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選擇

這些要錢不要命的冒牌貨,在齊玄輝跟前做戲,那可真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啊。

人家不過稍稍的動一動腦子,想出些精彩的法子,略一試探,這些慫包就自己兜不住的露了底細。

到最後,篩選出來能耐最大的,也不過就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哐當罷了。

想到這些,齊玄輝淡定的的心裡,終是翻起了一點波瀾。

前世中苦苦尋求,求不得,今世裡無心造訪,自己來。

人生這詭秘多變的機遇,還真是玄之又玄,讓人看不清也摸不透啊。

齊玄輝不可謂不感嘆莫名,連帶着看向張守正的眼神,也不再是平靜無波,多了幾分身世的探究眼神。

而寒寧先生聽到這裡,卻是滿心的震驚,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經現今的慈元皇太后親父託付,投靠在十多歲的齊玄禛身邊,做幕僚了。

對當年江南爆發的這樁大案,主僕倆還曾經秉燭夜談過,兩人都覺得這件事情,已經鬧得太過。

可以說是這些涉案的人員,都狀似瘋癲,像這樣漫無止境的互相攀咬,搞不好還要引發更大的變故。

其後果,已經遠遠超出了事情的本身。

這起科舉舞弊案的起因,怕是沒有那麼的簡單,估計是有人在暗地裡操控,故意挑起事端。

現如今的事態,被弄得一發不可收拾,從江南鬧到了聖上的御駕前,就連朝堂都之爲之震動。

不知道這樣嚴重的結果,是否還是那些人起始者,想要看到的?

如果說。隱在暗中之人,樂於看到事態擴大,並一心要從中爲自己牟利的話,那此人其心可誅,如此恐怖的惡行,更是令人髮指!

但是當時的齊玄禛纔多大點?不過是半大的孩子罷了,在朝堂上還連丁點位置都沒有呢。

他們主僕倆真是人微言輕。空有想法。卻不可能將其實現,也只能是儘自己所能,爲此事做些什麼。

因着當時羣臣都是激憤莫名。大小朝會,都是吵得天翻地覆,爲了不給自己個身上惹麻煩,所有的一切都是偷偷摸摸進行的。

齊玄禛甚至不敢讓人知道。他在和絕大多數人作對,在聖上跟前發表這樣截然相反的言論。

於是便在給自家父皇上請安摺子的時候。夾帶了一封多出來的信函,裡面很是委婉的,闡述了他們倆人對此事的一些觀點。

當時景元帝的跟前,鋪天蓋地。都是叫囂着要嚴懲的摺子,突地看到這麼一封,要寬大處置。以免激起民變的信函。

這位正值巔峰時期的皇帝,倒是覺着眼前一亮。這件事甫一開始,景元帝是怒不可遏,也是打定主意,定要嚴辦。

可是隨着事態的發展,一件舞弊案,卻鬧的整個江南大半淪陷的境地,精明的皇帝,終是嗅到了這件事清中,蘊含着陰謀的味道。

所以他對這個排行第六的兒子,小小年紀,卻能有如此冷靜的見解,而且還知道低調行事,不招惹人注意。

還是挺自得的,覺着真不愧是他的親兒子,身上留着他的血啊!

出於對兒子的保護,景元帝當場就將這封信焚燬了,可是卻把這個,讓他眼前一亮的兒子,記在了心裡。

這件事情,對江南來說,是一場大浩劫,可是對齊玄禛來說,算是給他邁向朝堂的步伐,開了一個好頭,奠定了一個良好的基礎。

後來景元帝對此事的處理,還是儘量在控制着,本着不要牽連太多去解決的。

如果不是這位大靖朝掌舵人的腦子,還算清楚,提出以錢贖人,用錢贖罪的法子,那麼當時被處死的官員,被摧毀的世家,還要多一倍不止。

最主要是,經過這麼婉轉的一處理,那些世家大族沒有被逼到絕路上,雖說是傾盡了家財,但起碼是保住了性命,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這樣一來,原本要拼個魚死網破的決心,就散了,無形中就避免了一場,一觸即發的可怕民亂。

真是沒有想到,一眨眼都二十年過去了,此案的影響,居然還沒有消除!

寒寧先生心中少有的陣陣發緊,隱隱覺着,這件事情就是他們江南一行,一切將要發生之事的起點!

這兩位關鍵人物,腦子雖然是在飛速轉動,可是耳朵和眼睛,都是該做什麼做什麼,沒有片刻的耽擱。

齊玄輝瞥到高登善,面色大變,梳的光滑的鬢角,已經有汗水滲出。

平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雖然是端端正正,但是那手上爆出的青筋,完全說明了,它們此刻是怎樣用力的交握在一起。

他看着高登善那參雜了無數複雜感情的雙眼,迅速又肯定的給了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他靜心細聽就好,不要激動。

爲此要是露出什麼破綻來,不是白瞞了寒寧先生這麼久?那才叫做得不嘗失。

高登善一看到齊玄輝那沉穩的做派,像是一道最閃亮的光源,釋放着強大的自信。

齊玄輝隱含安撫的平靜眼神,給他這顆激烈跳動的心臟,瞬間降溫,總算是讓它安安穩穩的,落回了肚子裡。

他被張守正的一番話,勾起了對往事的回憶,真是心慌意亂的厲害。

既覺得五味雜陳,五臟六腑都揪到了一起。

又怕齊玄輝對他起了猜疑之心,從而影響到自己的報仇大事。

不過,看到齊玄輝一副心中有數,穩若磐石的模樣,高登善總算是安心了。

原本緊握的雙手,慢慢的放鬆開來,而那嗡嗡作響的耳朵,也漸漸能聽到旁的聲音了。

就聽見張守正悲憤的言道:“十八家中,本來是晏家長房,爲這件事情被宗族捨棄。從宗主之尊,生生的被貶成了平民,而十八本人更是被趕出家門。”

“那時候我們各家,都是遭此大難,原以爲當時的境遇就是最壞的結果,可是誰能想到,這些人根本不容我們喘息。”

“我們出來做工。總是會被百般阻撓。有人來接濟一二,要不了多久,這家人也會跟着一起倒黴。”

“十八本來打算遠遊。但是見到這樣的悽慘景象,那裡還能忍心離開,終究是向本家妥協,答應暗中主持晏家的庶務。”

“爲的。不過是想要幫助我等苟延殘喘罷了......”

“嘖。”就聽寒寧先生嘆了一聲,不無感慨的言道:“看起來。這位晏公子還真是命運多桀之人啊,原本的天之驕子,竟然要落到和算盤珠子打交道的份上。”

“的確是讓人要爲他嘆一聲,世道不公啊!”

高登善這會大腦恢復常態。也插話道:“十八高才,想要收攬他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我這個好友。不但是文采了得,琴棋詩畫也是無一不精。善釀酒,精製茶,明佛理,好交友。”

“對做什麼生意最能來財,也有着他自己的獨到眼光,曾爲家族攬了不少的銀錢,在江州城是出了名的財神爺。”

“這樣的人中之之龍,誰家不想要?”

張守正點頭言道:“正是子虛所言,可是前些年怎麼不見有人喧囂?”

“也就是在幾年前,那人的狗奴才,突然在道上放出狠話,要晏十八三步一叩,九步一跪的歸附他家主子,從此爲他家主子鞍前馬後的效力,那麼一切恩怨悉數購銷。”

“可若是晏十八不識擡舉,都已經從晏家宗子的位子上摔下來,變成賤民了,還在哪裡自命清高,那可就要讓他生不如死,嘗一嘗被人作踐的滋味了。”

“歸根結底,還不是晏家的老祖宗歸了天,他們宗族中新上來的族長,又對暗地裡還操持家中庶務的十八,心生忌諱。”

“疑心生暗鬼,就這麼着被人鑽了空子,搞的晏家是騎虎難下,即捨不得這個財神爺,又擔心得罪了那人,沒有好下場。”

“要不是十八機敏,緊捏着晏家的命脈,將宗族推到前面做擋將牌,哪裡能夠和賊子周旋這麼些年?”

“最可恨的,還是設計誘十八露面的毒夫,若不是十八的孃親昏迷不醒,他擔心老孃回家探母,又怎能被那些知道了行蹤?被困在萬山竹林兩個月,至今不得脫身?”

還別說,這話題還真是越說,越讓人聽的有意思了。

齊玄輝挑了挑眉梢,語調平淡的問了句:“這萬山竹林,聽這個名字,想來不過就是一片寬闊些的竹林吧?”

“以你們所言,‘那人’的勢力可也不弱,就算那晏十八藏身於竹林,只需多派人手,組成長蛇陣,一寸一寸的搜過去。”

“我看至多十天半個月,也就把這片竹林篦蝨子般的,搜了個底掉了,那裡還須兩個月之久?”

寒寧先生也是面帶微笑,撫須點頭贊同之。

就聽張守正語氣中帶着一點自得,朗聲言道:“齊公子有所不知,我這位老友精通奇門遁甲,機關暗器也有所涉獵。”

“這座萬山竹林,就在他們家別苑的後山,是他打年輕時就開始經營的,沒有熟知陣法之人帶領,尋常人進去壓根出不來。”

“兩月前,十八神也回祖宅探母,出來時被人劫殺,多虧他身邊死士衆多,就連江湖有名的大俠廣川楊上游也來保他。”

“他們是且戰且退,這才得以躲入萬山竹林喘息。”

“現在的情形正是僵局,萬山已經被人團團圍住,裡面的人不出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

“可是,聽說他們的主子身邊,有人出了毒計,要縱火焚山,將萬山燒個精光,這樣一來,任憑他晏十八再有多大的能耐,也得被燒成枯骨飛灰!”

“在下實在是無計可施,這才厚着臉皮,出此下策,有對不住子虛的地方,等十八的事情解束之後,自當負荊請罪,任由子虛處置,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就請公子您看在子虛的面上,伸一伸援手,搭救十八出了牢籠吧,在下以後願意做牛做馬的,回報公子大恩!”

這一番話說完,張守正又咬着後槽牙加了句,“若是公子不嫌棄,某自當讓十八投入您的門下,爲您稍近綿薄之力!”

言罷,便向着齊玄輝深深的行了一個揖禮,久久不動。

這卻是拿自己和晏十八的自由,來換取晏十八的性命了。

在張守正的心中,晏十八這樣的當世奇才,跟誰就是誰的榮幸,他若不是被逼到了絕路上,那裡能將好友打包送人?

眼看着打小一起長大,曾經同吃,同住,同進退的好友,爲了另一位好友的性命,如此卑躬屈膝,高登善的眼中一片潮紅。

友情與大局,逼着他在此刻要有所選擇,終於,他咬了咬牙,一撩袍子,跪倒在齊玄輝的面前。

哀聲求道:“公子,子虛知道今日大錯已經鑄成,因着屬下一時之輕忽,竟使得主子您置身如此尷尬境界,子虛有罪,自當領之。”

“但在子虛被您驅趕之前,子虛還是要厚着臉皮,求一求公子,救救十八的性命。”

“屬下斂財之境界,與十八相比還是差之甚遠,若是您能冒着這個風險,暗地裡派人相助他脫困,屬下願意去勸說十八,讓他用心爲您效力!”

“對,十八大才,世人皆知,齊公子,只要您能救出他,在下也願以性命擔保,他必將爲您所用。”

“只是今日之事,完全是在下臨時起意,與子虛無關。”

“我們兩人更沒有提前串通,還請公子明鑑,要怪就怪在下,還請不要責罰子虛纔是。”張守正此時也跪在了高登善身邊,連連叩頭不已。

齊玄輝面對着年齡大他三倍的人叩拜,還是面不改色,徐徐飲茶。

也不說不幫,可也不說要幫,就任由這兩年近四十的年長者,對着他磕頭如搗蒜。

良久,他這纔將手中的白瓷綠竹紋茶盞,緩緩的放到案几上,不疾不徐的問了一句,“張先生怎麼就這麼肯定,本公子能幫得上你們的忙呢?”

“你們倆都說晏十八此人善理財,那麼他是絕不會缺銀子的,而他現在的處境,有銀子也沒用啊,那些守着萬山竹林的人,不會被銀子砸死。”

“而我,不過一位小小的行商之人,怎麼就能讓先生如此肯定,如此的下重注來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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