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平侯有些抓急:“兵都練起來了,快了,就快了…”摸了摸嘴角的水泡:“特麼姓鐘的到底站哪頭?”
不怪他起泡,皇帝又昏了一次,就在宮門外邊,他作爲掌管國朝錢袋子的皇帝死忠,被三位王爺圍着夾槍帶棒一陣擠兌,雖然都呵呵笑着,但燕平侯明白,這是最後通牒,再不識相,等着新帝上位韓家被沒落吧。
韓謙突兀問:“皇上沒對父親有什麼交待嗎?”
大臣們各自爲營,皇帝也跟着朝秦暮楚,頭句話還說寧王勇謀,下句話又說淳王仁智,再贊裕王雍容,不忘最後提一句九皇子純孝。
滿朝文武被皇帝的話吊的一漂一沉的,心裡都在罵你這磨人的老妖精。
“父親是皇上心腹,又是少年相交,父親作爲皇上死忠,皇上明知大限已至,難道沒爲父親以後稍加提點嗎?”
燕平侯沉默,心有些涼。
作爲一個死忠,他做的不止合格。他爲皇帝捱過板子捱過拳頭還捱過一刀,到現在受傷的骨頭一到陰雨天就隱隱作痛。他管着錢袋子,能不花的絕對不花,要花的他省着花,爲了國朝爲了皇帝,他可是知道跟他要錢的官員誰家都有個扎滿銀針的小人寫着燕平侯。多苦多累多委屈,他從沒喊過一聲的,真是把命都交給了他。
他要的不多,只是希望韓家繁榮昌盛,而且他嚴於律己,更嚴於管教子孫,只是希望皇帝希望皇家給韓家盡忠博取富貴的機緣罷了。
但——
皇帝自從第一次昏倒後,從未單獨召見過他,雖然也從未召見過別人。
可這幅姿態,對皇帝比自己還要熟悉的燕平侯心真涼了,皇帝性子少年時便有些怯懦自卑以致彆扭自私,老了老了更是不願顧別人了。
他是想,反正自己要死了,看不着別人跪他了,那羣老傢伙他幹嘛要顧?說不準他還想着,若是自己等人一個個不得善終,更是能到地下繼續服侍他吧?
呵呵,帝王薄涼。
他竟一點兒都不念及舊情。
燕平侯臉色沉的難看。
韓謙輕輕嘆了聲,這世上有什麼情有什麼人能長久不反目?他的汐兒,曾說,愛他一輩子,陪他一輩子。誰能想到那一輩子竟是如此短暫。而自詡深情的自己,不很快就妻妾成羣了嗎?
心口鈍痛,韓謙捏緊手指。
“鍾家與幾位皇子家,都有什麼明面上的干係?”
不可能沒有一絲蛛絲馬跡。
韓謙接觸韓家暗地裡的力量時日還短,經年累日的信息一時無法理順,燕平侯卻是心思清明,幾個呼吸就將鍾家與皇子們的關係一一道來。
“俗話說,最親不過姻親。淳王府裡有個鍾家的女兒,但是旁支。鍾大將軍的幾個女兒,都早早嫁人了。”
那時鐘家還不顯,幾個女兒嫁的門第自然不怎麼高。若是現在,當個皇子側妃是足足夠的,正妃也有人歡迎。
韓謙輕嗤了聲,想起沈家與淳王的勾搭,不正是沈家庶子娶了淳王管事的女兒嗎。堂堂清貴人家的公子哥,娶個下人的女兒,哦,是納,但卻是有名分的良妾,也是丟份兒。
“只會通過裙帶隱私來加重籌碼,淳王不過爾爾。”
當初沈三交待的那些隱私,真是讓人大跌眼鏡,堂堂皇子陰狠貪婪到那種狠毒骯髒的地步,燕平侯沒少唸叨,求諸天神佛千萬別讓那玩意兒上臺。
“裕王的外家表妹嫁了鍾家兒郎。”
韓謙搖頭,在他看來,這也算不上什麼,女兒嫁出去只能任由婆家拿捏了,要留要去,只是鍾家一句話。而男人,有了權勢,從不會缺女人。
他的汐兒…
心口又是一疼。
“寧王呢?”
“寧王,倒是靠譜些。他拉攏了京郊大營的副將,是鍾大將軍手裡出來的。”
韓謙皺眉:“這也不夠,不過是個手下曾經的副將罷了,他能牽線兩人暗中結盟,也能忠於鍾大將軍倒戈相向。卻唯獨…呵呵。”
燕平侯眼睛一閃:“唯獨無法爲寧王牽制到鍾家。這個老狐狸!”
看似都有牽扯,但旁系的女兒不重要,鍾家兒郎不愁妻,曾經的部下更能撇清干係,姓鐘的不止是老狐狸,還足夠冷。
燕平侯又去摸嘴邊水泡:“那豈不是仍是什麼也看不出來?”
韓謙想,若是自己及早認清現實,現在不至於如此智窮吧。
“侯爺,世子爺。”低低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燕平侯眼睛一亮:“快進來。”
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帶着風雨進來,滿身泥濘,沒來得及收拾就來回稟,可見是有重要消息。
“說。起來說。”
中年男人道:“是紅六在北邊有了新發現。她發現鍾大將軍邊關宅子裡,裡頭養了個姑娘,十歲左右,似乎是鍾大將軍的女兒。”
什麼?
父子倆對視一眼,呼吸不由一緊。
“似乎?”
“紅六並不確定。將軍府守衛森嚴,外人不得靠近。她幾次喬裝打扮在後街上路過,一次偶然見到一個姑娘從裡頭偷摸要溜出來,被人立時發現拉了回去。”
“紅六看了眼,說那姑娘與鍾大將軍眉眼有幾分相似,而且,恍惚聽見那姑娘哭了聲‘爹老關着我,呆膩了’,所以紅六猜測,是鍾大將軍之女。”
“十歲,十歲,十歲…”燕平侯碎碎念,迅速走到一旁巨大書架上翻起來。
半天。
“在這了,我就說隱隱約約記得什麼。”燕平侯拿着一卷紙一拍額頭,罵了聲粗。
“十二年前,皇上登基未久,西炎北齊趁機犯邊,朝廷歷來慣例,因西炎更爲兇悍,給砛州的支援更多些,這也是無可厚非,砛州大軍比青州要多,戰況更激烈,當然緊着砛州去。”
“北齊水戰又不行,黑水艱險,能安全過來兩千人便算他們能上天。偏鍾家一黨嘰嘰歪歪,說朝廷偏心,說衛國公謊報人數貪圖軍餉,鬧得那個煩,不就是欺負皇上還未全掌了大局要依仗他嗎。”
韓謙好奇:“後來呢?”他那時候還是個孩子,又從不關注這些。
“後來?”燕平侯冷笑:“我那時候才被皇上任命,一天三次咱家的門差點兒被鍾家一黨給踹斷了。還是衛國公陣前斬了西炎大將,西炎消停了。爲父啊,也是年輕氣盛,就那個——”
燕平侯忽然得意起來:“我也是仗着皇上撐腰無法無天,在朝堂上嗆他們。我說:好啊,你們不是說朝廷偏心不支持你們嗎?從今個兒起,戶部上下只緊着你們,有本事也送個北齊大將的腦袋來給皇上道道喜啊。”
說完,自己先搖頭失笑:“如今爲父可不敢再說這話嘍,結仇喲。”
韓謙也覺好笑:“然後呢?”
“然後啊——”燕平侯神色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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