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業內對盧山這一次的行爲都很惱火。
不是別的,陸嚴河願意爲其他的電影站臺,捧場,平時也從來不吝嗇於爲其他的電影在自己的社交平臺上做推薦,不知道幫了多少電影做宣傳。
要知道,以陸嚴河現在這樣的影響力,有他的推薦,多少沒有足夠宣發經費的小成本電影都因此不至於悄無聲息地上映。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以後,陸嚴河還會願意再幫其他的電影做推薦嗎?
電影作品本身就是一個內容性產品,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也意味着,陸嚴河無論推薦什麼電影,都會被人詬病、質疑。
那陸嚴河會不會爲了保險起見,以後都再也不推薦了?
盧山在業內很多人聲討,排斥。更不用說,盧山還是《人間喜事》的投資人之一,他的動機都成疑,爲人不齒了。
陸嚴河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接到很多電話,都是來旁敲側擊問他以後還願不願意爲其他電影做推薦的。
講實話,陸嚴河本來已經在認真思考這件事,考慮以後該怎麼做了。
畢竟,少說少錯,不做不錯。
可有必要爲了“不犯錯”,做到這一步嗎?
陸嚴河知道很多人打這個電話,是爲了自己以後的電影考慮。
可陸嚴河熱愛這個行業,也由衷地希望這個行業能夠欣欣向榮,他也不願意爲了一次推薦引發的爭議,影響自己以後的做法。
五一之後的週五,一般都不會有重磅影片上映的。
wωω●T Tκan●¢Ο 因爲五一檔的影片,市場潛力還沒有挖盡,新片很難拿到排片,也很難最大程度地把觀衆吸引進電影院。
這個時候,往往是一些本身票房預值就不夠大的低成本電影在這個窗口期,去院線混一圈,混個上百萬的票房,方便它們頂着院線電影的名頭,在其他渠道賣出更高的版權費。
而這個週五,一部叫《溜馬》的文藝片上映了。
陸嚴河再次現身了提前放映場次,並對這部電影發表了自己的觀影感受。
“很緊張,很怕這一次又引起爭議,不過,我仍然還是熱愛電影,大家如果不信任我了沒有關係,但這是一部好電影,它特別像我小時候在兒童文學雜誌上讀到的那些故事,真實、溫情、有童真。”陸嚴河說,“我很喜歡這部影片裡的小演員們,不知道導演是從哪裡找到的他們,他們在電影中非常可愛,也非常動人,想要感受小時候讀兒童文學雜誌上那些故事的觀衆,這部電影非常值得大家走進電影院。”
“我會繼續推薦電影,我知道我以後肯定還會出現因爲推薦而引起爭議的時候,但我認真思考了很久,我不願意因爲可能引起爭議就不再發表我的意見了。”陸嚴河說,“我也要接受即使我喜歡、別人也不喜歡,我在意的地方、別人不在意的事實,謝謝。”
現場非常多的人開始鼓掌。
週五當天,《溜馬》這部電影的當日票房竟然突破了240萬,加上點映,總票房突破了300萬,讓業內側目。
對於小成本電影來說,這樣的票房成績,當然足夠他們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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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想到,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恢復過來了,我還以爲你要一段時間來恢復元氣呢。”
前往荷西的路上,陳思琦跟陸嚴河一道,笑着調侃他。
“不想繼續內耗,一開始是有點想不清楚,拿捏不準這中間的尺度,後面想了想,算了,懶得糾結,我又沒有撒謊,故意把不行的地方誇成行,我能永遠想說什麼說什麼嗎?做不到這一點,內耗也沒有意義。”
“挺好的。”陳思琦點頭,“我還真怕你因爲這件事,以後都不敢說你自己想說的話了。”
“爲什麼?我平時有這麼脆弱?”
“因爲這一次你純屬無妄之災啊。”陳思琦笑,“如果是你自己的電影就算了,但這一次你也是因爲別人的電影陷入了輿論的爭議之中。”
“橋哥還挺內疚。”
“換誰都會覺得內疚,請朋友來幫忙站臺,結果給朋友招了這麼多麻煩。”
陸嚴河:“我感覺他以後都不太會再請我去幫他站臺了。”
陳思琦:“那也不會,短時間內,大家都需要時間來消化一下這件事帶來的負面情緒,等時間一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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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前往荷西,本來陸嚴河以爲會提前好幾天就感到興奮、緊張,但是,大概是因爲正好發生了盧山的事情,所以,他的注意力全被這件事給吸引了。等他到了機場,準備飛荷西了,才慢慢進入電影節的狀態。
“這一次《情書》有可能拿獎嗎?”陳思琦好奇地問。
她是真想知道。
因爲陸嚴河對各大電影節都還是比較瞭解的,每一次陸嚴河關於影片是否能夠拿獎的分析,都是結合電影節近幾年的評獎口味和影片本身的特質。
陳思琦每一次聽陸嚴河講這些,都會更新自己對電影行業的瞭解。
電影行業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它時時刻刻在發生變化。
陸嚴河想了想,說:“這一屆荷西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入圍影片,有一小半都是新人導演,他們的電影到底是什麼情況,都還不是很清楚。只能先就《情書》自身的情況做一下分析。它的深度和藝術性本身還是淺了一點,這是客觀事實——這部電影本身也不是朝着這個方向去做的。表演獎項也基本上沒有競爭力,在表現空間和戲份上,也就碧舸姐有希望去爭獎,不過也僅僅是有希望,這並不是她的最好表演之一,電影中的這兩個角色,對她來說沒有太難的表演空間,而且,她之前剛憑藉《胭脂扣》拿了一屆最佳女主角了,大家短時間內也不會再把這個獎投給她了。”
陳思琦點點頭。
“那按照你這麼說,《情書》其實有可能拿不到獎?”
陸嚴河點頭。
“可能能拿獎,也可能不拿,這得看具體的情況,我對《情書》的表現,還是更寄希望於媒體評價和觀衆口碑。”他說,“我認爲《情書》最大的優勢還是在它本身是好看的。”
“如果大家都覺得它是好看的,爲什麼會不給它獎呢?”
“喜歡一個作品是一回事,把獎給一個作品是另一回事。”陸嚴河說,“其實就是我們自己也是一樣的,我們可能很喜歡一個作品,但我們都認爲這是因爲它跟我自身的經歷產生了共鳴,可當我們要選擇獎項歸屬的時候,我們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考慮一件事,它足夠好嗎?它能配得上這個獎項嗎?比起我們喜歡的,有時候,我們會選擇一個更正確的。”
陳思琦恍然。
她明白陸嚴河的意思。
這就跟《跳起來》雜誌上的用稿一樣。其實有的作品,編輯團隊都很喜歡,但是大家也清楚地知道,真要說文學性、嚴肅性,還是另一個作品更深。當他們需要推薦一些作品去申報文學獎項的時候,他們也會放棄自己真正喜歡的,推薦那些他們自己未必那麼喜歡、但是更有文學性的小說。
獎項的設置,本身就意味着它不是按照個人的喜歡來運轉的。只是很多時候,個人的喜歡會影響到價值的判斷罷了。
陳思琦:“也不知道劉畢戈的《假死都不行》怎麼樣,我都還沒有看過這部電影。”
“我也很期待,其實劉畢戈是我非常喜歡的那一類導演。”陸嚴河說,“他不會用那種顯而易見的商業片和藝術片的界限來束縛自己的創作,而是會把任何題材、類型,都處理成他自己的風格。”
陸嚴河是覺得,劉畢戈就跟昆汀、王家衛和樸贊鬱這種類型的導演一樣,永遠是個人風格遠遠蓋過題材和類型。故事也好,人物也好,類型也好,都只是他們手裡的泥巴,他們捏出來的作品,永遠是他們自己。
這一點,陸嚴河在跟劉畢戈一起拍《暮春》的時候就感覺到了。
你要說他是一個非常不在意故事節奏和好看的導演,那也瞎扯,《暮春》的故事本質上就是一個狗血的青春殘酷故事。但你要說他拍的是一個狗血的青春片嗎?沒有人在看過這個電影之後會這麼覺得,他的電影裡,重點不是狗血,而是狗血故事裡,每個人的焦灼、不安、掙扎與最細微處的那點情緒。
這就讓《暮春》變成了一個跟其他青春題材電影截然不同的片子。
所以,《假死都不行》雖然乍一看上去是一個非常商業化的愛情喜劇,可它一定不是那種套路化的、公式化的愛情喜劇。
不然,它也不可能入圍荷西電影節主競賽單元。
這就跟杜琪峰的電影之前也是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常客一樣——
他拍的完全就是商業片,可他把商業片都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個人風格做到了極致,這也是一種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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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來到荷西,陸嚴河一下飛機,就受到了諸多媒體和現場接機的影迷的歡迎。
陳思琦特意跟他拉開了距離。
在鏡頭前面,他們一向不太“秀恩愛”。
因爲現場的人很多,陸嚴河被耽誤了好一會兒,比預計時間晚了十五分鐘上車。
他這一次來荷西電影節,第一個星期的工作任務很多,時間也緊張。像今天,他就要趕時間先到酒店準備一下,晚上和陳思琦一起,將跟《荷西電影》雜誌的主編一起共進晚餐。
而且,因爲有好幾部華語片入圍荷西電影節的關係,這一次到荷西來的中國媒體也多。
那他們自然都希望能夠約到陸嚴河。要是他們一家華語媒體都約不到陸嚴河,拿不到採訪或者拍攝機會,那他們甚至在同行之間都擡不起頭來。這也造就了陸嚴河不得不配合各家媒體,做一些相關的宣傳。
其實,現在很多大牌明星都不太會在電影節期間接受採訪。
一是行程很趕,二是因爲大家也越來覺得電影節的氣氛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以前電影節真的是大家好好坐在一起聊電影的地方,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場明星秀,變成了一個暴光很大的宣傳渠道。
越是大牌的演員,越需要去保護自己的演員形象,當環境不夠好的時候,他們當然寧願選擇不接受訪談,也好過被人提一些不專業的問題。
會在一個專業的電影節場合問出“你是怎麼保持現在的身材的”這種問題的記者,已經不僅僅是個別現象了。
汪彪在給陸嚴河接訪談工作的時候,不得不對採訪者做背調——
看他們平時採訪其他演員,是怎麼做的。
工作量很大,但如果不這樣做,就把控不好訪談現場的質量。
幸好,汪彪有《跳起來》電影版團隊的幫助。他們很清楚,哪些媒體、哪些記者是有真材實料的、專業的。
在汪彪的手上,其實有一個名單的。名單上就是在工作上可以信任一點的媒體和媒體人的名字。
這個名單是平時通過大家一起實時更新的。
背後有一個龐大的數據庫作爲支撐材料。
陸嚴河當時知道汪彪手上有這個名單的時候,還笑言:“平時都是各大媒體給我們藝人打分,以後我也召集一幫藝人,來給你們這些媒體和媒體人打分。”
陳思琦當時就說:“也許以後我們每年年底可以搞一個。”
後來,陳思琦就拉着辛子杏去琢磨了,也不知道他們琢磨得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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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主競賽單元的影片,據說整體質量都挺高的。”
晚上,陸嚴河、陳思琦跟《荷西電影》的執行主編埃文·加爾迪一起共進晚餐,埃文就跟他們透露了一點本屆的情況。
“尤其是越南導演宋木清導演的《漫長的雨季》、美國導演盧比安·穆雷的《樂園》、英國導演雷納爾多·馬庫斯的《鮑勃·科爾》,這三部片子在他們內部提前放映選片的時候,評價很高。”埃文說,“當然,你的《情書》也一樣得到了很高的評價,鄔楊說這是近十年來講暗戀最好的電影。”
鄔楊是荷西電影節的藝術總監。
陸嚴河點頭,“荷西電影節的選片,一向看重影片本身是不是好看,我其實也好很愛在荷西電影節看電影,這一次總算沒有在劇組拍戲,可以在工作之餘,好好地看幾部電影,就是很可惜,有好幾部電影都還沒有搶到票。”
埃文說:“你想看哪部電影,可以告訴我,我幫你去弄票。”
作爲《荷西電影》雜誌的執行主編,他在這方面的資源肯定是不缺的。
“真的嗎?太好了,謝謝。”陸嚴河道謝。
上一次來荷西,陸嚴河認識了埃文·加爾迪以後,他們兩個人就建立了聯繫,平時也偶有郵件往來,聊電影。
埃文·加爾迪自己本身就是陸嚴河的影迷。
作爲《荷西電影》的執行主編,埃文·加爾迪跟電影圈的人聯繫自然很緊密。
不過,他一直跟陸嚴河說,希望陸嚴河能夠多拍一點有分量的電影。尤其是《迷霧》大爆以後,他是爲數不多給陸嚴河發郵件,提醒他一個演員要警惕成爲別人眼中類型片演員的人。
“真高興,你在《迷霧》上映之後,這麼快就又帶着另一部作品來跟大家見面了。”埃文·加爾迪說,“我之前很擔心你會迷失在商業片帶來的成功裡,想要去做一個明星,而不是一個演員了。”
陸嚴河笑了笑,說:“其實做一個明星也是我的工作,只是我把演員這個身份放在更前面的位置,演員是我的優先級。但如果我不是明星的話,我不可能有機會做導演,拍出《情書》這樣的電影。”
“這是對的。”埃文·加爾迪點頭,“不過,你電影演得太少了,你又重新回去演情景喜劇是我沒有想到的。”
“接下來會有一些電影的拍攝計劃的。”陸嚴河說。
“我聽說你馬上要去拍黃天霖的電影?”
“是的。”
“他的電影是不錯的。”埃文認可地點了點頭,“噢,我昨天跟《樂園》的導演盧比安·穆雷見了一面,他跟我說,他最近剛看了《沉默之河》,他對你印象還挺深刻的,想要認識你。”
盧比安·穆雷的《樂園》不僅僅是這一次主競賽單元最受關注的影片之一,他本人也早已經是享譽全世界各大電影節的作者型導演之一,之前的幾部作品,都是國際電影節的常客,儘管到目前爲止還沒有獲過什麼大獎。
陸嚴河說:“那我回頭要是有機會碰到他,我主動去和他認識一下。”
“現在的流媒體對於整個行業而言,影響都太大了。”埃文說,“我沒有想到,連盧比安這樣的導演,都會在流媒體上看《沉默之河》。這讓我對電影院的未來感到悲觀。”
陸嚴河:“世界無時無刻不在發生改變,如果有一天電影院真的要消失,我們誰也阻止不了。但在這個結果來臨之前,我們都可以努力不讓這件事發生。確實,我自己也是更喜歡在電影院看電影,大銀幕和立體環繞音效跟在電腦上看,是完全不一樣的視聽效果。所以,努力做一些可以把觀衆吸引到電影院去的電影吧。”
埃文說:“我喜歡你說的話。”
他舉起杯子。
“那就讓我們一起努力吧,不要讓電影院消失在我們這個時代。”
陸嚴河和陳思琦一起舉杯,輕輕碰了一下。
高腳杯在夜空中發出清脆的顫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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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幕式當天,陳碧舸因爲國內工作還沒有結束,趕不上開幕式,章若之更是因爲備考而來不了,陸嚴河和萬欣、李頌繁兩個在片中有不少戲份的老戲骨一起走上紅毯。
《情書》劇組本身就因爲陸嚴河的關係很受關注。
陳思琦這一次也跟陸嚴河一塊兒走上紅毯,難得的攜手走紅毯的畫面,當然也是各大媒體、攝影機聚焦的重點。
自從《迷霧》大爆之後,對海外媒體來說,他們就一直沒有怎麼見到陸嚴河。現在陸嚴河終於現身了,這次露面,肯定要好好拍。
藝術總監鄔楊站在紅毯盡頭歡迎着每一個嘉賓。
陸嚴河他們走過來的時候,鄔楊往前了好幾步來專程迎接。
這一次陸嚴河專門在開幕式之前趕到,很給面子地出席開幕式,鄔楊心裡面也是很舒服的。畢竟陸嚴河完全可以晚幾天再來——
很多大牌演員其實都是這樣,只會給電影節預留大約三到四天的時間,自己的電影放映活動一結束,就會撤離。
就像陳碧舸,她國內有工作,就不可能像陸嚴河一樣,這麼早過來。
進了電影宮,陸嚴河發現自己認識的人變多了。
無論是電影公司的人,還是電影內容的創作者。
陸嚴河和陳思琦忙着跟各路人等打招呼、寒暄,熟一點的就多聊聊,聊近況,聊在荷西待多久。有人會組織聚會或者派對,給陸嚴河他們發來邀請,陸嚴河一般都會請他們給自己郵箱再正式發一份,回頭好確認行程和時間安排。
這一次來荷西電影節,雖然有《情書》要參賽,可陸嚴河的心態更像是來跟一羣老朋友、新朋友見面的。具體工作上的對接,陸嚴河其實沒有管,是宋姜和萬青青兩個人以靈河影視的身份跟電影節官方對接。他心態格外輕鬆,也越來越享受在這樣一個場合,集中地認識一羣朋友們。
之前陸嚴河還跟陳思琦聊過自己身上這個變化。
陳思琦說:“因爲你最開始去電影節的時候,別人不認識你,你是一個闖入者,甭管別人什麼態度,你心理上多多少少有一點客人的拘謹和不安。現在你的情況變化了,大家都認識你,也很喜歡你,你在這裡能感覺到賓至如歸,而且你本身又有認識大家的需要,兩相一結合,你的心態就變了。”
一針見血。
陸嚴河認真點頭,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