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的傷一養就是大半個月,凌靖雪也寸步不離地照顧了大半個月。方五娘時常過來探望,每次哭天搶地,鬧得徐寒心神不寧,不得不反過來安慰她,弄得心神俱疲。凌靖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暗示二夫人徐寒傷勢久不見好。
果不其然,二夫人含着淚到太夫人面前狠狠告了方五娘一狀,再也不准她隨意出入徐寒的房間,直到他傷勢痊癒爲止。方五娘一聽說,頓時哭得昏天黑地,一把鼻涕一把淚牽着太夫人的衣裳苦苦哀求,只差沒給太夫人跪下了。
“月蔻,方姨娘累了,還不扶出去?”太夫人不爲所動,使了個眼色。
“老太太,求求您!我再也不哭了!”方五孃的眼睛腫成了一條線,淚水仍源源不斷地涌出來。她一邊用溼答答的衫袖擦着,一邊拖長了聲調哀求。
太夫人頗不喜她這副號喪的模樣,揉了揉額角,疲憊地吩咐:“我倒乏了,你們好生送方姨娘出去,勿要驚動了二少爺和公主。”
不讓她見徐寒,就是鐵了心要對付她了!憑什麼凌靖雪日日纏在徐寒牀邊,趕都趕不走,她卻連看看他都不行?方五娘搖搖晃晃立起身,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腳步一頓,返身便往三奶奶的洛湘閣去。
心中百般委屈,她健步如飛,月蔻跟在後面追都追不上,只得眼睜睜看她推開了三奶奶的房門,大哭着奔了進去。
“姐姐,她們聯合起來欺侮我,不讓我見寒哥,怎麼辦啊?”她一路哭叫着奔進屋,卻看到神色尷尬的方孟然和表情忿忿的方四娘並肩立着。
“這……”方五娘嚥下了肚子裡的話,瞪着淚眼朦朧的大眼看了好一會兒,方挪到姐姐身邊,含羞帶怯地哭道:“姐姐,你可得爲我做主啊!”
氣頭上的方四娘沒有接話,方孟然皺眉打量着髮鬢散亂、妝容邋遢的妹妹,忍不住開口斥道:“幾日不見,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他們三人乃一母同胞的兄妹,方孟然素來疼愛兩個妹妹。方五娘剛在太夫人那邊受了氣,轉瞬又被哥哥責備。傷心、憤懣、不平齊齊涌上心頭,眼淚刷地流了下來:“他們欺侮我,大哥,你可得幫我啊!”
方孟然還未接話,方四娘已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你這副樣子莫說老太太、二哥,就算我也不愛見!公主每日端茶倒水侍候二哥,人前人後像個賢妻良母。你倒好,除了拼死拼活地哭,什麼本事也沒有!二哥只不過手臂受了傷,你就哭成這個樣子。趕明兒上了戰場,你的眼睛還要不要?”
她言簡意賅地責備了妹妹幾句,方孟然亦明白了事情經過,不由沉了臉:“就算你不爲自己爭寵想,也該爲家裡着想。父親現在仕途艱難,正是需要徐家的時候。你在這個當口惹怒了太夫人,豈不等於給父親使絆?”
誰都聽得出他話中有話,方五娘最尊敬兄長,聞言忙止了淚水,關切地詢問:“哥哥今兒怎麼來了?莫非家裡出了事?”
“吏部右侍郎馬大人外調了巡撫,朝中不知多少人盯着這個缺。父親若想力壓羣敵,非有徐家支持不可。近來彭郡公對父親頗爲冷淡,我正想走太夫人的路子,偏偏你還要生事!”方孟然一口氣說完,面色不悅望着妹妹。
“父親?”方五娘心智還像個小孩子,一時轉不過彎,不明白方之汶求官與她想見徐寒有什麼關係。方四娘哼了一聲,冷冷插話:“父親的事自有公公做主,就算我爲徐家誕下了長孫,吏部侍郎的缺也不見得能輪到咱們。”
她性子恬淡,甚少說話這般不客氣。方五娘聽得雲裡霧裡,想問卻不敢招惹她。方四娘似乎看出她的疑慮,勾了勾脣角,餘怒未消:“咱們的好哥哥,勸我把湘桃給三爺收了房,生下兒子抱來自己房裡養,算做嫡子。”
“什麼?”方五娘滿臉震驚:“哥哥怎能教外人分姐姐的寵?”
“一時的寵愛算什麼?子嗣纔是長久之道!”方孟然不客氣地訓斥兩個妹妹:“傳宗接代是女人的天職,五娘指望不上還倒罷了,你嫁來徐家一年多,一點動靜都沒有,居然讓大房搶了先。二孃天天在爹耳邊嘮叨,我也是好心才勸你。”
“我就說,哥哥哪懂什麼通房不通房的!”方四娘神色愈冷,嘲諷之意愈濃:“既然二孃看不過去,讓她自己來同我說。我記得她孃家還有兩個侄女,乾脆一起送進來給大爺三爺做妾,豈不兩全其美、萬無一失?”
方孟然被她連珠炮般的話噎得喘不過氣:“都什麼時候了,你和我鬥氣有什麼用!倘若父親聽了她的話,親自來說你,你待如何?”
“好得很,我正好問問他,是不是也該上戲園子裡找個像二孃一樣狐媚的女子,將來借子嗣上位佔了我的身份,再幫他坐上吏部尚書之位?”方四娘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句一句話如鋼刀銳利,狠狠回擊方孟然。
方五娘看着兩人針鋒相對的爭辯,驚得呆了。她心裡只有與徐寒的愛情,從未考慮過這些事。她討厭凌靖雪,是怕她佔去了徐寒的愛。至於二少奶奶的身份,她雖然不甘,卻沒有真正放在心上。至於生孩子奪位,她更是想都沒想過。
“你不喜歡有什麼用?到時候三爺把人領進門,你還有什麼話說?”方孟然被逼得急了,潛藏心底的話衝口而出:“萬一她懷的是個兒子,你怎麼辦?”
“什麼意思?”方四娘俏臉刷地慘白,一雙大眼瞪得銅鈴大小,顫抖着嘴脣,不住追問:“她?她是誰?你到底知道些什麼?”這些日子徐梧的冷淡她並非沒有察覺,心中雖有隱隱的猜測,卻始終不願相信。
方孟然被逼的實在沒有辦法,纔不得不使出了殺手鐗。眼見妹妹深受打擊,他長長嘆了口氣,硬着頭皮回答:“三爺在醉香院包了個叫若嬌的姑娘,據說已經懷了三爺的骨肉。我偶然間聽人說起,徐家大約還不知道。”
方四娘面無血色跌坐在椅子上,死死咬住嘴脣,神色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