會優先安排在更深處的房間裡,不過考慮到需要空出一部分用作獨立的病房,所以會出現幾個家庭需要擠在一個房間內的情況。”
喬治總督站在這處原本極盡奢華,如今卻被狼狽的倖存者填滿的大廳前,對身旁的伽咼開口介紹了這裡的情況。
“房間是不夠用的,因爲這畢竟是一場瘟疫……無論是怎樣的病人,都得優先隔離。”
“來自機械教營地的兩位神甫不喜歡這裡的環境,所以單獨居住在了堆放武器和線路的閣樓內,順便幫助我們維護了一段時間的電力設備。”
伽咼看着眼前的情景,一個最大的疑問在內心出現:
“喬治閣下,你就這麼讓貴族和平民們居住在一起?”
她忍不住問詢了這位蒼老的總督。
“天使大人,人人都是神皇的子民,因此人與人之間並無差異。”
老者緩緩地開口道。
“只有擁有幼兒的家庭才能獲得更好的住宿條件,這就是我定下的爲數不多的規矩。”
“在昔日裡,我或許需要考慮權術的制衡和顧忌各方利益。但此刻,在近乎末世的災難前,人人都有平等的被拯救的資格。”
“他們若要責備我的專橫,那就責備吧,畢竟我一貫如此。但他們若要感謝,那就感謝神皇的恩典吧,因爲此乃祂降下的教誨。”
伽咼此前很好奇赫爾神甫多次強調的對方是一個真正虔誠的國教信徒到底代表了什麼,此刻她終於知曉了。
“聽起來,你似乎對於所謂的權術和利益嗤之以鼻……縱使你纔是這顆星球上擁有這二者最多之人。”
伽咼平靜地看向老者,她毫無波瀾的聲音中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
一個建立了奢華住所,並且漠視治下礦工家庭被殘酷壓榨的總督,不僅有着一顆良善的心,並且在災難面前願意優先放下他曾經斂收了漫長歲月的財富。
這種極致的矛盾唯有一個詞來形容,一個她此前就感受過的詞來形容——
荒謬。
“天使大人,正如我所說,我們畢竟是‘人’。”
喬治黯淡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恍惚。
“一個出身中巢的星界軍戰士,縱使有着赫赫軍功,但想要在退役後真正融入到權力的體系中,就必須去履行體系的規則。”
“他們不會聽一個比自己住所狹小,還比自己出身卑微之人的號令……就這麼簡單。”
他的話語讓伽咼陷入了沉默。
她不禁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對所羅門說出自己宏偉願想後,詢問所羅門爲何對於王座幣如此着迷但卻聲稱自己並不喜歡王座幣時對方的回答:
“有的時候,人的收集慾望不來自於己身……就像老鼠一樣,單純爲了囤積而囤積。”
喬治總督對於財富着迷嗎?當然着迷,不然他爲何要修建這座龐大而又輝煌的府邸彰顯自己總督的身份?
但他熱愛財富嗎?
那些和垃圾一般堆放的藝術品以及被改造成難民營的府邸已經說明了答案。
或許,其蘊藏於內心的貪婪在促使他斂收財富,但真正導致這貪婪發作並且無法被控制的,乃是帝國畸形的權力體系。
它已經無可救藥。
伽咼於心中默唸道,更加堅定了自己踏上將行之路的決念。
在一剎那的心理活動之後,她長嘆一聲,並沒有繼續詰問這位總督。
因爲她清楚,一個星球總督的權力太大太大了。
喬治因爲內心的良善和對於國教的真正虔信,其所做所爲完全可以稱得上總督中的聖人。
她轉過頭,對身後的赫爾神甫使了一個眼色,後者立刻上前:
“喬治總督,以鍛爐之主提爾維烏斯之名,我需要在二位同僚的面前和你再確認一下這顆星球的情況。”
“萬機之神在上,如果情況屬實,那我以個人的名義保證,事後不僅不會責怪你們,還會幫助門羅戴爾進行修復重建。”
喬治鬆弛的眼瞼微垂,輕輕頷首:
“作爲神皇的忠僕,我自然要配合貴教的工作。”
“畢竟如今泰拉陷落,我們唯有一心努力,纔可重新奪回人類的輝光。”
聽到這裡,伽咼有些驚詫——紅衣主教布加里斯隨意編織的荒誕謊言爲何會讓這些人如此相信?
在狂熱的信仰面前,人類真的會變得如此愚蠢嗎?
不過考慮到如今維穩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她沒有對總督揭露耶利哥星區封鎖的真相,以免造成更大的混亂。
隨着赫爾神甫和總督先行離開,剩餘幾人便自顧自地在堪稱奇景的豪華大廳難民營中踱步着。
雖然伽咼的身影使得不少人投來好奇的目光,不過由於這是顆礦業星球,體型和她類似的基因奴工以及大型機僕不在少數,再加上有蕾娜神甫在其身旁,所以也沒有人太過關注。
看着周邊居住密集的民衆,伽咼突然想到一個不太好的念頭:
“我看此地的防備主要針對外來的入侵,不過要是感染在此地內部爆發,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