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是個奇女子,出身商戶,因懂事起就陪父親外出做生意,她的眼界與見識比起一般男子還要高,但聽太爺回來轉達老祖的話,太夫人愣了一陣,而後嘆息道:“這樣挺好,龐氏以後再不用揹着老祖這座大山前行,雖無庇佑,但也輕鬆了。”
太爺雖是個庸才,但好就好在這輩子只聽太夫人的,不等過夜,兩個時辰後就帶着所有賬冊去見老祖,老祖讓他進閣樓,把太爺激動的不知先邁哪條腿,一年見一回老祖,還是在三十晚上祭祖之前,領着子孫在院子裡磕頭便罷,一晃幾十年,老祖真如供桌上的雕像,只看得到感覺不到。
老祖讓他進來,卻不要那些賬冊,“只要金銀,不要店鋪莊子這些實產。”既然是讓龐白與龐氏徹底斷開,自然不能留這些家產與之牽絆糾纏償。
太爺恭敬的應了,以爲老祖還要留些訓誡給後人,卻是什麼都沒說,他想問問老祖離開是什麼意思,是感知天命要西去了,還是要離開龐府去別處生活,但覺老祖渾濁的眼神銳利的如有實質,便是敬畏的一句話也問不出,帶着賬冊離開。
待大批金銀歸攏收箱擡走,龐府上下才真真切切體會到什麼是富貴如煙雲,也明白了有供桌上的老祖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就連太爺看着這番光景也暗暗感慨,猶如大廈傾倒,萬物歸塵攖。
龐白看着這一切忽然就覺得,老祖令龐氏二百年積累全是給春曉準備的,而自己,也是老祖精心培養的上門女婿。
春曉顧不上想這些,在她眼裡,老祖已經斷絕了所有後路。
翌日就是龐白與春曉成親的日子,也是離府的日子,龐家衆人想撐出笑臉恭喜新婚都做不到,那些裝滿金銀的箱子近乎繞過整個綏州城,鞭炮齊鳴,鼓樂喧天,綏州滿城人頭攢動,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景象,滿城譁然,瞠目乍舌。
春曉第一次穿嫁衣,卻沒興致欣賞,頭髮盤好後只戴了鳳冠,嫁衣裡頭也穿了尋常衣裳,莫名的,她覺得心慌,總覺得有大事發生。又或許是假成親,原本就是心難安。
婚禮人聲鼎沸,說的盡是嫁妝如何豐厚,龐家人大開府門,只賓客進來就會發現,龐家人都靜悄悄的,肅着臉,彷彿舉辦的不是婚禮是葬禮。
更讓所有人震驚的是,主位上坐的竟然是老祖。
“天啊!活神仙!……”賓客也炸鍋了,消息一直傳到府門外去,頓時引起轟動,也不管往日與龐府有無往來,紛紛捧着賀禮進府,大多甚至不知道今日是誰娶親,只想進去拜活神仙。
老祖淡然上座,滿室人潮在他眼裡全是浮塵,自有龐氏護院擋出一塊空間,由新人拜堂。
春曉心跳如擂,隔着紅蓋頭盯着地面,就聽有人高喊:“一拜天地!”
龐白牽着一頭紅綢子示意春曉拜天地。
春曉僵着身子俯身,隨後又聽人高聲:“二拜老祖!”那人喊拜老祖,聲音都是顫的,想必很是激動。
紅綢另一頭的龐白機械的扯着她又拜。
待二人直腰,上頭人喊:“夫妻對拜!”
春曉沒參加過婚禮,不知道夫妻對拜之後就是禮成,只覺心焦,上首坐的老祖越鎮定,她越是惶惶不安。
龔炎則易容後也在賓客裡,但見春曉一身嫁衣與龐白站在一處,心口堵悶的如同塞了一把不能盡情燃燒的火,只把自己灼的燎泡般的疼,還必須忍着,手攥成拳頭捏的骨節嘎巴響。
就在龔炎則死死盯着那根紅綢的時候,就聽外頭有人喊:“好大的風!”
爲了賓客觀禮,廳堂的大門都已經卸除,大風徒起,許多人舉着袖子擋眼睛,可這風卻很怪,帶着旋又刮的厲害,耳邊樹木房舍吹打的呼啦啦作響,身上穿的衣衫也被打透,直叫人肉皮疼。
很快,院子裡的人就紛紛抱頭往廂房避風,站在堂外觀禮的人就往屋裡擠,一時肩擦肩,背貼背,又有人推着前頭或是旁邊的,禮堂大亂。
當春曉感覺到風吹過來,已經來不及捂住蓋頭,蓋頭吹落,冷不防的接觸外面的光線,她先是閉了一下眼睛,忽地狂風更甚,就覺腰肢被細軟的東西纏住,春曉身子離地,隨着那股大風裹了出去。
龔炎則與老祖幾乎同時出手,卻都是堪堪手到人已經卷走了,龔炎則立時追了出去,龐白因與春曉各自牽着一頭紅綢,春曉被拽走的瞬間便感覺到,可風太大,他睜不開眼睛,等覺察到紅綢飄落,他才吃驚的尋人。
就見老祖站在身邊,忙道:“老祖,有古怪,春曉不見了……”
老祖並未看他,臉上也看不出神色,片刻後,老祖道:“你先去京城等我。”說罷大步朝外去了。
龐白追到門口,怔了怔,隨即轉身喊太爺,“快收整嫁妝,老祖吩咐即刻趕往京城。”
太爺哪裡受的住這股子颶風,人已經癱在地上,幾個小輩護在一邊,可也都顧不上,偏着身子避風。
龐白這一聲喊後,風也停了,太爺被扶起來,可他說把嫁妝收整帶走,卻似沒人聽見,甚至有一位叔伯還嘟囔一句:“你都不是我們龐家的人了,趕緊走吧。”
龐白繃住了身子,心一下就空了,這就不是龐家人了?可爲人立世,哪能沒有根呢?就是再落魄的人也有姓氏,在頹敗的國家也有國民不願離開。他真的就這樣離開了?
“太夫人……”有人在龐白身後簇擁着太夫人過來。
太夫人先去看太爺,見他無恙,才轉過來與龐白道:“老祖可有話留下?”
龐白乾巴巴的說了,太夫人立時叫人打點行裝,護送龐白和這些金銀去京城。
龐白無比眷戀也還是要走了,給太爺、太夫人磕頭辭別,而後請求太夫人把真金白銀換成銀票,先不帶走,如果他回不來,這些再送去京城,如果他能回來……,餘下的話自不必說,他能回來就還是龐家子孫,這些錢財也還是龐家的。
太夫人猶豫片刻,答應下來。
先不說龐白去京城,只說春曉被怪風捲走,出了龐府落入一人懷中,那人身穿道袍,將春曉夾在腋下,徒步而去,看他閒庭闊步,實則走的極快,很快就消失了蹤影。
龔炎則但見人看不見,就知道此人用了奇門遁甲之術,不過是隱蔽了起來,並不見得走遠,放出消息關城門,就在城中搜查。
豈知查了一天一宿也不見蛛絲馬跡,倒是盯着老祖的人回稟,老祖自渡口上船往西去了。
龔炎則忙帶着人追老祖,不過老祖也懂奇門遁甲,所以一路都很小心,且請了此道中人跟隨。但老祖好像並不在意他們跟着。
這一日,老祖留在西山不走了。
不知爲何,龔炎則想起了藏在西山的寶藏,而老祖恰就往西山礦地去。
龔炎則這一趟帶來的人手都是功夫好的,卻都不是下墓的人,等衆人發現老祖真的是奔着寶藏去了,不由大爲吃驚,也有些亂了陣腳。
龔炎則反倒一臉平靜,心裡卻在想,若真是老祖下墓,那說明老祖很有把握,去救春曉,也是個去完成自己使命的大好機會,不過事情還是要安排好輕重緩急,救春曉爲重爲急,如不能趁機取走寶藏,那就儘量記住來去的機關,再來一回就是了。
這樣一想,龔炎則忙強調了章程,安排好事宜,帶着人追着老祖的腳步下墓。
老祖穿着青雲紋廣袖長袍,在陰暗的墓室信步而行,不急不躁,卻也走的不慢。
龔炎則察覺他並不阻止身後跟着他們,便不再隱蔽,光明正大的跟在身後,每一個腳印都不會亂走,果然如同走尋常的地方,並不見機關暗器,也不見頭上吸血打不死的蝙蝠,但有一樣,這一回下墓的路徑與他們尋到鑿開下來的地方並不相同。
他們跟着老祖一直走到一扇石門前,石門上爬滿了不知名的綠藤,上頭還開着星星點點的小白花,龔炎則就見老祖伸手將那些綠藤撥開,在石門右上方摸到什麼東西,但聽兩石相磨響起,石門吱吱嘎嘎的向一旁劃開。
---題外話---替小袖對大家說聲抱歉,昨天章節打開都是空白,抱抱~我也鬧心了一整晚,幸好現在修好了。
今天加更一萬字,我繼續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