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九住進了一個城堡,一個專門爲她量身打造的牢籠。走進那裡的那天風和日麗,她回頭看着賀晞蒼白愧疚的臉一點都不怨她。
她們是姐妹,可能會互相利用,但傷筋斷骨,賀晞不比她少痛一分。
秦厲行專門會賀九打造的牢籠其奢華程度和精細程度可想而知,如果俞宅是傳承了文化底蘊的產物,那這裡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徵,當然,主要是錢的差別。
“九小姐,您的洗澡水放好了。”僕人恭敬的走上前來,賀九拿着一本書看,一動不動。
“九小姐,您需要點什麼嗎?”僕人有些忐忑的問她。
賀九沒有回答,她沉迷進了她的書中世界,對外界置若罔聞。
“你下去吧。”
不知道什麼是時候秦厲行回來了,他看着賀九專心致志的樣子沒有打擾她,僕人趕忙鞠了一躬退下了。
他才從美國飛回來,旅途勞頓,卻還是走進浴室幫她試了一下洗澡水的溫度。
“你不洗嗎?”他捋起袖子走出來。
賀九嘴角含笑津津有味的看着,根本不想理他,連眉毛都沒有擡一下。
這種冷暴力太常見了,秦厲行挑了一下眉,自己拿着衣物進去了。
《一個人也得下廚房》,這是賀九最近的讀書風格。比起以往那些高深莫測的研究性書本,時過境遷,她竟然對這些能發現生活中的小細節的書感興趣了。
身體內的廚藝因子在叫囂,賀九拿着書下樓去,徑自走向了廚房。僕人們惶恐不已,唯恐餓着了這位主子。
“我只是做着好玩,你們都下去吧。”賀九說。
這位主子的話實在是比她們的正頭主子還有威懾力,僕人們規規矩矩的從廚房裡出來了。
賀九好久沒有下過廚房了,她打開冰箱看了看裡面的食材,掂量了一下黃瓜又摸了一下西紅柿。最終繫上圍裙,準備來一碗最簡單的陽春麪。
做陽春麪最重要的就是炸蔥油,紫皮洋蔥的味道比較香,炸出的蔥油味道非常濃郁,而炸成金黃色的洋蔥酥同樣也非常美味。另外,做陽春麪用豬油也是很關鍵的一點,一定要用豬油才能確保蔥油、麪條的香味。陽春麪清湯白麪看似無味,實際上精華都在蔥油裡,所以要想做好一碗陽春麪,蔥油纔是關鍵。
秦厲行穿着睡袍從樓上下來,問九小姐在哪兒呢,大家紛紛指向廚房。
賀九的廚藝是俞宅最好的,連俞宅的廚娘都願意甘拜下風。僅僅是一碗普通的陽春麪,可湯清味鮮,清淡爽口,也只有九小姐才能領悟其中的精髓。
她端着青瓷底的碗放上餐桌,看到秦厲行已經坐到了上首,她遞了一雙筷子給他。
“嚐嚐。”
大概是太陽出來的位置出現了錯誤,她竟然肯願意跟他講話,秦厲行高興得眼角的皺紋都少了幾根了。
“好。”
賀九看着他臉上出現讚賞的表情,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書上樓了。
“你....”秦厲行對她的行爲實在是捉摸不透,扔了一雙筷子,追上去了。
賀九看着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不解的看着他。
“你什麼意思?”秦厲行大概受不了她這樣的忽冷忽熱。
“你拉着我,你問我什麼意思?”賀九指了指他的手,“而且,你還捏痛了我。”
“你剛纔是什麼意思?”
“請你吃一碗麪,怎麼了?不好吃?”賀九說。
秦厲行眼睛裡頓時寒徹浸骨,他猛地一帶,賀九跌跌撞撞的被他拉着上去。
“你不是不介意我愛你或恨你?”賀九疑惑的說,“我以爲你真有你自己想的那麼強大呢。”
秦厲行覺得好笑,“你覺得這樣就可以讓我知難而退?”
“不,我只是給你示範了一下接下來我們五十年的生活。我高興了就給你做一碗麪,不高興了你就自己一邊去,這就是現實。”
“賀婉琰,你到底有沒有心?”
“秦厲行,我纔想問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愛?”
兩人四目交錯,氣場冷冽。
秦厲行一伸手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低頭就是一陣猛啃。賀九被他親得呼吸不過來,偏偏他還一直把她往牀邊帶。
“如果我不知道什麼是愛,你以爲你現在還會是完璧之身?”他氣得臉色通紅的瞪着她。
賀九笑,“你以爲如果不是你守君子之禮的話,我會跟你好生說話?”
“賀婉琰,你贏了!”
秦厲行一拳砸上了牀上的柱子,砰的一聲脆裂,四根柱子傾斜倒下,秦厲行眼疾手快的把她拉起來護在懷中。
“紅木拔步牀,你不是花了高價錢讓人特地打造的?”賀九看着那一地碎渣。
“用不着你來心疼!”他眼睛通紅。
賀九撇了一下嘴,撿了一塊兒乾淨的沙發坐下。
“我努力了這麼久不是爲了讓你給我臉色看的,賀九。”秦厲行說。
賀九說:“我甘願跳入你佈下的這個局,也不是爲了和你爭鋒相對的,秦總。”
“我們重新開始不好嗎?”
“拿出你的誠意來,我們再談重新開始。”
“方盛.....”
“不要談方盛,你知道我要什麼!”賀九打斷他。
秦厲行冷笑,“你不就是想要逃脫我嗎?你覺得我看起來缺根筋?”
“我想要的,是自由。”賀九擡頭,“我不是金絲雀,你也不用找這麼大這麼華麗的籠子把我困起來。放我走,這是唯一的要求。”
“那我還能讓你回頭嗎?”秦厲行單腿跪在她的面前,看着她。
賀九伸手撫過他的臉,“厲行,我只愛過你......”
“我不放心。”秦厲行說,“你的心思不比我少,你要是想騙我,我一定引頸入套。”
“那你太失敗了。”賀九斜靠在沙發上,俯視着他。
秦厲行說:“和我登記結婚,我立馬放你自由。”
“你就這樣沒有自信?”這是賀九第二次這樣問他。
“是,我就是這麼膽小。”這也是秦厲行第二次這麼承認。
“和我去登記,以後你想去哪兒去哪兒想做什麼做什麼,但唯一的條件是,你得記住你是我秦厲行的妻子,你要恪守做妻子的本分。”秦厲行說,“不登記也沒關係,我們這樣耗着也行,反正知道你心裡沒有別人我會很放心。”
“你想用法律來拴住我?”賀九難以置信。
秦厲行說:“我這一輩子都遊走在法律之外,這是我第一次虔誠的相信它。賀九,給我一次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給你一個機會套牢我一輩子?”賀九想笑。
“沒有婚前協議,我所有的財產都是你的,你接濟賀晞也好肆意揮霍也罷,我不會干涉你。”
賀九低頭捧着他的臉,“秦總,你知道你現在姿態有多低嗎?”
秦厲行單膝跪地,他說:“我只求你嫁給我。”
“嫁給你,然後呢?”
“我要的是名分,能不能擁有你的心,我們來日方長。”
賀九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和你結婚,你就放我回去?”
“是。你不想公開也沒關係,我等到你願意辦婚禮的那天。”
“你不怕我一輩子不回頭了?”賀九問他。
秦厲行說:“走出這一步,我也沒想回頭。”
賀九低頭沉思,秦厲行站了起來。
“是要繼續待着這裡和我這樣爭鋒相對的耗着,還是領了證離開過自己的日子去,你自己選!”
秦厲行推門離開。
賀九拉開窗簾望着遙遠天空那一輪明月,月光柔和的灑在她身上。她托腮沉思,到底是名分重要還是自由重要?沒有父母之命,沒有媒妁之言,她就這樣把自己和他捆在一起是對還是錯呢?
可他言出必行的習慣真是可怕,她不願這樣四目相對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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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晞戳着妹妹的額頭大叫,“你是不是腦袋打鐵啊!”
“什麼?”
“計中計你不明白嗎?”賀晞快要瘋了,自己的妹妹怎麼能這麼傻。
“什麼計中計?”賀九茫然的看着她。
“先把你惹毛然後威脅你綁架你,剝奪你的自由讓你退而求其次,這麼熟悉的手段你不知道嗎?”賀晞快要抓狂,“鴉片戰爭學過嗎?英國人用鴉片腐蝕國人的意志,然後用堅船利炮打卡國門,清政府節節敗退後怎麼做的,割地賠款啊!”
賀晞大吼,“他秦厲行就是用的這一招啊,他哪裡想把你困一輩子啊,他不是瘋了嗎?我爲什麼會眼睜睜的看着他把你帶走,我相信你沒有那麼笨啊!以他那麼在乎你他會忍心和你一輩子冷言冷語的過下去?你受得了他也受不了啊,笨蛋!”
賀九說:“你的意思是他都是在演戲?他其實一直的目標都是在結婚證上?”
“屁話!”賀晞氣得連灌兩杯水,“他一直去養老院拜訪爸爸,又從國外拍回各種珍品孝敬老爺子,你以爲他是在幹嘛?拉同情分啊。你都被他策反投降了,現在連結婚證都領了,爸爸和外公他們看在他一直孝順恭敬的份上不會答應你們?”
“你是說他沒有告訴爸爸和外公真相,他們一直以爲我們只是在談戀愛?”賀九愣愣的問。
“沒錯!他們只是以爲你們可能在鬧彆扭,根本都不知道內情。現在好了,你結婚證都領了,他們答應還不是時間的問題?賀老九,你真的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你怎麼能被他給騙了呢?”
賀九理了一下思緒,說:“他關了我兩個多月,恐嚇我威脅我,甚至拿你們的性命來要挾我,其
實就是想要這個結婚證?”賀九舉着紅色的本本,對着刺眼的太陽光。
“說什麼都晚了。”賀晞攤手,“我已經無計可施了,你已經是秦太太,我投降了。”
“不然呢?”賀九喃喃的問。
“本來想坐地起價敲他竹槓的,現在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賠上你這個白癡!”賀晞遺憾的說。
“可以離婚嗎?”賀九轉頭問她。
“可以啊,看誰敢讓你離。”賀晞倒了一杯水遞給她,說,“你去試試,看哪個律師和法院受理。”
“難道他就一手遮天了?”賀九覺得腦仁疼。
“你才知道?”賀晞聳肩,“順便告訴你,你新晉老公以贈予的名義將宅子還給了老爺子,現在俞宅在老爺子的名下。”
賀九錯愕的擡頭,“你說什麼?”
“在你簽字結婚的同時,俞宅物歸原主了。”賀晞冷冷一笑。
“外公他們會搬回去嗎?”
“你老公說了,這是聘禮,讓我們千萬不要推脫。外公覺得這份禮太大了,不肯住回去。況且他還沒有鬆口答應你們結婚,自然要矜持以待。”
賀九說:“結了一次婚,要是沒有什麼好處的話豈不是虧了?”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市儈了?”賀晞好笑的看着她。
賀九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齒,“耳濡目染,從成爲秦太太的那天開始。”
賀九再見到秦厲行,目光幽深,簡直是活版的貞子。
“沒睡好?”秦厲行拉着她進了餐廳,僕人們開始上菜。
賀九說:“拜你所賜,不想明白睡不着!”
“這有什麼難想的,哪裡不懂,我可以答疑解惑啊。”秦厲行笑着給她舀了一碗湯。
“我性情平和,一輩子都沒有做過有違良心的事,廣行善德,樂善好施。從小與姐妹也是友好相處,能忍則忍.....”
“我知道。”秦厲行笑着看着她。
“可爲何老天要這麼懲罰我,讓你來把我耍得團團裝?”賀九沒有動筷子,眼神也沒有遊移,她認真盯着秦厲行,真的在尋找答案。
“你做的很好,你還記得嗎,就是你善良纔會把石硯送給我,我纔會記你大半輩子啊!”
賀九盯着自己的雙手,翻來覆去。
“我懂了,原來錯就錯在我太善良啊。”
“老婆......”秦厲行忍不住大笑。
“不要這麼叫我!”賀九捂着自己的臉,將臉埋在自己的手掌之中,“我覺得自己很蠢,你不要
再說話了!”
秦厲行揮退了僕人,走到了她的面前,蹲在她的身邊拉着她的手。
“是我對你太狠了,對不起。”
賀九搖頭,“是我太笨了纔會上你的當!”
“是,你的確是太笨了,笨到會以爲我真的會忍心那麼傷害你,願意和你老死不相往來。”秦厲行單膝跪地,“婉琰,我愛你,雖然愛得不折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你不要再說了。”賀九擡起頭來看他,“你不用在我面前展示你有多聰明多麼能運籌帷幄能窺探人心,你贏就贏了罷!”
“你認爲我贏了嗎?”秦厲行目光殷切的盯着她。
“怎麼算贏?”賀九挑眉。
“得到你的心,讓你愛我有我愛你十分之一就行了.....”
“.......”賀九無語。
“看吧,我離勝利還遙遙無期,你有什麼可氣的呢?”秦厲行安慰她。
“我從一待字閨中的少女變成已婚婦女,你覺得我不用生氣嗎?”賀九好笑的看着他。
秦厲行執起她的手輕輕落下一吻,“你還是少女......”
賀九的臉霎時紅了,猶如漫天花海,一浪接着一浪盛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