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輝一直以來,都堅定不移的保持着一個底線,那就是,絕不讓心上人,過早的暴露在自家母后眼前。
而他的這個堅持,全都是爲了保護愛人的所有利益,更是抓緊一切時間,盡全力去鋪平兩人之間的溝壑。
只有他們倆站在,相對平等的一個水平線上時,齊玄輝才能把所有最好的一切,全然給予崔婉清。
大概只有如此做了,他纔會覺得,無愧於今世領悟的美妙愛情。
不用任何人來提醒齊玄輝,他的心裡明鏡似的知道,以現在崔家所處的位置,自家母后現在不知道還好。
一旦知道他和崔婉清之間的那點事情,就算是不扯出鳳筠山的事情,崔婉清頂天,也就是一側妃的命。
要是萬一牽扯到他重傷的前因後果,當時又和誰在一起,他家老孃將這些蛛絲馬跡一聯想,心裡一個不爽,隨意的將其封個夫人,也是情理之中。
齊玄輝前世愧對崔婉清,今世又和崔婉清傾心相戀,兩種讓他銘刻心底的心情,同時交疊在一起,就註定了,他是非讓崔婉清做良王正妃不可!
可要是帶着這位黃姑姑一起上路......
好麼,那可是什麼事兒,都包不住嘍......
在未離京前,齊玄輝忌諱頗多,爲了先順利的離開京城,那是什麼多餘的舉動,都不敢有的。
甫一上了船,他的頭等大事,就是要把黃姑姑徹底拿下。
在齊玄輝的心裡,其實已經定了主意,這黃姑姑若是上道就留下。若是拿腔作勢的,想用皇太后來拿捏他。
那就直接使人用麻袋裝了,綴上兩塊石頭,順手扔到江裡去餵魚!
反正他回京城,最快也得一兩年,這麼久的時間,也足夠母后她老人家消火了。
再怎麼說。黃姑姑也不過是一個奴才罷了。皇太后豈能因爲一個奴才,就真的惱上了自己的兒子呢?
沒想到,黃姑姑這個人太精了。從齊玄輝的口吻神色中,就猜出來了個七七八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爲了保命。她還是選擇了向齊玄輝投誠。
從認識到自己身處懸崖時開始,黃姑姑就再不敢輕慢了。她是小心謹慎的,拿出全身的看家本領。
認認真真的做起了齊玄輝的內管家,不但將隨行的另五位媽媽,拉攏的服服帖帖。就連二十八名丫鬟,都對她俯首帖耳。
她所故意展露的管家本事,的確讓齊玄輝起了點惜才的心思。
這位王爺活了兩世。對內宅都是不上心的,從前選了崔婉清爲他手中刀劍。現在,先讓黃姑姑這個有真能耐的,管上一段時間也無妨。
等崔婉清將來嫁過來了,再全部交託給這位新任良王妃即可,存了這麼個心思,齊玄輝在衆人面前,倒也刻意的給黃姑姑留上幾分臉面。
到了江州之後,經過這幾日的事兒,黃姑姑已經完全明白,這位良王爺,如此着急上火的趕到南邊來,是爲了來追心上人。
至於跟自己唱的這一出,現在看來,也全然是爲了佳人的以後着想。
黃姑姑十三歲就進了宮,在深宮後院混了一輩子,從一個末等的宮女,做到尚衣局的管事姑姑,對於皇家的事情,早就是了若指掌了。
比如睿王爺當初的婚事,就是皇太后爲了給大兒子增加籌碼,再三斟酌之後定下的。
而現在的良王爺,雖說不用爲了利益而訂親,但是作爲皇太后和聖上都看重的王爺,他的正妃,必然也得是個身份高貴的。
但崔家的家世擺在那裡,做個側妃還成,正妃那真是還差了幾級呢。
而且這位被良王爺看中的崔家九小姐,因着年紀不大,身形也不是很高。
容貌麼,再怎麼往好了說,也不過是個中上,孩子氣都還沒褪完呢,跟美女那是不怎麼沾邊的,也就是個清麗些的佳人吧。
全身上下唯一的亮點,也就是爲人溫柔可親,行事大方端莊,說話十分巧妙,很能讓人輕易的就喜歡上她。
對了,再給她加上一點,那就是出手大方。
當日黃姑姑帶人去崔家送表禮,一共去了十人,除了她們倆領頭的,一人得了十兩銀子的紅封。
剩下那些同行的,也都得了五兩銀子的賞錢,絕對算是出手闊綽了。
單從這點來看,人都說崔家豪富,還真不是虛言。
可是隻憑着有錢,就想去坐良王妃的寶座,那是不可能的。
黃姑姑心想着,以良王爺的心計,對於崔府肯定有所計劃,此番這位王爺是來做什麼的,她多少知道那麼一點風聲。
若是齊玄輝真能立下讓人矚目的功勞,到時候在皇太后跟前求婚,腰桿子也能硬些。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還得有個前提,那就是趕在塵埃落定之前,崔府能讓皇太后對其看得上才行!
黃姑姑不是耳目閉塞之人,她曉得崔家的大小姐,已是貴嬪之尊,不管她能不能順利產下皇子,這一個妃位肯定是沒跑的。
就只看,是爲了嘉獎她爲皇家開枝散葉,榮升妃位呢,還是爲了安撫痛失驕子的可憐人,恩賜妃位了。
至於剛被封爲雲嬪的崔婉雲,那可也是崔家西府的嫡出小姐,此女豔冠後宮,若是能和華貴嬪真心攜手。
後宮十年之內,沒有人能與她們姐妹倆比風頭。
而崔家的三公子,早就被聖上看中,沒登基前就讓其幫着辦差了,更何況這位還參加今年的恩科?
黃姑姑幾乎可以想象,這位崔三公子,有這麼兩位妹妹護航,將來的仕途會是何等的風光。
明眼人都知道崔家的前途是一片光明,可是想要真正的提升地位。至少也得兩三年的經營。
而這點,就是爲什麼齊玄輝要對皇太后隱瞞的關鍵!
黃姑姑越是看的明白,就越是想不通,這位普普通通的崔九小姐,年不過十三,又不像其姐那樣絕色。
她又有何德何能,能讓樣樣都出色的良王爺。如此爲她考量?
這般的細緻入微。說是殫精竭慮也不爲過了吧?
黃姑姑認爲好運氣是佔了絕大部分的,至於剩下的,大概也只能用投眼緣。合心意來解釋了。
不過今日再見崔婉清,這位的處事之道,倒是讓黃姑姑不得不重新開始,正視自己關於運氣之說。是否正確了。
從崔婉清未上畫舫時,所展現出來的機智。很是從容的應對了突發狀況。
到這會,那由內而外散發出的,知禮優雅,大度端莊的不俗氣質。使得黃姑姑原本對崔婉清不高的好感度,不知不覺的往上攀升了兩分。
只不過這些微的好感,遠遠還不夠達到黃姑姑心目中。對於一位王妃的所有要求。
她瞧着上下輕晃的小轎,心中暗想。“這日子還長着呢,老奴我可不着急,倒是要好好的看一看,這位良王爺認定了的九小姐,究竟還能給人帶來幾分驚喜?”
黃姑姑卻是未發覺,不知從何時開始,崔婉清已經成功的,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這人啊,是最怕有好奇心的,一旦你開始對某件事,或是某個人好奇了,那離你掉坑裡的時間,也就不遠了......
目送着崔婉清登上畫舫,齊玄輝的一顆心頓感失落,手扶着硃紅的圓柱,就那樣默默的站着不動。
良久之後,直到湖面上,那悠然而行的畫舫靠了岸,他才移動有點僵硬的雙腿,慢悠悠的走出亭子。
此時再舉目遠眺,湖對岸碼頭上,那頂與衆不同的綠紗軟轎已然走遠了。
這種材質的綠紗軟轎,滿府也就只有這麼一頂,乃是齊玄輝專門吩咐人,爲崔婉清的到訪特別做的。
不光是看着漂亮,坐起來也十分的舒服,當初一完工,齊玄輝就親自坐上去試過,覺得滿意才點頭認可的。
現在眼看着佳人坐在轎中,奈何卻是無法親口問上一句,“這轎兒坐着,可還舒適?”
這種感覺可也真夠憋曲的了......
齊玄輝雙手後負,輕輕的嘆了口氣,看似無意的散起步來,他最後停下的地方,是關翠廳後半邊的一隅。
他彷彿喃喃自語的問了句,“唉,這崔家的小姐,你是中意呢?還是不中意呢?”
說完,齊玄輝擡起頭,目光遙遙穿過關翠亭的華美挑檐,瞟向了半空中的藍天白雲。
他靜靜的巍然站立,那挺拔的背影,比身邊不遠處那從俊秀的竹林,也是不遑多讓。
唯一的區別,就是竹林在隨風搖曳,而齊玄輝卻是站的穩健,動都不帶動的。
突地,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亭頂處響起,“臣下倒是求之不得,就怕世家小姐嬌柔,嫁給臣下這身無長物的糙漢子,會受委屈。”
齊玄輝覺着左邊那團白雲的形狀,有點像個豎起來的琵琶,口中很隨意的問了句:“那你在外間受了氣,回家會拿妻子撒氣麼?”
“呃,誰給了臣下氣受,臣下自然要找他去找補回來,拿自己的妻子撒氣,豈不是和市井無賴無異?”那個低沉的聲音裡,很自然的,就帶上了大丈夫的氣概。
齊玄輝將身子微微的轉了轉,眼光也隨之往右邊移了移,又覺得剛纔那團像琵琶的白雲,從這個角度去看,像是一頭大蒜......
語氣裡不禁多了點忍俊不止,“哦。那你的體己私房,會交給妻子保管麼?”
“嗬,瞧王爺您這話問的,像臣下這樣的尷尬身份,若真能有小姐不嫌棄,嫁了進來,自然是什麼都要交付於人家的。”這次,那抹低沉聲音中,帶上了幾分發自內心的感概之意。
“那你將來發達了,可會寵愛美妾?嫌棄糟糠?”齊玄輝在角度的變幻中,從同一團雲,看到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物件。
暗覺好玩的同時,也有那麼一抹屬於他自己的感悟。
“結髮妻子與我共患難,同進退,豈能因富貴而嫌棄?那簡直與畜生無異!”低沉的聲音中,充滿了毅然決然,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哦,既然如此,那她又受的什麼委曲?”齊玄輝很是理所應當的,問到了最終的正題上。
章見辰被他這一番質問,問的頭都大了,他今天是暗衛,在屋檐上也不能現身。
只能是斜靠在屋脊上,頗爲侷促的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道:“不瞞王爺,人家崔家可是百年世家,而臣下的家世,說出來都讓人臉紅。”
“臣下真的怕崔家小姐知道實情後,會心生不滿,這成親可是要過一輩子的,總要人家小姐,心甘情願的纔好。”
“胡說,你乃是先成王爺的正經孫子,怎可妄自菲薄!”
“你祖母和大伯父糊塗,偏聽你大伯孃的讒言,虧待了你們母子,錯在他們身上,又與你何干?”齊玄輝說到這裡,很有些生氣,收回研究雲團的視線,冷哼道:“你給本王下來!”
齊玄輝兩世裡,就從來沒有瞧得上成王爺過,這位才真是個大大的草包。
空佔了個嫡長的位子,襲了王爵,可是卻不幹人事情。
本人就是個貪花好色,極愛攀比的紈絝性子,將偌大個王府,敗了個七七八八。
最後卻是將主意打到了自家親侄子身上,這對不要臉的夫妻倆,硬是攛倒着老王妃,將守寡的弟媳婦和年幼的侄子,十分不公的分出了王府。
霸佔了老王爺當初分給弟弟的產業,這才得以能繼續揮霍下去。
此事當初在京城鬧得特別的厲害,奈何章見辰的外祖家勢弱,成王妃又和宮裡的茜嬪走的近。
而景元帝的心裡,那是巴不得,這些子外姓王趕緊全都沒落了纔好,哪裡肯出面主持公道?
這事最後稀裡糊塗的,也就成了定局,章見辰母子搬出成王府的當天,章見辰的外祖就氣的吐了血,沒多久就去了。
這下三家人打從這一刻起,就結下了血仇。
後來章見辰長大了,還很有出息,成王爺又讓人來從中說和,想讓這個侄兒回王府居住,好爲成王府增加一點底氣。
但是章見臣也絲毫沒有動心,對此事一直是沉默的保持緘口不言,估計這仇是要記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