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

“劉桂蘭在哪兒, 俄要砍了她,砍了她!”景泰帝的怒吼直衝天際。竟至把已經結好了疤的嘴傷再次撕裂。

周玄蘇鳳竹等忙一通安慰、召醫處置。逢太后卻不屑一顧地道:“行了, 我還不知道你?在別人面前橫, 到了劉桂蘭面前, 三言兩語就叫她耍的滴流轉。這事兒我做主處置了, 看在孩子的份兒上留她一命, 我叫人找了個尼姑庵子,把她送了過去看管起來。沒啥事就不要出來見人了。”

“哪個尼姑庵子?”景泰帝啐着血沫子問。

“你不用知道。叫你知道了她保準還得出來蹦躂。”逢太后撇嘴道。

“罷了罷了。”景泰帝意志消沉地閉閉眼, 歇了一會兒卻又不放心地睜開:“這又是一件,你接着說接着說, 你還做了甚?”

“嘖嘖嘖, 看防你娘跟防賊似的, 再沒見你這般防備你的好桂蘭兒!”逢太后不悅地道:“罷了,你聽着便是。這再一件麼, 那時候在喬家你不說了麼, 回來就給我孫媳婦冊妃, 我叫宮裡和禮部預備起來了。”

又換了笑臉看向蘇鳳竹:“看看,這昭告天下的聖旨, 都給你擬好了。”說着就從袖子中摸出一卷明黃聖旨,遞給蘇鳳竹。

“哎呀, 多謝阿奶, 阿奶辦事兒就是牢靠。”周玄歡喜地與蘇鳳竹一起接過打開看。

“也就是你阿奶早走一步回京罷了,爹回了也照樣給你們辦。”景泰帝撇嘴道:“罷了,這是後宮的事兒, 娘你這太后做主也合情理。”

“再有一件,”逢太后掰着手指頭道:“原京兆尹府尹樑雨,擢升刑部侍郎。”

“嗯?哦,我想起來了,是這樑雨助着老三脫險,平叛時也出了不少力是吧?”景泰帝勉強點頭:“原就是個人才,給他升個官兒也沒什麼。”

“我話還沒說完呢,”逢太后從容道:“加封駙馬都尉,給我們嫣兒做女婿。”

“甚?”景泰帝一聽差點沒從牀上跳起來:“誰許你把俄閨女亂許人的?!”

逢太后並不理會他,只笑眯眯從袖中又掏出一卷聖旨,遞給周嫣:“這聖旨,阿奶也給你拿過來了。”

“啊呀,阿奶,誰,誰要嫁他!”周嫣身子一扭腳一跺,並一把奪過聖旨,捂在懷裡跑出了車子。

“......閨女自己願意就行。”景泰帝唉聲嘆氣躺回牀上。

“這還有一件。”逢太后又道:“是你那皇后。雖說是皇后查知盧氏叛亂,趕在盧氏前邊向衆臣子通風報信,救了許多人的命,可終究她乃盧氏親眷,這皇后再當下去,就不妥當了。便降爲貴妃吧。原來那陳貴妃,看着人不錯,叛亂裡還掉了胎,可憐見的,便讓她做皇后。這一升一降,已經命禮部預備着了,不日也昭告天下。”

這又讓景泰帝差點蹦起來:“立廢皇后,這是頂要緊的大事兒!只能俄這皇帝做主!”

“老孃的兒媳婦,老孃如何做不了主?”逢太后又是從袖子中掏出一卷聖旨,往景泰帝身上一扔:“這聖旨,也在這兒了。”

景泰帝咽口口水,細看看他孃的袖子:並不很大啊,如何藏得住這麼多聖旨?她還藏了幾卷?“罷了罷了,俄不跟你計較,終歸俄原也是這樣想的。”他揉着太陽穴道。

“這件件樁樁,你就說老孃哪件做的不比你妥當一萬倍?”逢太后猛拍景泰帝肩膀:“你就說老孃怎就不能替你做這個主?嗯?”

這個“嗯?”尤其的霸氣萬分。景泰帝差點就慣性使然屈服於他孃的魔爪下了。然到底心中有事,道:“娘做的是妥當,可還有要緊事兒兒子真的得趕緊跟人商量,娘你就別鬧了......”

“是傅見省那事兒吧。”就聽他娘道:“娘也處置了,傅見省已經繼續上路,往京城來了。”

“啊?當真?”景泰帝這一驚非同小可:“何時的事兒?你,你做了什麼?”

“你和老三原不是擔心他給盧氏說動造反麼。”逢太后志得意滿地又拋出一卷聖旨:“高官厚祿加封他和他部下,他們還造哪門子反?傅見省加食邑一萬戶,他兒子加封郡王,麾下部將十五人封侯,五人授都督......”

“什麼?”景泰帝驟然換了臉色,急急抖開聖旨細看——他養尊處優許久,也識了幾個字的。“這怕不半壁江山成他的了,這萬萬不可!”他怒聲道。

“有啥不可的?老孃說可!”逢太后也擡高了聲音。

“你懂個啥!”景泰帝氣結無奈,抓着那聖旨狠狠撕成兩半。

“你撕也沒有用。”逢太后安穩如山:“這道聖旨,已經明發天下了。”

“你!”景泰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娘,一捂胸口,竟是給氣暈了過去。

“哎呀,就說這身子不好好好歇着麼,不聽!”逢太后笑道。

“哥,阿奶和爹這是怎麼回事?” 周青拉了周玄到車外,悄悄問他:“我知道以往雖是朝政由三叔打理,可大事兒三叔都得和爹說,爹拿了主意他纔敢去幹。現如今阿奶這樣弄,不會再弄出事兒來吧?”

“你放心吧。”周玄看看四周,低聲與他道:“其實傅見省這件事兒,阿奶是和三叔還有我一起商量過的。三叔的意思,爹和傅見省倆人的事兒說來話長,近些年來有小人在他倆中間生事,才讓他倆越來越離心。此番盧氏叛逆期間傅見省態度不明,三叔以爲傅見省未必是想反,可爹怕是已經認定了。爹素來欺負傅見省欺負慣了,接下來十有八/九是削他的兵權,打壓他。這樣傅見省就是不反也給逼反了。三叔不忍見他二人父子一場最後落得如此下場,故而才瞞着爹對傅見省示好,讓傅見省歸心。阿奶此番,是幫我和三叔扛下了所有的事兒。”

“這樣啊,我剛還以爲是阿奶逞威風獨斷專行,錯怪阿奶了。”周青撓撓頭:“可是哥,你全篇都是三叔以爲,可三叔就不會錯麼?傅見省未必想反,也未必不反。這般情形下給他滔天權勢......我是覺着三叔有些文人意氣了。”

“阿奶相信三叔的目光,我也是。”周玄道:“且傅見省立下大功,這滔天權勢本就是他該得的。咱們可別治國理政什麼都還沒學會,卻先學會猜疑人,這可不好。”

周青默然無語,只愈發用力撓頭。卻聽一個尖細聲音響起:“哼,還真是天真的可愛。”

兄弟倆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原來是兔兒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們身後——他又裝扮成了原來的女子模樣。

“原來是你,嚇我一跳。”周玄笑笑道:“姐夫一直這樣,你姐就喜歡我這樣啊,你不知道麼。”

“嘁,姐夫你就裝吧,其實你心最黑了。”兔兒撇嘴:“我不是來管你們破事兒的,姐夫,你把姐姐從你爹跟前叫出來啊,我這半天還沒見着姐姐呢,我想姐姐了。”

“哦,好,我這就去。”周玄拍拍周青肩膀離去了。

周青從兔兒出現就扭過了頭。此時也欲離去,走了兩步卻停下來:“你這個樣子自己不覺得噁心嗎?男子漢大丈夫,能不能堂堂正正做人!”說着又走。

“我從一生下來,就失去了堂堂正正做人的資格。”然兔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的身份,我這張臉,註定了我只能藏在不見天日的地方,苟延殘喘。這世上,從沒有屬於我的位置。過去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聲音中有着周青從沒聽過的悲傷。

周青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細細一琢磨兔兒的話,愧疚頓時瀰漫了周青的內心。

“你這說的什麼話,現在不一樣......”他轉過頭去,然視野裡哪裡還見兔兒的人影?

“兔兒,對不起。”周青低下頭,喃喃自語:“不過我會幫你的,我一定會幫你的。”

呵呵,小傻瓜又上當了。不遠處的一棵樹背後,兔兒收回偷窺的目光,得意地挑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