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陣敲門聲在我半夢半醒間出現,聲音沉穩而均勻,和房東催房租的敲門聲完全不同。正當我迷糊間下牀準備開門,我的直覺使心中一驚,難道是他?
我不能以現在的這副面目見他,至少要精心準備一番。正當我手足無措時,敲門聲停下。
“我是新來的鄰居,有幸住在您樓下。今天晚上我將舉辦一個聚會,邀請所有的鄰居參加,希望您能夠賞臉。”說完,只聽見清晰的下樓聲。
此刻的我心口直跳,許久未聽見過這樣溫暖乾淨的聲音。他的聲音親切,不卑不亢,不過分熱情也不故作高深。當初爲了所謂的夢想苟且於此,見慣了高昂的頭,不屑的眼神,或是不乾淨的手腳,兩面三刀的嘴臉,連讓對方平等尊重地對自己說話的機會都是癡心妄想。
我突然對他感到好奇,這將是一張怎樣的臉?他會看上我這樣廢物嗎……我看了看自己的衣櫃,再看看自己的零錢,還剩最後五百,這五百,雖然交不了兩千塊的房租,但也足夠在我露宿街頭前撐一陣子了。
不成功便成仁,我拿起手機,帶上口罩,便出門挑選合適的衣服。
乘坐電梯,下樓,我突然感受到一陣陌生,好像我已經很久沒有外出過,電梯剛下一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他。
我在夢中見過他。
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無父無母,無依無靠,也無牽無掛。本想在孤兒院裡混到年紀,就出去打工,過上和正常人無異的生活。但那天來了一個老師,他一眼看中了我,讓我去演戲。那一刻,孤兒院中所有女孩都看向我,眼中是壓抑已久的憤怒與嫉妒。我並讀不懂她們的表情,只是怯懦地跟在老師身後。
“我要把你培養成爲巨星,你很有潛質。”老師每次看見我都會鄭重地對我說。在他的諄諄教導下,我開始刻苦地練習。舞蹈、聲樂、小提琴等等……漸漸我開始參加舞臺表演,我忘不了一束聚光燈穿越巨大的舞臺打在身上的感覺,仰望塵埃,只覺得滿天星辰。
可是,當我正式在戲劇舞臺上表演戲劇時,老師卻突然去世。有人說是老師的身體原因,還有的說是被親近的人投了毒。無論原因如何,失去了老師的庇護,我再次回到了福利院。
然而兩年過去,人還是原來的人,但從前的天真友善的朋友們,對我已是冷漠至極。嫉妒和時間使得一切面目全非,我仍是人間風雨中的浮萍。我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站在風雨中,從樓上望去,樓底下的人好似螻蟻,每天重複運作,可他們不同的是,他們有愛,有愛人,可我什麼也沒有。當我正打算縱身一躍時,他出現了。我聽不見他的聲音,但是看着他熱切的眼神,我的心一陣暖流,我們在大雨中對視,心靈的溝通超越了一切。此刻時間好像靜止般,我好像看見了各個時間的我。被遺棄在孤兒院的孩子,在舞臺上翩翩起舞的小姑娘,紅裙子的明媚女人……還沒等我完全看清,他邊抓住我的手說:活下去。
可第二天我才得知,這一切都是個夢。實際上我剛上天台時就因雨水打滑而暈倒了,那個沒有聲音的男子,那些不同時空的我,都是一場夢罷了。
可是,此時此刻,這張臉卻出現在我面前,到底什麼是夢?現在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我開始精神恍惚,幾乎暈倒。一隻強有力的手抓住了我,這感覺,和在夢裡的一模一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我現在在做夢?
“你究竟是誰?”
我不解地望着他,順便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很疼,真實的疼。看來不是在做夢,或許一切都只是巧合罷了。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百貨商場中各種高級服飾琳琅滿目,但我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走到打折區。一件紅顏色的裙子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我穿過它,但是具體又記不清了。管它呢,先買了再說。
望着鏡子前的自己,我彷彿看到了那個在舞臺上大方光彩的少女,當時的我身形細長,雖然生長在孤兒院,但舉手投足間自帶貴族氣質,在人羣中一眼就能辨認,如今被生活打回原形,早在世俗中淪爲平庸。可是,我還是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