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投進的光線,並未讓站在光影裡的渁競天溫暖幾分,反倒更襯得她如地獄而來的無情神祇,嘴脣翕張,便取性命無數。
不會,不會的,皇上答應了護住自己的家人,答應了給自己兒孫如綿富貴。渁競天不會,不會敵的過皇上,皇上是天下之尊是天授皇權啊…
原將軍努力說服自己,渁競天的話不可信,可一顆心卻不住往下沉。
“送他上路。”渁競天冷冷揮手。
常有福問:“解藥——”
“你覺得瑞安王那廝的尿性,會用有解藥的毒?便是有解藥又會給了他?呵,只會用毒上不得檯面的孫子,竟也有人傻乎乎爲他賣命。”
渁競天輕笑,對原將軍說了最後一句話:“可惜了,你尚不知,鍾大將軍反了,田將軍也自立了,江南已有官宦人家旗幟鮮明要改朝換代了。呵呵,你的皇帝主子不定能做幾天呢,呵呵,等着在下頭接你主子吧。”
什麼?不可能!
原將軍瞪大了眼:“你胡說!”
她就是胡說,可有人配合的天衣無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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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有福上前一步道:“怎麼就不可能?才傳來消息,鍾大將軍的部下將鍾家人偷出京城,鍾大將軍再無顧忌,要給他的女婿報仇呢。”
“還有田將軍,人家自己跟東廈結好了,不聽朝廷調令了。”
“南邊有幾家地方兵權在握的,合夥起事了。嘖嘖,人人都知大密氣數已盡,要亡國了。原將軍,你也是死忠一枚,可惜,上不了史書,不過你的後人會在咱們照應下長長久久。放心去吧。”
原將軍面若死灰,不,不能,不能這樣,他的主子,他的孩子…腦海裡急速思索,還有什麼可以解眼前困局,可惜,後路全被堵死。那一份無解的毒藥,把他送上了絕路,也把他的家族送上了絕路。
“不,不——”
原將軍在不甘與悔恨不信中,死不瞑目。
渁競天出來,她沒興趣聽人臨死前的掙扎。
常有福抹了把臉,恨到:“等我找到他家人,看我怎麼——”
“哪有那閒工夫去找。”
“啊?”
“我只是讓他死不瞑目。”渁競天沉着臉:“弄死瑞安王,他的家人自然不好過。眼下要緊的是,救國公爺。”
“那您有啥好法子?”
“收拾東西,我立即帶國公爺去求救,你們守好大營。”
並無什麼好交代,衛國公在戰場上對西炎大將說的那句話,足夠他一直不露面也不會引人注意了。有常有福張猛他們,應付西炎人不成問題。
渁競天再三考慮,還是沒用馬車,把老公公用柔軟的皮子裹着固定在馬背上,疾馳南下,到了兗城也沒停留,一直到淦州的水道上,才把人放在船裡躺平,一探,與在大營時並無差別。
微微鬆了一口氣,老公公自己就能頂一段時日,太好了。
沿着渁水飛一邊往海邊去,也是運氣好,正趕上迷霧海開放,不用再等一個月。
上了大船,渁競天立在船頭心急如焚,若是烏婆婆也沒法子,怕是老公公只能成仙去了。
到了迷霧海邊,那頭正緩緩冒出一艘大海船來,渁競天盯緊看去,上頭當前立着的人,正是衛同。
“衛同!衛同!停船!”
兩艘船拋下鐵錨,暫時定住了。
衛同大鳥一樣撲過來,驚喜無限:“媳婦,你來了。”
渁競天嘩啦掉了淚:“爹出事了。”
衛同一驚:“什麼?”
渁競天拉着他跑,到了艙房,衛同便看見臉色青黑僵硬如鐵的自家爹。
“是那個原將軍用毒傷了爹,爹壓制住毒素陷入龜息,我帶爹來找烏婆婆解毒。”
衛同立即往外跑:“我去請烏婆婆來。”
渁競天一愣,烏婆婆也在船上?
不止烏婆婆,渁朝兒也在。衛同實在思念媳婦,海島上的事情步入正軌,他便等不及了,要去找渁競天。渁朝兒也想娘,鬧着跟着去。烏婆婆攔不住,也只得跟着了。
烏婆婆上前看了眼,拿銀針在衛國公腫脹不成樣子的左手傷口紮了下,帶出黑黑的毒血,捻了捻,又聞了聞。
“是閻王令,劇毒。”
渁競天忙問:“婆婆可解得?”
烏婆婆看她一眼:“閻王讓你三更死,誰人敢留到五更。這毒用閻王之令來命名,自然無解。”
衛同捏緊拳頭,牙齒咬的咯咯響。
“不是,”渁競天急道:“世上沒有絕對的事。閻王也不是那麼令行禁止的,話說彭祖不是活到八百八,閻王爺也沒得法子拿他啊——”
烏婆婆嗤笑:“那你去找彭祖呀。”
“彭祖哪裡有婆婆厲害呀,婆婆是誰啊,婆婆是毒祖宗,這天下有什麼毒能放在婆婆眼裡?是吧?婆婆,您就救救我爹吧。”
頭次被渁競天這麼奉承的,烏婆婆一時沒說話,彷彿在沉思。
渁競天心頭一動:“婆婆,我爹這毒,您可以解的是不是?”
烏婆婆想了許久,搖頭:“太難。”
衛同驚喜,和渁競天對視一眼:“不管多難,我們都願一試。”
烏婆婆翻了個白眼:“你們願意是你們,我纔不想廢大力氣救這麼一個老混蛋。”
壞了,忘了這倆人有過節,還是老公公單方面壓制着人家。
衛同一咬牙,噗通跪地:“婆婆,只要您能救我爹一命,我什麼都聽您的。”
烏婆婆側過頭不說話,她纔不要救,用一半功力去救這麼一個專惹自己的老混蛋,怎麼想怎麼蠢。
衛同嘭嘭磕頭,烏婆婆一動不動。
渁競天聽得心抽抽,好,放大招。
“朝兒,求婆婆救爺爺一命。”
烏婆婆氣得直瞪眼,讓她徒兒來求她救個外人,要不要臉?
兩人同時看向渁朝兒,跪在地上的衛同也看了去。
一看之下,皆慌亂不已。
方纔接了兩人進來,衆人注意力都在烏婆婆身上,渁朝兒並未出聲,因此一時沒人注意到她。
現在一看,小人兒撲在牀邊,定定瞧着衛國公的臉,從後頭看並未看出什麼不妥來。
聽得渁競天說話,渁朝兒慢慢扭回頭,衆人才發現,小小的臉蛋上滿是淚痕,衝得衣裳都溼了一大塊。可眼淚掉的這麼兇,愣是沒有傷心的表情,彷彿只是無端端在流淚。
三人嚇壞了,這孩子是傷心驚恐太過,情緒沒轉過來,別給憋壞了吧。
渁競天慌忙道:“朝兒,說話,快說話。”
說着,就去攬渁朝兒。
衛同也懵,滾過去探她的脈。
烏婆婆更慌,抱住渁朝兒另一側,拍她的背:“快哭,哭出來。”若是這麼堵着,徒兒的身子可受不了。
三人又是探脈,又是拍背,又是順氣,只爲讓她出一聲。
眼淚不斷的掉,渁朝兒忽然一個大提氣,小胸膛鼓脹脹,卻一直沒呼出來,憋得小臉通紅,都發緊了。
烏婆婆嚇了一跳,拔了銀針卻不敢扎,這口氣憋着不出來,扎暈了更容易窒息。
“朝兒,吐出來,吐出來,別嚇孃親啊。”渁競天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