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人不可能是從崖頂跳下去的,必然有下到峽谷的途徑,只春曉不敢跟的太近,並未看到。此時前後張望了一回,見不遠處的野草有踩踏的痕跡,忙過去查看,兩手分出條路來,往前去,到頭是個闊大的洞口。
她猶豫了下,但聽峽谷裡的聲音漸漸消弭,怕是去的晚了月盈便要殞命,便不再踟躇,彎腰進了山洞,洞裡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春曉又不願意扶着石壁,怕上面有髒東西,探着腳慢慢向前挪動,腳下冰寒且打滑,該是結的冰。
好在蛇這種軟骨東西在冬天就是廢物,不然她還真不敢冒然進來。
一路拎着心,膽顫的走走停停,終於又聽到有人說話,且聲音清晰許多,一人急喘着道:“你放開他,有話好好說。”
“和你們有什麼好說的?你不是說要殺了這裡所有人嗎?他第一個下地獄!”範氏威脅道。
“別,我們放你走,你先把他放開。”男人道。
春曉這時正鑽出山洞,半個身子探出來,就見不遠處範氏一隻手臂勒住男人的脖子,另一隻手用把短刃抵在他的喉嚨上,那男人吭也不吭一聲,顯見是手臂的力道讓他難以呼吸償。
在範氏挾持男人的對面,立着個矮個子男人,臉上戴的面巾,正是那男人的同夥,神情有些緊張的盯着範氏手裡的刀,企圖談條件叫她放人。
範氏冷聲道:“你當我是傻子嗎?你們既然都追到這了,顯見是沒打算放過我,如今我憑什麼放過你們!”
矮個男人道:“我們也是拿人錢財替人辦差,要的是你麻袋裡的人,既然人弄錯了,咱們各走各路,不正應該?何必非要你死我活!鬧出人命與你有什麼好,將來也是麻煩,你把人放了,銀子也給你拿去。”
“憑什麼銀子給她?”
春曉視線一轉,落到身材肥碩的婦人身上,那婦人說着把肩上扛的麻袋丟到了地上,一個箭步把捆坐在一邊的紅綾抓到手裡,紅綾此時睜大了眼睛,哭的涕淚橫流,使勁搖頭,苦於嘴裡堵着東西說不得求饒的話,但容色慘白,該是嚇的不輕。
那婦人抓起紅綾,嘿嘿冷笑:“你把銀子給我,我把她給你。”對範氏道。
範氏眼裡浸着狠戾,死死盯了眼紅綾,冷聲道:“你把這個弄死,銀子你拿走,人歸我。”下巴朝對面的男人擡了擡。
婦人卻搖頭:“不成,我自來是求財不求命。”轉而高聲道:“廢什麼話,銀子是你的麼?快把銀子交出來!”
範氏咬着不放:“解決他,給你銀子!”
男人也急了:“把人放了,我告訴你,我們是帽兒山的,惹急了滅你全家!”
“哼。”範氏不屑的冷哼,什麼全家,兒子死了,如今全家就她一個人,本也沒打算活下去,還怕被人滅門麼?
男人見她軟硬不吃,咬牙就要過去硬搶,才往前探了探身子,就聽有人尖叫:“啊!殺人啦!”
尖叫聲打破了峽谷的沉寂,兩側陡峭的崖壁上撲騰起大鳥,發出慎人的叫聲,把在場人驚的一怔。
原是被婦人扛來的月盈歷經幾番顛簸,在方纔被拋到地上那一下便醒了,她扒開已經鬆散的袋子口,露出頭來,眼前黑漆漆一片,只覺自己方纔做了一場行船走水的夢,醒來以爲是在屋裡,等這股子迷糊勁兒過去,眼睛也適應了黑暗,便瞧見幾個陌生人,別說半夜見到男人吃驚,更何況還有個拿着刀要殺人的,當即尖叫起來。
春曉生怕月盈惹惱了這些人,先把她這個最‘沒用’的貨物殺了,下意識的朝月盈擺手,可月盈哪裡看到到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拿刀的範氏。
倒是紅綾眼尖的看見了洞口的春曉,不由嗚嗚聲更大,身子也激烈的掙扎起來。
春曉嚇的忙縮回頭,心砰砰跳的極快,暗恨紅綾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紅綾見春曉躲了,不但不放棄,反而兩眼冒光,心想:他們要找的不就是春曉麼,只要將春曉交出去,她定能平安無事,於是掙扎的越發厲害了。
抓着紅綾的婦人是個敏銳的,倏地扭頭順着紅綾的視線看過去,黑漆漆的峽谷裡,只有模糊的石頭崖壁的輪廓,並不見什麼其它的。
婦人撓了撓頭,她是獵戶,拜的是山神,卻篤信山裡有鬼怪,眼見紅綾死死盯着洞口,卻不曾想洞裡藏着人,頭個念頭是紅綾看到了髒東西,再一想這峽谷裡拋了許多死屍,孤魂野鬼自是少不了,一時後背乍起汗毛,冷汗忽地冒了一身。
“你到底給不給錢?”婦人牙咬舌頭的問範氏。
範氏瞅都沒瞅她一眼,只警惕的盯着與隨時都要撲過來的矮個男人。
“呸!”婦人狠狠啐了口唾沫在地上,把紅綾放到地上,從後背抽出兩把砍刀來,一手一個攥在手裡,方向是對着範氏的,看架勢是要與範氏拼了,可上前兩步忽地一轉身撲向了矮個男人,那男人正全神貫注在範氏身上,不想被婦人撲個正着,但到底是男人,力氣比女人大,又通些拳腳功夫,比婦人光使蠻力多些技巧,兩人騰挪滾打了一陣,竟是要被男人制住婦人。
這時紅綾囫圇吐出了嘴裡的堵物,似缺牙端口的漏風喊道:“你們要找的人在那,在那!春曉,你個禍害,你出來!”
月盈一聽也朝紅綾喊的方向看,卻是黑漆漆的除了峽谷內迴盪着紅綾的喊聲,並沒看到春曉,想是紅綾在故弄玄虛,好要逃跑?
月盈想着,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自然要幫紅綾的,於是便也跟着喊:“姑娘,快來救我,姑娘!”
一個兩個都這麼喊,場上幾人也都分神朝洞口看了看,亦是什麼也沒看到。
人便是這樣,疑心一起,瞅什麼都不對,幾人轉動眼珠子,餘光掃着四周,生怕峽谷裡有旁的危險。
婦人卻更認定是鬼怪,急着制服男人,趁男人溜神,就想把人壓身底下,男人卻擡起刀給了婦人一下,正劃在肩膀頭上,婦人哎呀怪叫一聲,隨即怒火中燒,心想:我只打算制服他,他卻想要取我性命!
婦人發了狠,與男人鬥起狠來,如今再下手卻是狠力了,只她發狠,男人也不是吃素的,捱了兩砍刀後,眼睛都是赤紅的,握着短刃趁婦人顧及不到,對着後心就要捅下去。
兩人如此搏殺也只是眨兩下眼的功夫,洞口裡的春曉聽得紅綾喊就發了冷汗,隨即又聽月盈喊,只覺再藏不住,探頭就見範氏勒住人質左右探看,顯見起了疑心,而婦人與那個矮個男人正斗的激烈。
春曉抓緊時機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往前走了幾步便蹲下來,在紅綾與月盈詫異的目光裡,伸直手臂,就聽嗖的一聲破空鳴響,男人‘啊’了一聲被婦人壓制住。
婦人喘着粗氣如個漢子般坐在男人身上道:“跟老孃鬥,老孃殺虎的時候你不知道在哪個娘們的肚皮上呢。”說了一陣見男人毫無反應,而四周也沒了動靜,察覺不對時再想回頭,就聽範氏低喝:“別動!”
婦人沒動,這時壓在身下的男人咳嗽起來,顛着身子,似短了一節筋,抽搭了兩下嘴裡冒了血沫子,不一時頭一歪。婦人打了個激靈,知道這人是死了,只有人死纔會缺斤短兩,如此果然一動不敢動。
春曉沒再瞅地上的男人,即便他抽出吐血也沒瞅一眼,此時她冷靜的如同另一個人,雙眼冰寒的伸直手臂,對着範氏勒住的男子扳動扳機,範氏勒着男人向一旁錯了一步,就見一支箭頭釘入男人肩頭,男人本就被範氏勒的麪皮發紫,此時又中了箭,當即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範氏卻不敢鬆開男人,以男人爲盾牌,盯着春曉。
婦人眼見身後的人不聲不響的又幹掉一個,嚇的嗓子眼都縮了起來,發不出聲。
一旁的紅綾與月盈,震驚的無以復加,待見春曉的手臂對準婦人的背後,月盈忍不住道:“你是誰?”竟是不敢認眼前的人是春曉了。
春曉似被問住了,復問自己:“我是……誰。”
原是又進入了幻境,還是漫天的黃沙,還是在馬上顛簸,她靠在男人的胸前,男人有力的手臂緊緊箍着她的腰,在呼嘯的風沙中大聲喊着:“還有一個!坐好!”他驅趕着馬,帶着她奔命,卻是身子一歪,那馬的雙腿陷進了沙子,他抱着她滾落馬背。
“師兄,他追上來了!”她焦急的與男子道。
師兄穿的洗的發白的灰藍布衫,如今頭上身上盡是沙子,就連睫毛上也染了沙子的顏色,就見那睫毛輕輕動了動,她的手被他拉起,他說:“你聽我說,你要一直向東跑,別回頭,到南國等我,多則半個月,少則十天,我一定去找你。”
“你呢?你去哪?”她心頭有不好的預感,反手抓住他的手不放。
他將手抽開,低聲道:“師傅交代我辦的事還沒辦好,且你我分頭走,也容易逃脫。”
她萬分難捨,卻聽話的站起身,就見師兄遞給她一張弓並一支箭,之前被追殺間箭矢已經用到只餘這一支,她接過弓箭,便是撕心裂肺的難受,強忍着眼淚,道:“師兄,我等你。”扭身便跑。
眼前風沙肆虐,她跑了兩步便覺前行艱難,一隻手臂擋在眼前,只稍稍頓住叫,沙子很快就會把小腿埋住。
忽地停下,轉頭就往回跑,見師兄被沙子埋的只露着肩頭,他卻一動不動。
“師兄!”她撲到身前,淚如雨下,男人也紅了眼眶,啞着嗓子道:“你還回來做什麼?快走!”
“你騙我,你總是騙我!我再不聽你的了。”她一把抹了淚,站起身來,拉弓搭箭,向勒着馬頭頂着風沙奔來人射出箭去。
她的箭百發百中,即便風沙大,也只偏移分毫,正中那人胸口,馬上的人栽倒下去。她忙跑過去牽馬,回來拉師兄起來,卻見他並不能站穩,再往腿上看,袍擺殷紅一片,想是方纔落馬時傷了,怪不得叫她一個人逃命,是怕連累她。
她咬着脣,怔怔的半晌沒動,又見他難於獨自上馬,不由鼻子發酸,這才伸手去扶他,卻忽地被他摟住,兩人一起跌在地上,一把刀嗖地沒入兩人腦袋旁邊沙子裡。
她一把將師兄推開,爬起來,伸手抽出挽發的金釵,弓弦半月,手指一鬆,金釵芒星般一閃而逝。
就聽嘭的一聲,一人落馬,金釵正中眉心。
“不知後頭還有多少,我們快走。”師兄扶着馬與她道。
她忙再扶師兄上馬,緊跟着也要上去,卻聽他道:“你我照舊分頭走。”說完喊了聲‘駕’將她甩開。
許是風沙太大,許是眼裡的淚太多,弄花了她的眼,她想尋那個人,哪裡還尋的見。
這時有人問:“你是誰?”
春曉渙散的眸光漸漸凝聚,只還有些發癡,復問自己:“我是……誰。”忽地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扭頭去看月盈,眨眨眼睛,兩行淚滑落,冰冷的淚珠叫人心疼,春曉壓抑住這種不適,忙道:“你有沒有事?我來救你。”
月盈愣了愣,喜道:“姑娘,真的是你!”轉而驚悚:“你,你殺人了!”
春曉嚇一跳,下意識的反駁道:“我沒有,沒……”忽就見婦人身下的男人和被範氏勒住的男人都中了箭,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驚恐的向後退了兩步。
紅綾卻道:“本就該死!春曉,快把那婆子殺了!”
月盈一直昏迷,紅綾卻是醒的早,知道在院子裡打雜的婆子口口聲聲要她的命,因半夜裡看不清,卻是沒發現與她擡轎子的也是這婆子,就算如此,也不能讓這樣威脅她的人活着,若叫婆子逃了,她就算坐在太師府的小花園裡吃茶也不安心。
春曉聞言瞅了眼紅綾,又看向範氏,範氏把男人往身前挪了挪,企圖用男人擋箭。
春曉還心有餘悸,明明是幻境中射的箭,如何這裡就閉眼了兩個,真是自己射的?她蹙着眉,頓住腳,忍住胃裡的噁心,又細細的看了兩眼死掉的男人,不可置信的自語道:“真死了?”
範氏冷笑道:“我這個沒死,但你要再給一箭倒能了局。”
“真是我……射的箭?”
範氏見她滿臉疑惑和驚恐,有些微怔,道:“你一個內宅婦人如何會用的弓箭,還射的這樣準?看來你與那害死我兒子的毒婦一樣,都不是正經路子。”
春曉還在迷惑,參不透幻境爲什麼會累及現實,自己以前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射箭,爲什麼會有人追殺,師兄……那個男人是誰?
若說以前想知道過去只是想尋根溯源,落葉歸根。如今卻漸漸起了慾念,想要一探過往。
幻境中那人說要她去南國等候,南國……是哪?
“南國,在哪?”春曉忽地問道。
正一臉警惕的盯着她的範氏就是一愣,大周建朝二百餘年,不曾聽過什麼南國。她連忙回神,怕是春曉叫她分神的詭計。
紅綾見春曉還不動手,急道:“你還磨蹭什麼,趕快殺了她,一會兒天亮若是叫人發現我們不在屋裡,只怕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春曉這才收斂了翻騰的思緒,卻是不敢再看那兩個死屍,轉身就跑到月盈身邊,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給月盈鬆綁,拉月盈起來,月盈的身子被捆了多時,天氣又冷,已經凍的面色發紫,渾身都沒了知覺似的,整個人靠在春曉身上,道:“姑娘,如今怎麼辦?”
春曉將幾個人都掃了一遍,低聲道:“自然是趕緊回……。”說着啞了一下,想着天賜良機,爲何不逃走呢?還回去做什麼!
她又瞅了眼可憐巴巴望着她的月盈,這荒山野嶺的,讓月盈一個人回去卻是不行,不若送到上雲庵門口,自己再走也不遲。又想起範氏那裡有五十兩銀子,春曉抿了抿脣,與範氏道:“你把五十兩給我,這個人,我便留給你。”伸手指了指紅綾。
範氏有些驚訝,但一想兩個女人侍候一個男人,齷蹉事指不定有多少,鄙夷的勾了勾嘴角,伸手把荷包掏出來,纔要丟過去,那個一直不敢亂動的婦人道:“那是我的!”
範氏揚手就把荷包丟出去,卻是越過春曉,落在了遠處。
“誒誒!……”肥碩的婦人忙要起身。
春曉手臂一動,一根箭射在婦人腳邊,把那婦人嚇的媽呀一聲。
就聽範氏冷道:“你可真是要錢不要命。”
婦人嚇的聳着肩膀,即便如此,嘴裡還道:“那是我的。”
就沒見過這樣的人,一根筋通到底。範氏懶的再理她,看着春曉慢慢後退,擋在月盈身前,退到荷包處,叫月盈撿起來,隨後拉着月盈往通往崖頂的洞口去。
紅綾見春曉真的要走,嗷嗷大叫:“你不能走,你不能拋下我不管,我懷着三爺的孩子,我是姨奶奶,是你主子,你敢違逆主子的命令,還不顧主子的生死,不怕天打五雷轟麼?春曉!……”
春曉也是有脾氣的,本想使個回馬槍救出紅綾,但聽紅綾一口一個主子自居,也是火大,真想一走了之,又想自己這番是要逃走的,以後宅門裡的恩恩怨怨與自己無干,何必留紅綾一根刺,叫自己以後不自在,不如救了她,只求走的兩袖清風。
她把荷包妥妥的掖在懷裡,與月盈小聲道:“我先送你到崖頂。”
月盈聽出話裡的意思,忙拉住春曉:“姑娘,不如……不如不管她,以後三爺身邊就你一個,豈不更好?”
春曉有些意外,素日裡看月盈的眼睛,都是平和安靜的,未曾想也能自私到舍了人的性命,可月盈滿心又都是爲了自己着想,春曉有些複雜暗暗嘆氣,拍了拍月盈的手,並不說什麼。
送月盈出了洞口,春曉囑咐月盈隱匿在樹後,自己返身折回。
先不說春曉回去如何救紅綾,只說月盈一個人縮在樹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遠處時不時的有老鴉怪叫,這樣的老鴉據說是吃死屍肉的,想着若是春曉沒來就她,許是她也就死在峽谷裡,然後被這些鳥啃噬,不由渾身打起哆嗦。
人便是如此,越害怕越想,越想越害怕,整個人將神經繃的緊緊的,偏這個時候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把她嚇的失聲尖叫,只才張了嘴就有人死死捂住,那冰涼堅硬的手指正印證了鬼手,月盈想着自己沒活路了,眼皮一翻,嚇暈了過去。
捂着月盈嘴的人愣了下,與隨後走來的人道:“三爺,她暈過去了。”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龔炎則,只見他穿的玄色長袍,嵌綠松石的腰帶,身後披着銀灰的狐狸毛鶴氅,俊美的面容在昏沉的夜色裡斧鑿刀刻般冷峻,沉聲道:“把人送回去。”
“爺,洞口在這呢。”福泉先行一步,撥開野草,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來。
龔炎則叫人進洞後點上火把,但見洞裡面的石頭菱角圓潤,腳下結冰,雖看不出是人爲開鑿出來的,還是天然形成,但顯見年頭不短了,福泉在前頭走,看到出口忙頓住腳。
龔炎則走了過來,叫持着火把的人留下,只帶着福泉走了出去。
外頭並不見什麼人,龔炎則道:“叫鷹隼去找。”
福泉立時向天空打了個響哨,不一時就聽鷹隼在蒼穹長嘯,遮天蔽日的翅膀展平的向着峽谷底衝下來。
福泉與龔炎則的視線追逐着鷹隼,鷹隼一個掠地,就聽一人媽呀一聲尖叫,卻是十分短促,不遠處有個人影被鷹隼呼扇的翅膀逼了出來。
福泉連忙跑了過去,就見是個身形胖墩墩的婦人,那婦人急着就想逃走,福泉道:“再跑叫鷹隼抓掉你的腦袋。”
婦人一個冷戰僵住了腳,回過頭來噗通跪地:“饒命饒命,大人饒命啊!”
“你是什麼人?在這做什麼?”福泉上下打量着問道。
婦人眼見又走來了個穿着大氅的男人,富貴逼人、氣勢非比尋常,知道是遇到厲害的了,不敢隱瞞,忙道:“我是小云山下的獵戶,冬日裡山上沒什麼打的,終日苦捱,連口飯都要吃不上,如今餓的……”想說自己皮包骨,再想身材放在這也沒人信,咂摸嘴道:“餓的頭昏眼花,也是老天看不下眼,叫我在兩天前傍晚遇到個人,他許下五十兩銀子的報酬,叫我今晚到上雲庵裡偷一位傾國傾城的姑娘,姓俞。”
福泉麪皮一抖,瞥眼瞧三爺,就見龔炎則幽深的眸子寒光閃了閃,見婦人還待要繼續說下去,他阻止道:“你只說,現如今人呢?”
“誰?”婦人轉頭用手一指,道:“就在裡面,裡面全是老倒,幸虧是大冬天的,天熱進去就的薰個好歹出來。”
福泉低聲呵斥:“問你什麼答什麼,我們爺問你俞姑娘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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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見兩人只是問話,並不曾要打要殺的,也沒了懼意,不樂意道:“我說的也是那位姑娘,你會不會聽,就在裡頭,都在裡頭。”
福泉“嘿”了一聲,心道蠢不蠢啊,在別人手裡還敢這麼咋呼,正要威嚇幾句,就見龔炎則長腿一邁,大氅翩然,已經走過去了。
他狠狠瞪着那婦人:“蠢婦,在這不許動,敢動一下,丟了性命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說罷也抖了抖身後的夾棉披風,只他身段不高,並不見怎麼瀟灑,倒是抖落進一陣冷風,凍的一哆嗦,更加佩服三爺火力旺。
龔炎則看着走的慢,其實極快,不一時就聽見峽谷裡有人又哭又笑,福泉搶着就要進去,被他攔住。
兩人立在一塊從巖壁凸出的石頭後,張頭往裡望了望,但見一個婆子令個女子跪在地上,一把砍刀架在那女人脖子上,指着眼前的地面嘶聲裂肺的道:“山子就躺在這,身子都爛了,臉上爬滿了蛆蟲,那時正是熱天,你卻連個席子都不捨得卷他身上,就給露天席地的拋撇出來,也是,你都害死他了,怎麼可能想着好好安葬呢。”隨即聲音淒厲:“你這毒婦,害死我兒子,你還有什麼說的!”
紅綾已經嚇的癱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哆嗦着嘴脣只念着‘春曉。’
龔炎則再一看,春曉正伸直手臂,立在那婆子旁邊,臉上的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冷然安靜,眸子如同靜止的深潭,不管外界狂風暴雨,她只斂住心神,一心應對一件事。
此刻應對的就是那個婆子,其餘寸許目光也不曾看眼紅綾。
“你沒話說了?那就去死吧!”範氏發狠的說道,手上猛地使力。
龔炎則擡手就從袖子裡射出一物,乃是袖箭。卻是恰與春曉的箭同時射出,一支擊到刀面上,把刀擊飛,一支刺進範氏的手腕上,迫使婆子丟了砍刀。
春曉被這相擊之聲驚醒,醒來完全記不清發生了什麼,卻是幻境中的事深深的印在腦海裡。但見範氏捂着手腕吃驚的看她,春曉伸手一把拉起紅綾。
紅綾如今大着肚子,又渾身癱軟,如何拽的起來,只隨着春曉的力道往前爬。
範氏警覺的看着四周,只今兒是報了死也要弄死紅綾的念頭,怎肯叫紅綾逃脫,彎腰就要去撿那砍刀。
春曉喝道:“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那你就動手好了!”範氏全不在意生死,春曉在清醒時卻下不去狠手,見範氏冒死衝過來,只得朝她腿上射出一箭,範氏身子向後傾了傾,隨即站穩,挪着一條腿繼續向前。
春曉被逼的連連後退,對紅綾喊道:“你若再不跑,我便把你丟下!”
哪曾想紅綾不僅不想着起身跑,卻是一把抱住春曉的大腿,使得春曉也走不了,嘴裡嚷着:“你不會的,你不敢,我肚裡有三爺的孩子,你不敢這麼做,不然你也不會又回來救我!”
春曉氣的吐血,卻拿紅綾無可奈何,又見範氏漸漸逼近,只得心下一橫,對準範氏的另一條腿射擊。
範氏雙腿中箭,跪伏在地,先是陰冷的盯着春曉,忽地落了淚,給春曉磕頭:“求您,這次機會錯過我再想對付這毒婦只怕是不能了,求您別再管這件事,這毒婦若不死,叫死的人如何瞑目!您這不是做善事,您是在幫惡人造孽啊!”
春曉早聽了她的那套說辭,說紅綾毒死了她兒子,只春曉奇怪她如何就斷定是紅綾做的,如今紅綾又抱着她的腿哪也去不了,便與範氏道:“你把證據拿出來,無憑無據的你也不能亂殺人啊。”
範氏哪裡有什麼證據,腿上手上又都有傷,急的臉慘白,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忽地想到一事,道:“我家山子那晚回家傻樂,我問他樂啥,他說,姑娘身邊的丫頭講了個笑話,說的是漢子看中個娘子,那娘子卻嫌棄漢子年紀老,漢子說等他死了,旁人定會說她漢子年紀輕輕就沒了。”說到這頓了頓,“那丫頭叫什麼針兒還是深兒的。”
春曉愣了愣,這說的就煞有其事了,竟然還知道珍兒這個人。
“紅……姨奶奶,你真想不來什麼時候見過她家的孩子麼?叫山子的。”
紅綾抱着春曉的大腿似乎真定心了不少,這會兒緩了緩神,卻是實在想不起,哆嗦着脣瓣道:“什麼山精樹怪的,我哪裡見過了。”
“毒婦,你不記得名字不要緊,卻是下毒害死個人,就不怕山子做鬼夜裡去找你,你怎麼睡的着!”範氏忿恨的大罵,言辭愈發歹毒:“指不定山子就附在你的肚皮上,叫你生下個怪胎!”
可把紅綾氣的沒背過氣去,抓着春曉的腿使勁,春曉吃痛,伸手將她拽了起來。
紅綾站起身,指着範氏直翻白眼,顯見是氣大了。
春曉看範氏罵起人來也有精神頭,不是非要死的樣子,想了想道:“她,我今兒不能交給你,交給你,我於心不忍,或是她死在你手裡,我心難安。”見範氏瞪圓了眼珠子還要磕頭,忙接着道:“不如這樣,你養好腿傷後到太師府找三爺,是真的有冤,還是一場誤會,三爺定會給你個交代。”
“你騙我!龔三爺那樣的大人物如何肯見我!”範氏大叫。
春曉把頭上簪子取下來,正是曾經放置鎮魂的小葉釘的那把,龔炎則還因尋這把簪子將大房太太的莊子買下,想必他能認得,如今只是怕,她離開太師府後,龔炎則並不會因一個早已不在的女人去理會範氏。
春曉看着那簪子恍了恍神,一時竟捨不得把簪子送給範氏,半晌,她把簪子遞過去,思緒複雜的道:“拿着。”
範氏見春曉幾番思量,似拿不定主意,又似捨不得把簪子交給她,伸手接的時候便也有些猶豫,卻是紅綾驚呼:“這不是三爺送你的麼?你竟然!……”隨即冷笑道:“你以爲就憑範氏一番信口雌黃三爺就信了?我與三爺夫妻一場,又有孩子在,憑她說什麼,三爺只會信我。”
春曉挑眉:“那姨奶奶就更不該緊張。”
聽話聽音,範氏立時明白,不管她能不能叫龔三爺信紅綾是兇手,但憑這支簪子就能見到真神。一把將簪子接過去,也不曾細看,就將簪子放到最貼身的地方。
範氏也知自己攔不住春曉,這一回勢必要放毒婦走的,便沒再哭嚎,冷冷的盯着紅綾的背影,見她寸步不離春曉左右的朝峽谷外去了。
範氏拄着大砍刀站起身,她一條腿的大腿上插着一把短箭,另一條腿則傷在小腿上,勉強能走,即便能走,也是疼痛萬分,只心裡有執念,要爲兒子報仇,就是再疼也要活着走出去。
不想才挪了十來步,就見一身錦緞長袍的男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面前,那男人只淡淡的瞅她一眼,道:“簪子拿來。”
範氏也不知怎地,馬上明白他要的是她才得的那支,哪裡肯給,那是要爲山子申冤的,強撐着道:“什麼簪子。”
男人似懶的與她廢話,只道:“你不是要拿簪子去見我麼?如今見了我,簪子還不拿出來!”
“啊?!……”範氏驚怔住。
龔炎則使了個眼神,福泉帶着兩個隨從過來,道:“走吧,你不是有冤屈要說麼?我們三爺賞臉,你可得好好想想,到時候要說什麼。”
範氏還驚魂未定,就被兩個大漢架走了。
福泉與龔炎則立在原地靜了靜,福泉忍不住道:“爺,姨奶奶與姑娘走遠了,咱不跟上去?”
龔炎則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眸色流轉,漫不經心道:“她的本事你都沒有,你跟上去做什麼?”
福泉一噎,心裡也納悶,春曉一個貨郎的外甥女,哪學來的射箭的?看樣子還與三爺的袖箭很類似,也是從袖子裡射出去。這荒山野地大半夜的,竟也不怕,跑到這滿是屍骨的地方救人,且聽月盈說的,人還真被她救了,正如方纔所見,春曉姑娘的箭射的真準,最後把姨奶奶也救了!
龔炎則瞅了眼福泉眼底明明有羨慕佩服的光,不由好笑,道:“別學的與福海似的蠢笨。”
福泉斂了神色,鄭重道:“俞姑娘……怎麼會射箭的?”是怕三爺身邊有個不明底細的。
“你不用管,總歸爺知道就行了。”龔炎則說完朝前去了。
福泉一想,難不成春曉的射箭功夫是三爺教的?哎呦,這學什麼不好,學殺人的玩意……。
主僕倆走出峽谷,從懸崖上下來,自有隨從聚過來,一行人在荒野裡前行,忽地一人從前頭來,福泉瞟了眼,與龔炎則道:“是先前派去跟着姑娘的。”
“都安全到地方了吧。”龔炎則問來人。
來人抿了抿脣,似有些不好開口,吭哧回稟:“都回去了,除了……俞姑娘。”
“嗯?”龔炎則鮮見的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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