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踩着破籬笆,看着遠方的落日,一臉悲喜。一個人圍着破茅屋疾走,口裡疾疾如律令,渾身癡意。這畫面看上去確實有些古怪,誰能想到,這兩個少年居然是名動天下的離山劍宗弟子、神國七律中人?
陳長生一開始也有些吃驚,旋即想到樑半湖和七間應該是看完石碑之後,有所感悟,此時正在消化,所以沒有去打擾。
暮色越來越濃,回到草屋的人越來越多,苟寒食神情平靜如常,看來解碑並沒有對他的心神造成什麼損耗,被他強行帶回來的關飛白,則比樑半湖和七間還要誇張,像喝醉了酒一般,不停地喊着:“我還能再撐會兒我還能再撐會兒”
陳長生問道:“沒事兒吧?”
“沒事,只是神識消耗過多,碑文對識海的震盪太大。”
苟寒食爲師弟的失態道歉,指尖輕點,讓關飛白睡去,然後將他扔進了屋裡。
陳長生觀碑的時候刻意沒有動用神識,此時看着關飛白的模樣,心想小心些果然有道理。
唐三十六回來了,滿臉倦容,什麼話都懶得說,和陳長生揮揮手,便去了裡屋睡覺。最後回來的是折袖,其時天色已然漆黑一片,繁星在空,映得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很明顯也是神識消耗過劇。
沒了落日,樑半湖清醒過來,七間也走累了,擦着汗走回庭院,記起先前做了些什麼,不禁好生尷尬,小臉通紅
陳長生去竈房準備晚飯,苟寒食帶着七間去幫手,沒過多長時間,房間裡便開始瀰漫二道蒸飯的水汽香,還有別的香味。七間去喊關飛白和唐三十六起牀吃飯,苟寒食和樑半湖則對着桌上的兩盤臘肉沉默不語。
“怎麼了?”陳長生問道。
煮好的臘肉被他切片後分成兩盤,一盤用蔥油炒,另一盤則是用糖漬着。
苟寒食說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臘肉也可以放糖。”
樑半湖臉上露出畏難的情緒,說道:“能好吃嗎?”
“我十歲前吃過兩次,味道很好。”陳長生把筷子遞給苟寒食。
苟寒食挾了一筷子糖漬臘肉,皺着眉頭放進嘴裡,咀嚼片旋後,眉頭舒展開來。
看着師兄的神情,樑半湖哪裡不明白,興高采烈地夾了幾片糖漬臘肉到自己的飯碗裡,然後蹲到門檻外呼嚕嚕的吃了起來。
吃過晚飯後,七間去洗碗,關飛白坐在桌旁,臉色依然陰沉,對苟寒食把自己從天書碑前帶走很是不滿。
“不高興?”苟寒食平靜問道。
關飛白神情驟凜,趕緊起身行禮,說道:“師弟不敢。”
苟寒食搖頭說道:“你還是不願意離開照晴碑。”
關飛白有些無奈說道:“那些境界修爲遠不如我的,還在碑前堅持,我明明可以再多看會兒。”
苟寒食說道:“天書碑是何物?讀碑解碑豈能是一日之功?何必要爭朝夕?”
關飛白有些苦惱說道:“周園一個月後便要開啓,時間太緊張……王破當初用一年時間才解了三十一座碑,我現在的境界修爲遠不如他當年,只有一個月時間,我能解幾座碑?師兄,我只能靠時間來爭取。”
“周園雖好,又如何能及天書陵萬一?臨行前掌門交待過,無論發生何事,我們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在天書陵裡參透那些石碑……掌門肯定知道師兄開啓周園,那麼說的應該便是這點。當然,修道全在個人,自己選擇吧。”
苟寒食望向洗碗的七間和樑半湖,又看了眼裡屋緊閉的門,說道:“你們也都仔細想想。”
“你也聽到了,就連離山劍宗的掌門也是這樣想的。”
陳長生看着臉色蒼白的折袖搖了搖頭。他從針匣裡取出細針,手指輕輕摁住他肩胛骨的位置,緩慢而穩定地將針尖紮了進去,指腹輕搓,揉捻看似隨意卻有某種節奏,繼續說道:“這才第一座碑,着什麼急?”
折袖面無表情說道:“就是因爲這纔是第一座碑,所以着急。”
陳長生將真元經由銅針渡進他的身體裡,仔細地察看着他的經脈情況,說道:“這是什麼道理?”
折袖看着窗外,說道:“天書陵前有塊碑,上面曾經寫着很多名字,後來被砍掉了。”
陳長生知道他說的那座碑,那座碑上曾經有一個類似於青雲榜的榜單,按照觀碑者的解碑速度進行排列,一百多年前,聖後孃娘代陛下登神道祭天之後,看到此碑,認爲觀碑乃窺天道,這等榜單對天道不敬,故而令人毀掉。
“那座碑上榜單雖然沒了,但誰都不會忘記那些名字。”
折袖說道:“有二十三人,只用了一天時間便解開了照晴碑,周獨夫當年,更是隻看了一眼碑面,便去了第二座碑。”
想着那些修道天賦強大到難以理解程度的傳奇人物,陳長生只能沉默。
唐三十六把裘皮卷在懷裡,側臥在牀上,看着陳長生給折袖治病,聽到這話,不禁有些惱火:“你第一天解碑沒能成功,所以覺得很丟臉?那我們這些已經看了兩天的傢伙算什麼?”
折袖不能轉頭,靜靜看着窗外,說道:“白癡?”
唐三十六大怒,說道:“如果不是看你是個病人,我整死你。”
折袖面無表情說道:“如果不是要陳長生給我治病,大朝試的時候我就整死你了。”
陳長生從他頸間抽出銅針,說道:“你與識海相聯的主督脈夾層有些問題,所以每當識海隱潮涌動時,都會心血來潮,以往全靠強大的意志力撐着,可如果心神消耗過劇,一旦壓制不住,經脈裡的問題極有可能暴發,到時候誰能救你?”
折袖明白他是勸自己不要像今天這樣觀碑時間太長,太過專注,但沒有接話。
陳長生說道:“你說過,比起變強,清醒地活着纔是最重要的事情。”
折袖沉默片刻後說道:“是的,但在我生活的地方,如果不夠強,也沒辦法活太久。”
就像苟寒食說的那樣,修道在個人,這種事情陳長生也沒有辦法硬勸。他望向唐三十六問道:“你今天解碑解的如何?”
唐三十六隨意說道:“把碑上的線條與自身經脈相對應,然後調動真元……從古至今,照晴碑都是這樣解,還能有什麼別的方法?”
關飛白帶着譏諷意味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都已經幾千年了,你們這些北人還是隻知道用這種傻乎乎的辦法,難怪有本事的人越來越少。天書碑的碑文怎麼可能是真元運行的線路?那明明是神識感知的方法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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