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人齊刷刷坐在正院裡,隔着幾重牆幾跨院都能聽見左鄰居家的鬼哭狼嚎,然後,左邊冒了火光。然後,火光大盛,叫喊聲,哭嚎聲,喊救命的,喊滅火的,熱鬧非常。
那邊搶劫放火做的順手,這邊水匪也沒閒着,把張家人沒收起來的順手又收了不少。
張家人竟只靜靜看着,有左邊的映襯,自家府裡燒着的外書房也沒人放在心上了。
揹着大包袱的半數人又翻了回來。
“五城兵馬司的人到門口了,走吧。”
張家長子大驚,官兵來了?怎麼走?
被張夫人一瞪,才反應來,是到了鄰居家門口了,他們能趁機溜走。所以,這是聲東擊西暗度陳倉?
葛根看着張家長子那佩服的目光,淡淡憂傷,爲啥總有人把咱往高大上上推呢?
怪不好意思的。
要走了啊,不捨望了眼地。
張家長子忍不住道:“日後我送您一屋。”也沒見您對別的這麼感興趣。
葛根點頭,這個可以有。
水匪們護着張家人從後門出去,暗處接連駛出一輛輛黑布大車,把張家人和所有的下人都載了走,一百多號人就在夜色中消失了。
水匪們甚至把貓貓狗狗廚房裡的雞鴨都放了出來,襯着隔壁的動靜,貓叫狗吠的,也挺熱鬧。
一夜之間,京中兩大員家被搶。一家人全消失了去,只留一地血。一家燒了一半,死了人。甚至,才被流放的張大人家,是天亮後,五城兵馬司的人路過太過寂靜的大門口覺得不對才發現出了事。
皇帝別提多怒極了。坐在龍座上,冷眼瞧着那仨。
張大人前腳走,後腳家裡就出了事兒,家人全不見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裡頭跟這仨逃不了關係。就說嘛,張銘清那個老狐狸,怎麼可能空手而回,現在看來,分明是手裡握了證據不敢說出來。
茲體事大啊!
可憐他寧願流放也不發一言,還是連累了家人被害。
沒錯,皇帝認定了張大人一家是被他哪個好兒子給禍禍了。
至於死了人失了財的左鄰居家,皇帝沒怎麼想,擺明了是煙霧彈掩飾張家人失蹤的真相。
朕不是那麼好騙的!
寧王淳王裕王欲哭無淚,天殺的黑手啊,對天發誓啊,張家人絕不在他們手上啊。個個臉上無辜,父皇,兒臣比竇娥還冤啊。可看向對方,眼裡全是疑竇,就是你動的手!
皇帝嘔的要死,還不能當着人面罵的,只得將五城兵馬司和京兆尹罪責一番,衆臣不時就要齊齊喊聲:有罪,息怒。
才平息一下,轉眼看見萬綠叢中一朵花,渁競天靜悄悄站在中間,人家說什麼她聽什麼,人家跪什麼她也跟着跪。那張平靜平淡的臉,怎麼就那麼扎眼呢?
胸腔裡又堵起來,想咳,皇帝死死咬着牙,才壓了回去,更看渁競天事不關己的死模樣礙眼了。
腦子一熱,前些日子跟幾個心腹琢磨的想法就冒了出來,就那麼衝口而出。
“國朝版圖已三年無更,近日便重新制了。”
這話題轉的好突兀,衆臣有些茫然,只幾位心裡一驚,真要那樣做?太…大動干戈了吧?
按道理,版圖是地方但有變動當即跟進的,但這變動又不是時時發生,幾年十幾年不變也正常。此時大多數人努力回憶,最近沒發生什麼事兒呀,哦,公制地圖太舊了?要重新印製?吩咐內府一聲不就行了,值當皇帝親口說的?
皇帝點了一個老臣出來:“你來講。”
講什麼呀?衆人懵。
花白頭髮的老臣就講了,講完,衆人既懵又瞭然,看着渁競天眼神莫名。
衛同一手在背後捏緊了拳頭,恨不得把手指頭握斷,真是太…胡鬧,心裡又羞又憤。
渁競天有些傻,這皇帝昏聵了吧?不是來真的吧?
別的州地皆未變,只砛州與淦州交界處的兗城,被從砛州劃到淦州來。
這皇帝什麼心思真是長眼的人都看得出來。
可憐的渁競天喲,就要帶着水匪當炮灰去了。朝官如此想。
可愛的老皇帝喲,怎麼總是想法子給自己送民心呢?渁競天如此想。
“衆卿可有異議?”
誰敢說有異議?
小金大人心底憤怒,望了眼沉默的金大人,不免頹然,他有什麼立場去說話?便是父親此時也只能沉默。
衛同想跳出來說不行,可皇帝此時說的是州地界限,又不是要大軍舍了兗城,他一開口,衆人便會懷疑他與渁競天的關係,更讓皇帝戒備了她。
“臣等無異議。”
見渁競天仍是平靜模樣,皇帝不覺詫異,她該不會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吧?非得說到她面上去?
可直白的話卻不能由他說。
多的是人爲君分憂。
便有人向渁競天提了:“渁大人可要做好準備,兗城重地必要重兵把守才成。”
渁競天掀了掀眼皮子:“鞭長莫及。”
什麼意思?她這是不要兗城?
皇帝目光一厲。
渁競天慢慢道:“這位大人是要我在京城隔空調兵?”
原來這樣啊,渁競天還被扣在京城呢。當初說好的,淦州水兵營只聽她的。
皇帝早想到了,溫言道:“渁卿進京許久,想來思家日甚,朕準你即日離京。”
趕緊回去打西炎人吧,不管誰滅了誰,都是去了他的心頭患。
渁競天不動聲色,心裡樂開了花,總想不出法子讓皇帝鬆口呢,他倒自己送上門了。
“這,京裡繁華,臣還想再沐浴皇恩——”
那官員冷了臉,傲慢道:“難道渁大人爲了一己之私就要置兗城百姓於不顧?”
渁競天眨眼:“他們不是活的好好的嗎?”
“你——,兗城歸爲淦州,爲防西炎人攻入國朝,你當立即回去帶淦州水兵營抵擋纔是!”
“是這樣啊。”渁競天垂了垂眼,藏下譏諷,復出列擡頭問皇帝:“皇上,是說砛州大軍要撤出兗城的意思嗎?”
“渁大人,你——”出列的官員待要說。
“閉嘴!”渁競天喝道:“我問的是皇上,你根狗尾巴草出來咋呼什麼?你是皇上嗎?你想篡位嗎?”
“你你——,臣不敢。”官員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該死的渁競天,什麼話都敢說。
還有想博聖寵的人當即閉了嘴,篡位的帽子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就你狗尾巴草能跟聖明的皇上比,諒你也沒那個狗膽。”
皇帝皺眉,掃了圈,沒人敢代自己開口了,這個難嚼的渁競天。
“渁卿,你可知各司其職?衛國公職責是守護好砛州邊疆,而你,也要護淦州百姓平安。”
渁競天心裡冷笑,郎朗開口:“既然皇上將兗城百姓交於臣手,臣自然護他們周全。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