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安搖搖頭,笑了笑,說:“這是一件事,還有另一件事。”
陸嚴河擺出“你說”的姿勢。
周平安從陸嚴河的肢體語言中就已經感受到了陸嚴河對他的防備。
都不用開口,周平安都知道自己說的話會得到什麼反應。
可是,周平安又不能不開口。他是從馬忠全那裡領了任務來的。
哪怕明知失敗,也還是要把這個標準動作給完成了。
“如果你願意重新回來,我們會爲你量身定製一套培養方案,把你培養成爲國內最頂尖的男演員,成爲下一個商永周。”
周平安是這麼說的。
陸嚴河差一點就沒有崩住,當場笑了出來。
他神色揶揄地看着周平安,問:“什麼叫,重新回來?”
周平安:“我知道,之前我們想要跟你解約這件事,讓你很介意——”
“我已經不介意了。”陸嚴河打斷了他,“相反,我很慶幸當初我們解約了,否則我可能現在都還是之前那個樣子。”
周平安:“嚴河,你應該知道,之前並不是我故意想要打壓你。”
“但你到現在都沒有告訴我,究竟是誰想要打壓我,不是嗎?我只能把這件事記在你的頭上了。”陸嚴河淡然說道,“咱們得公平一點,不能因爲是別人讓你做的事情,你就把責任都推得一乾二淨了,殺手拿錢辦事,別人復仇就不找這個殺手了?”
周平安神色一竣。
陸嚴河坦然自若地看着周平安。
周平安露出了一抹苦笑。
“平安哥,你今天來找我,應該不是你自己的意思吧?我知道,你也只是聽命行事,所以,我的態度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可以回去跟馬副總覆命了。”陸嚴河聳聳肩膀,“我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視我如草芥,想趕我走就趕我走,我一點掙扎的空間都沒有,現在我有了利用價值,又突然來找我了,那我還真的挺無奈的,就好像……之前你們把我趕走,其實都不是多麼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多勉強才做這件事,其實,你們也可以不趕走我的,對吧?只要我有足夠的價值給你們。”
陸嚴河目光冷漠,“可惜了,我不想把我的價值分享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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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嚴河本來以爲,自己會平靜地面對這一切。
但是跟周平安說完這些,一個人回寢室的路上,陸嚴河的心情卻有些低落了起來。
這種低落,跟馬忠全和周平安兩個人無關,而是對於自己這幾年扶搖直上的命運——如果他沒有穿越過來的話,這一切早就結束了,不會有後面的逆風翻盤,也不會有今天坐在周平安面前的無動於衷。
如果可以的話,陸嚴河寧願希望今天坐在周平安面前說出這番話的人是原來的那個陸嚴河。
一直到寢室,陸嚴河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又被影響了。
似乎每當這種時候,他的情緒波動會很大。
一旦涉及到原身的命運,就會爲他感到惋惜、不值。
是因爲原身在這個身體留下了相關的情緒,纔會讓他在這方面頻頻失控嗎?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陸嚴河撓撓頭,去洗了把臉,讓自己稍微冷靜下來一點。
這時,肖靖回來了。
“嚴河,你在啊,好久不見你了,我買了烤鴨,你吃嗎?”
陸嚴河回到室內,看肖靖一臉喜色,笑着問:“你這是有什麼好事啊?”
肖靖說:“我拿到去英國交流一年的名額了。”
“恭喜恭喜。”陸嚴河馬上道賀,“什麼時候去?”
“下個學期。”肖靖說,“八月份就要出發,去交流一年。”
陸嚴河點頭,問:“是去哪所學校?”
“劍橋。”
“利害啊。”陸嚴河感嘆。
雖然說,玉明每年都有不少學生去海外高校進行交流,但是能夠拿到去劍橋這種世界頂級名校交流的機會,還是競爭很大的。
連陸嚴河這個沒有這種想法的學生都聽說過難度。
這時候,肖靖的手機忽然響了。
肖靖一看來電人姓名,頓時皺起了眉。
能在這個時候讓他皺起眉的人,是誰?
肖靖拿着手機去陽臺上接電話。
陸嚴河則回到自己座位上,打開筆記本電腦。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聽到肖靖的聲音傳進來:“……你別鬧了行不行?我怎麼可能放棄這個機會!你明明知道我多重視這一次機會……只是一年的時間,一年以後我就回來了,我又不是去一輩子!”
肖靖的聲音透出了無奈的疲憊。
這應該是跟女朋友在吵架吧。
要不然,跟別人也不會輕易提到“一輩子”這種詞。
這種詞基本上只會出現在情侶之間。
陸嚴河默默地戴上了耳機,做出一副什麼都沒有聽見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肖靖結束了這個電話,從陽臺回來了。
他看到陸嚴河戴着耳機,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剛纔他在陽臺上的電話,鬆了口氣。
肖靖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似乎是在平復自己的心緒。
陸嚴河把《武林外傳》的梗概和人物小傳寫了出來。
這個故事,這些人物,他真是想都不用多想,記得很清楚。
主要是他真的很喜歡看這部劇,看了好幾遍,又經常跟同學討論,對裡面很多情節都印象深刻。
過了一會兒,陸嚴河摘下了耳機。
他回頭看了肖靖一眼,演技莫名拙劣,問:“你打完電話了?”
肖靖點了下頭。
他問:“嚴河,你跟你女朋友吵架嗎?”
陸嚴河:“……”
他默默地在心裡面說了一聲“果然”,又說:“當然,當然吵架。”
肖靖很痛苦似的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那要是吵架了的話,你會怎麼辦?”
陸嚴河心想,他跟陳思琦到現在爲止還真沒有吵過“不知道怎麼辦”的架。
他猶豫沉默了片刻,說:“可能都先冷靜一下吧。”
肖靖:“你能接受跟你女朋友分開一年嗎?異地。”
“你是指,你要去英國交流這件事嗎?”陸嚴河沒有回答,而是直接猜到了肖靖跟他女朋友爭吵的原因,“她不希望你去?”
肖靖說:“本來我們兩個人是說好了要一起去的,但是她沒有拿到去英國交換的名額。”
陸嚴河:“所以她希望你留下來陪她?”
“嗯。”肖靖悻悻地點頭。
“那你怎麼想?”
“這個機會,我不想放棄。”肖靖說,“光是準備拿到這個名額,我就花了兩個月的時間。”
陸嚴河:“既然你自己想得很清楚,那就還好,其實也不是很難辦,我覺得你可能要跟你女朋友開誠佈公地談一次。”
“談什麼?”
“談選擇。”陸嚴河說,“我是很擔心一件事,如果你真的爲了你女朋友而放棄了這個機會,你以後能真的接受這件事,不把失去這個機會的原因怪到你女朋友頭上嗎?”
肖靖幾乎沒有猶豫,搖了搖頭。“是吧,我也這麼覺得,所以,我是覺得,如果你真的覺得這對你是一個非常重要、重要到你在做選擇的時候都沒有任何猶豫的機會,那就以這個爲優先級去思考你跟女朋友未來的關係好了。”
“你是說,實在談不攏,我乾脆就分手算了?”
“不是我說的,是你只有這條路可以走啊。”陸嚴河說,“要不然能怎麼辦?要麼你放棄去英國,要麼她接受你去英國這件事,吵來吵去,這個核心矛盾不改變,結果就改變不了。”
肖靖嘆了口氣,點頭。
“其實你說的我都知道,我就是、就是不理解,明明當初她是一起跟我準備去英國的,她是最明白我有多重視這個交流機會的人,爲什麼現在竟然說讓我放棄就讓我放棄。”
陸嚴河:“因爲也許在她的心裡面,你們兩個在一起這件事比什麼都重要。”
肖靖沉默了。
“可能你覺得只是一年的分開而已,但在她看來,這一年的分開就註定了你們兩個人永遠分開了。”陸嚴河聳聳肩膀,“我有點悲觀,但我猜有這樣的可能。”
說完這樣的話,陸嚴河忽然恍然。
就是因爲自己吃過了三年捉襟見肘的虧,所以格外理解陳思琦在她家那個環境裡的掣肘、束縛與難受。陳思琦也許是因此,格外理解他的決定。
他們彼此都從來沒有埋怨過對方忙、很難有時間在一起像尋常的情侶一樣約會。
不僅僅是因爲他們一個在玉明、一個在江廣的關係,而是他們在把工作和自我的提升擺在了很靠前的位置。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默契。
如果他們兩人中,有一個人不是這麼想的,也許他們早就發生了像肖靖和他女朋友這樣的爭吵。
陸嚴河在網上跟陳思琦說了這件事。
陳思琦說:“我只是覺得,我們用不着急於一時,用不着去在意這一年兩年的時間,就算有一天你告訴我,你要去哪個地方拍戲,要拍一年,我也不會覺得很恐慌,因爲我知道你拍完戲就回來了。說實話,嚴河,肖靖的女朋友會這麼擔心,會希望他不要去英國了,是不是也可能是因爲他沒有給他女朋友這種安全感,他女朋友下意識地就覺得,一年時間不在一起,兩個人一定會分手?”
陸嚴河啞然。
陳思琦:“我們女生跟你們男生的思維方式確實是不一樣的,我不想說這真的有肖靖的什麼原因,但如果是你,我不會擔心這件事,更不會勸你不要去。”
陸嚴河沉默。
“當然,你跟肖靖不一樣,我跟肖靖的女朋友也不一樣。”陳思琦笑了笑,“至少我想你的時候,我就自己買張機票飛去看你好了。”
陸嚴河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也是。”
“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條件,我們也必須承認這一點,如果不是《跳起來》,我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大學生。”陳思琦說,“所以,我覺得歸根結底也就是你說的,無論如何都要自己做到自己的最好,我是永遠都不會去阻止一個人變得更好的,哪怕是你,哪怕要以我們倆分手爲代價,我發自內心的這麼認爲。”
陸嚴河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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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學習,有事業,也有情感與理性。
陸嚴河平時很少跟陳思琦聊到這麼深的地方,這是很偶然的一次聊天。
這天晚上,肖靖很早就上牀睡了,也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隻是保持在在牀上“睡”的姿勢。
陸嚴河也在思考自己的未來。
他和陳思琦未來會出現這樣的矛盾嗎?
思來想去,沒想到潛在的矛盾,但是,肯定會有衝突的。陸嚴河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心想,他沒陳思琦度量那麼大,如果有一天真的要以分手爲代價來實現某件事,他是一定不能答應的,死皮賴臉也不能答應。
想清楚了這件事,陸嚴河就心安了,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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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陸嚴河把我狠狠地羞辱了一頓啊,馬總,你就別讓我去做這個工作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周平安跟馬忠全嘆氣,抱怨完以後,纔看了馬忠全一眼,似乎是爲自己受到的羞辱感到可憐。
馬忠全瞪了他一眼,說:“羞辱你一頓怎麼了?你是經紀人當久了,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了?當年你談業務,別人往你頭上倒酒你就笑臉相迎,現在做不到了是吧?”
周平安的表情就跟卡殼了的機器人一樣,當場卡頓,不知道作何反應。
馬忠全說:“周平安,我告訴你,現在對我們來說,一個陸嚴河比五個馬致遠還管用,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把陸嚴河給我爭取過來,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我只要結果。”
周平安默默地、哀怨地看了馬忠全一眼,說:“馬總,要不你親自出馬算了?”
馬忠全:“……”
周平安說:“我真不是在推卸責任啊,馬總,這事讓我去跟他說,本來就前仇舊恨的,我就算把我頭卸了給他,都不夠他解氣的,你真的是爲難我。”
馬忠全:“那我讓林蘇洋去找他談。”
周平安猛地一愣。
“什麼?馬總,你怎麼能夠讓林蘇洋去找陸嚴河呢?我都搞不定的事情,他憑什麼搞定。”
“你都搞不定了,就讓他去試試看咯。”馬忠全說。
周平安的五官瞬間扭曲了起來,有些不甘心。
“馬總,那我再去試試吧,林蘇洋那小子,肯定只能把事給辦砸。”他直接說道。
馬忠全笑了笑,“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不要讓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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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周平安離開以後,馬忠全也皺起了眉。
陸嚴河這件事,他現在還真沒有多好的想法——對於陳梓妍,他反正已經有了證據,知道她在外面自己辦公司,但是,就算把陳梓妍給掃地出門了,陸嚴河那邊也不一定會服從公司這邊的安排。
按照合同,只有陳梓妍可以管理陸嚴河的經紀事務。如果陳梓妍不在了,按照合同上的,陸嚴河就完全可以自己說了算了,公司裡誰的都不用聽。如果不提前處理好這件事,以陸嚴河跟他們的前仇舊恨,極有可能陸嚴河就成了一個“三不管”人員,誰也管不了,直到三年後,合同到期。
周平安複述的那一句話讓馬忠全危機感更深了。
——大不了就等到合約結束咯。
陸嚴河也好,李治百也好,顏良也好,他們一開始都是八年的合同,只有陸嚴河後面換了合同,這也意味着,他們三個人跟公司的合約都是三年後到期。
馬致遠和成海也是如此。
以他們幾個人現在的人氣、熱度和地位,想要爭奪他們的經紀公司肯定海了去了。
馬忠全必須提前佈局,籌謀起來,才能夠想辦法把人留下來。
要不然,人都培養紅了,卻跑了,他丟臉是一回事,被追究責任纔是大問題。
其中,馬忠全最看重的就是陸嚴河。
任何一個管理者都能看得出陸嚴河的珍貴性。
有他這樣一個演員和編劇都做到頂尖位置的人在,跟任何一個平臺談判,籌碼都要厚上不止一兩個倍數那麼簡單。
可惜,這幾個人中,陸嚴河是脫離他掌控最嚴重的。
馬忠全很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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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安平時就挺關注陸嚴河的動靜,這兩天就更關注了。
得知陸嚴河約了黃楷任和王重一塊兒見面,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幾個人是不是要合作?
畢竟陸嚴河在荷西電影節那王炸一般的官宣,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手裡有很多項目要開。
黃楷任又跟陸嚴河合作過《黃金時代》。
周平安馬上就去打聽消息。
這一打聽,周平安才發現不得了。
這竟然是一部由王重擔任導演、陸嚴河擔任編劇、陳碧舸擔任主演的電影。
從導演、編劇和主演來說,可以說已經是國內電影圈最頂級的陣容,很難再湊出比這個更豪華的陣容了。
周平安立即反應了過來。電影是想要找黃楷任演男主角呢。
“你知不知道這部電影?”周平安第一時間問李治百。
李治百點頭,“知道啊。”
“知道你怎麼這麼不上心?黃楷任能演的角色,你也能演,爲什麼不找你演?”看着李治百這一臉隨性的模樣,周平安恨鐵不成鋼地問道。
李治百看了他一眼,說:“爲什麼要找我演?沒找我就是不合適唄。”
“你比黃楷任差哪了?”周平安氣急敗壞地問。
李治百:“差了將近十歲呢,你說差哪了?”
他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你老人家就別揣着明白裝糊塗了行嗎?之前不還跑過去恐嚇老陸,說他給我們寫的電影,你可以拒絕掉,現在你又眼巴巴地幫我盯上人家寫的劇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