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海外的記者來說,王重是《三山》劇組惟一的知名電影人。
其他幾個演員,都是新人,不認識。
頂多在查閱資料的時候,知道陸嚴河一點事情,知道他在中國是一個很有名的明星。但這也跟他們無關。海外認識陸嚴河的人又不多。
原本準備來參加《三山》記者會的人,並不是很多,但是在看過這部電影之後,很多準備直接撤走的人卻都紛紛過來了。
媒體記者也許不像專業影評人那樣對電影史上的傑作如數家珍,也無法很快地對一個作品說出一個一二三四出來,但他們都是常年跑電影節的人,一部電影看完,是好還是不好,有爭議還是打入冷宮,心中都有譜。
《三山》這部電影,在入圍主競賽單元消息剛發佈的時候,不聲不響,沒引起多少關注,不是大熱之作。
除了中國媒體因爲它是唯一一部入圍的華語電影而有些興奮和激動,對外媒來說,它幾乎就是冷板凳選手。
王重這個導演,雖然有名,個人風格在世界影壇上也算獨樹一幟的那一份,但離“大師”“名導”總還是差着一口氣。
有很多影評人都說,他是被他鐘愛的那種神神鬼鬼的森然風格所累,成也此風格,敗也此風格,第一次看驚豔,看多了也就那麼回事,看完了就跟做了一場毫無意義的夢似的。
誰都沒有想到,這一次,他竟然帶來了《三山》。
這部電影會成爲經典之作嗎?
他們不敢這麼說。
但是,毋庸置疑,從剛纔首映式現場觀衆的反應就能看出來,這部電影一定是一個話題之作。
而且,它可能會是王重拍電影以來最受關注的一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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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到現場的媒體記者,總共有將近七十多家,人數達到了大約九十人。
會場裡十分擁擠。
但在媒體記者會上有這樣的盛況,卻是電影受到關注的一大證明。
王重導演先發表了一番自己關於拍攝這部電影的想法。
等到記者們可以舉手自由提問的時候,臺下衆人紛紛舉手。
一個來自日本的記者永山河三獲得了第一個提問的機會。
陸嚴河有些驚訝地發現,當永山河三站起來的時候,王重和陳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王重導演,很久沒有見到您了,特別高興能夠看到您又拍攝了一部新的作品,過去很多影評人都評價您的電影被您的風格所拖累,說您拍什麼片子都有一種鬼片的陰森感,這一次您似乎又進一步把這種風格推到了極致,不知道您是怎麼考慮的?”
等翻譯將他的問題翻譯成英文以後,全場一片譁然。
影評界對王重的電影一向是譭譽參半的,他算是一位備受爭議的導演。永山河三所提出的問題,等於是把一些不喜歡王重導演風格的影評人所說的話,直接在王重面前說了出來。用四個字來形容,可以說是“貼臉開大”。
陸嚴河有些驚訝地看了那個日本記者一眼,後者其實並不年輕,不是那種剛入行、不懂事的年輕人——其實也是,任何一個會被派駐過來的記者,都是在自己媒體內部廝殺過一番才能爭取到的機會,誰是簡單人物,各家媒體也不會派一個菜鳥來這種級別的電影節。
永山河三滿臉誠摯的神情,彷彿是在認真地期待着王重的回答。
王重沉思了片刻,纔回答:“我有我自己的創作喜好和風格,畢竟,每個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一樣的,基於自己的人生經歷,或者是審美喜好。作爲一個電影導演,電影的風格並不是我主觀上想要定義的,而是基於我自己的判斷,它就應該這麼拍,只有這麼拍,才能拍出我想要的東西。”
永山河三馬上追問了一個問題:“您的意思是,在您眼中的世界,就是這樣一個充滿災禍、恐怖和橫死的世界嗎?”
他的語速很快,等快說完了,現場的主持人才來得及說一句“抱歉,因爲時間有限,每個記者僅限提一個問題。”
永山河三點了點頭,“抱歉,如果王重導演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說完,他就坐下了。
翻譯將他的話原封不動地翻譯了出來。
陸嚴河幾乎可以斷定,這個人對王重導演帶着惡意和偏見,是故意說了這樣一番話。
他轉頭看向王重導演。
王重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卻又顧及着什麼,好幾秒沒有開口。
陸嚴河不知道需不需要自己幫王重導演解圍。
他怕自己貿然開口不合適。
這個時候,製片人陳嶺忽然看向陸嚴河,說:“剛纔這位記者說,因爲導演片中有鬼片的陰森感,所以導演眼中的世界就是充滿災禍和橫死,嚴河,你這一次跟導演的合作,雖然拍攝時間不久,但表演卻得到了很多人的好評,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的?”
陸嚴河沒想到陳嶺突然主動在大家面前將問題拋給了他。
但他隨即就看到了陳嶺眼中一絲“拜託”和“懇求”之意。
這是請他幫忙了。
陳嶺是知道陸嚴河這張嘴有多厲害,才專門在這個時候開口的。
陸嚴河笑了笑,看向臺下的記者們。
“我都不知道我的表演得到了很多人的誇獎。”說完自己都覺得虛僞,但還是繼續笑了笑,看着臺下的人問,“我真的演得不錯嗎?”
記者們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怎麼沒有一點反應?
臺下記者們的反應,把陸嚴河都給搞懵了。
難道他們並不覺得?
但他們也不像是沒有反應的樣子,而像是根本不認識他是誰。
等等,不會他們都沒有認出來他在電影中演的是什麼吧?
“我在電影中飾演的就是那個在山廟中給他們幾個人算命的算命先生。”
這一句話,陸嚴河是用英文說的,還指了指陳江他們,面帶笑意。
臺下的媒體記者們忽然跟炸了鍋似的,臉上出現了各種各樣異彩紛呈的表情,有的人開始鼓掌,有的人喊陸嚴河聽不懂的語言,但陸嚴河看得出來,大家是在鼓勵他、稱讚他。
“謝謝!”陸嚴河笑着說。
他表面鎮定,心底到底還是鬆了口氣。
他還真怕不是他們沒認出他來,只是單純地不想捧場。
“這是我第一次演電影,所以有點緊張,不知道自己的表現是不是真的有他們說的那麼好。”
馬上有人用英語說“你非常好!”。
“謝謝,謝謝!”
陸嚴河的幾句話讓現場氣氛從剛纔的尷尬中緩過來,多了幾分熱鬧和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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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
正在觀看媒體見面會直播的辛子杏,顯然知道王重導演和永山河三之間發生過的矛盾,惱火地跟身邊的人說:“這個永山河三,自從七年前被王重導演罵了以後,就記恨上了他,只要碰上王重導演,都要噁心王導一下。”
這是葉脈網的一個直播活動。
辛子杏和其他幾個嘉賓坐在一起觀看《三山》的媒體見面會直播,並做實時評論。
另一個嘉賓,這幾年因爲脫口秀表演而成名的陳冰馬上問:“永山河三爲什麼會被王重罵?”
“之前王重導演的《挽留》在日本上映,王重導演去日本做宣傳,永山河三當時是採訪記者,卻對《挽留》當時的女主角很不客氣,因爲她在《挽留》裡面有一些裸露的鏡頭,永山河三就問她爲了成名做出這麼大的犧牲,會不會擔心她的愛人介意這件事,女主角當時就已經有些無法招架了,結果永山河三還追着不放,說咱們中國傳統文化對女人這方面很介意之類的,她這麼大的犧牲,是不是覺得值得什麼的。”辛子杏說,“王重導演當時就直接撂下話筒就罵人了,要我說,這也是永山河三找罵,不尊重導演,也不尊重演員。”
“這小日——”陳冰倒吸一口冷氣,提醒自己,這是直播,“日他的。”
辛子杏沉着臉。
葉脈網的簽約主持人宋姜說:“他惡意解讀王導的話,讓別人都把王導往負面的印象上去帶,夠惡毒的。”
陳冰:“也不知道嚴河能不能把氣氛給救回來,唉。”
辛子杏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她可不想說“嚴河一定可以的”來捧殺他。
萬一嚴河沒有做到呢?-
等現場的氣氛稍微熱烈了一點,陸嚴河纔回到剛纔陳嶺所問的問題上。
“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在我們中國古代,有一個非常有名的作家叫蒲松齡,他寫了一本書,叫《聊齋志異》。”陸嚴河微微一笑,“這本書裡,講的都是神妖鬼怪的事,幾乎每一箇中國人都是聽這本書裡的故事長大的。”
“在清代,有一個叫王士禎的人寫了一句話來評價這本書。”
“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詩。”
說到這裡,陸嚴河先用中文唸了一遍這句詩,才翻譯成大白話——
我不喜歡聽一些人說一些關於功名利祿、汲汲營營的世俗之事,偏愛墳地上那些已經死去的鬼魂向我訴說他們的衷腸。
“這是我自己翻譯的,並不太準確,但是是我自己對這句詩的一個理解。”
陸嚴河輕輕一笑,他說話的語調溫和、有力,富有一種緩緩道來的節奏感。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這樣一種心情?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有的時候會無可奈何地對我們身處的世界產生一絲厭惡,就像英國作家毛姆先生所寫的《月亮與六便士》,‘滿地都是六便士,而他卻擡頭看到了月亮。’我永遠記得這一句。”
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裡大部分都是歐美國家的記者,他們怎麼會不知道毛姆呢。
而包括王重導演,以及臺上其他幾個演員,向他提問的製片人陳嶺,這裡看向陸嚴河的神色都變了。
陸嚴河的發言,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我們有的時候會容易把風格理解成一個人所穿的衣服,有人喜歡穿的經典優雅一點,而有人喜歡穿的鬆弛肆意一點,但是,風格不僅僅是一個人穿的衣服,更是一個人的氣質,而在我們中文的語境裡,我更願意把它叫做風骨,翻譯成英語,我把它稱爲‘區別於其他人的性格’當然,這不那麼準確,但卻是我現在所能想到的翻譯。”
陸嚴河又強調了一遍這是自己的翻譯。
“《三山》這一部電影,顯而易見,它跟大部分的電影不一樣,好或者不好,這由大家評說,但我們一定能夠達成一個共識,它不是一個可以從其他地方複製而來的電影,而是一個只有王重導演可以拍出來的電影。”
“慾望,衝動,憤怒,悔恨,命運,恐懼……有人把導演理解爲一個將自己所看到的世界裝進電影裡的人,就像有人把風格理解成是一個人所穿的衣服的風格。”
“但我跟王重導演合作之後,我更願意把導演理解爲一個在重塑世界的人,他用他的思考、他的茫然、他的貪嗔癡、他的斷舍離去重塑一個電影裡的世界。”
“它跟我們真實的世界截然不同,但我們卻在觀影的這兩個小時裡,彷彿墜入一個龐大而迷離的夢境,看完了,醒來了,我們知道它是電影,它不是真的,然後在某一個惘然若失的時刻,腦海中回想起其中的一些段落,一個畫面,怔怔地反問自己,那是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這是我理解的電影世界,它和風格有關嗎?當然有關,但那重要嗎?”
陸嚴河笑着說:“重要的是,我們感受到了什麼,電影是導演的作品,但它不是導演,它屬於每一個觀看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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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嚴河說完,現場安靜了好幾秒鐘。
與這份安靜形成顯然對比的,是國內好幾個平臺直播間裡的彈幕區。
隨着陸嚴河一句一句地說出來,一會兒英文,一會兒中文,但因爲一直有實時翻譯,大家基本上可以沒有任何障礙地知道陸嚴河在說什麼。
而越聽,他們的心情就越激動,越複雜。
——陸嚴河這一番發言,我都快忘記他在說什麼了,我就感覺他在發光。
——從《聊齋志異》說到《月亮與六便士》,他竟然就這麼信手捏來,連別人的評價都記得,還能現場直接即興翻譯成英文?
——你們別關注這些外在的東西行嗎?你們認真聽陸嚴河說的話,太高級了,太牛逼了,他完全就是站在另一個維度把永山河三那個SB按在地上摩擦!
——陸嚴河說話高級牛逼,我已經見怪不怪了。
——我好俗,我就是覺得他這種鎮定自若、款款而談的姿態好帥,我根本聽不見他說什麼。
——同上,我也俗。
——陸嚴河這番發言,簡直就是把這場媒體見面變成了他的表演,外網已經在熱議了。
——我一個外國網友問我《聊齋志異》是什麼,問我有沒有英文版,靠,我哪知道它有沒有英文版!
——陸嚴河這波文化輸出,牛逼到爆啊。
——別人都說陸嚴河僥倖考上振華,成了振華的污點,現在,誰還敢說陸嚴河是振華的污點?太牛了,我都要感動哭了,不愧是振華的學生,不愧是振華文學院的!
……
觀看直播的人是少數,但隨着各大媒體將陸嚴河的發言截出來,做成長圖,發到媒體號上,閱讀到的人越來越多。
其實,本來這樣一段發言,就算說得再好,頂多因爲發言的人是陸嚴河而受到一些平時關注娛樂圈的人的關注。
但這次的事情,卻源於日本記者的“惡意”提問。
於是,這件事就變成了陸嚴河機智駁斥日本記者。
這個話題,因爲一些衆所周知的原因,在網絡上發酵出了越來越大的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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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的媒體見面會之後,陸嚴河跟着大家一塊兒完成了好幾個官方宣傳行程,其後,他回到酒店吃了點東西,晚上還有兩個很正式的專訪。
都是國內媒體的專訪。
一個是《明日報》,一個是《電影報道》,都是國內的一線媒體。
兩家媒體的記者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他下午在媒體見面會上的表現。
他們完全不掩飾自己對陸嚴河的喜歡,鼓勵了一番之後,又問:“嚴河,你有看到國內網上對你的評價嗎?”
陸嚴河搖搖頭,有些懵,說:“我還沒有來得及看手機,怎麼了?什麼評價?”
“你回頭自己看吧,簡單來說,你這一番發言,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還不是支持那麼簡單。”記者說,“主要是你這番話,讓電影圈很多人都站出來挺你了,王重導演的電影這些年一直爭議很大,不止是在國際上有爭議,在國內也一樣,你的發言不止是迴應了永山河三的質疑,也認真地迴應了關於王重導演電影風格的事情,很多人都認爲你的回答是一次對王重導演電影風格的重新定義。”
“那這也太言重了,我只是說了說我自己的感覺,怎麼談得上是重新定義。”陸嚴河說。
正兒八經地聊了他的發言之後,才進入正題。
人家專門聊到了他是怎麼樣塑造的這個角色。
陸嚴河提到自己演的這場戲,其實就是客串了一個晚上而已的時候,記者們都驚呆了。
再一問,陸嚴河甚至是當天纔拿到的劇本片段,大家都懵了。
記者都現場笑道:“我們這稿子都不知道該怎麼寫了,感覺這麼寫出來,別人要麼覺得你誇大其詞,要麼是我們在亂寫。”
陸嚴河笑着擺擺手,“那就別寫這些了。” “可是,這麼短的時間裡,你是怎麼找到角色狀態的呢?”記者問。
陸嚴河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那一天入戲的狀態特別奇妙,因爲王重導演他是真的找了一座真正的山廟,它不是臨時搭的景,我們坐了好久的車,在山路上開了很久,我都有些暈車了,一下車就想吐。正好那天的那個環境,一個小山頭,陰風瑟瑟,四周都是山野,劇本中的那種情境直接出現在你眼前,那個小廟也是,一進去,灰撲撲的,什麼都是真的,你就忍不住想象故事,導演把我的角色和臺詞給我以後,我當時就面對着牆壁,一個人想象着我這個角色的過去,特別神奇,沒有一點雜念,我就自己腦補了很多的經歷出來,然後,到了開始演的時候,我心裡面一點包袱都沒有,演得很放鬆。”
他說:“王導他是那種不怎麼對你進行具體指導的導演,他就把鏡頭架在那裡,給你非常大的空間,讓你發揮自己的想法去演,他不會去摳你的細節,而是告訴你,他要什麼感覺,作爲演員,那天晚上我是真演得過癮,我什麼都不用管,甚至在今天之前,我都沒有看過我在電影裡是什麼樣子。”
“你自己看到這部電影的時候,有什麼想要跟我們分享的感受嗎?”
“我只想說,導演的電影鏡頭對演員太好了。”陸嚴河說,“鏡頭裡的人,我自己都覺得陌生,導演是一個很會用鏡頭去找演員的人,這個鏡頭裡的人,我自己都覺得陌生。”
……
專訪結束以後,陸嚴河累得給自己狂灌水,都不想多說一個字。
一天下來,高強度的工作讓他疲憊不已。
陳梓妍過來跟他說,場刊打分出來了,《三山》拿到了一個很靠前的分數。
場刊是指各國媒體給參賽電影打分,雖然跟最後的大獎歸屬沒有關係,卻代表着各國電影媒體對電影的評價,影響力同樣很大。
實際上,從歷年的情況來看,場刊分數的高低與最後的獎項歸屬重合度也很高。
評委們也不是關在一個小黑屋裡評論這些電影,他們一樣要出來參加活動,一樣會看場刊。
陳梓妍又說:“《紐約時報》《法國電影》《英國衛報》等十幾家媒體都對你的表演給予了高度好評,專門提到了你的表演,尤其是《法國電影》稱你的表演是本年度最驚喜的配角表演,肯定會成爲今年最佳男配角這個獎項的頭號種子!”
陸嚴河聽陳梓妍激動地說着這些,笑得不行,說:“還頭號種子,真的假的?”
“多少有一點誇張成分,畢竟這些雜誌在電影節,只要遇到一個好的表揚,都會用最誇張的話來形容,但這也說明大家對你的喜歡。”陳梓妍說,“你不知道吧?《法國電影》都發來了採訪的申請,想要對你進行一個採訪。”
陸嚴河有些驚訝。
“真的嗎?”
“嗯。”陳梓妍點頭,“當然,對你的採訪不一定能發在他們雜誌期刊裡面,可能就只是在網站上發一發,但這也是好的,難得有這樣一個正兒八經的電影外媒採訪你。”
陸嚴河點頭,欣然同意。
陳梓妍又說:“現在國內關於你的話題,最熱門的其實是你下午在媒體見面會上的那番發言,你說得很好,在場很多外媒也對你評價頗高,大家其實都不太喜歡一個腦袋空空的演員,你初次跟他們見面,就表現出了這一面,讓他們對你印象很好。”
說完,陳梓妍嘆了口氣,“可惜,就是戲份太少了,評價雖然高,但完全沒有希望去爭奪本屆的最佳男演員。”
陸嚴河震驚不已,“不會吧,梓妍姐,你還想過要爭奪西圖耳電影節的最佳男演員?”
“以現在這個評價,如果你是男主角,未嘗不可以。”陳梓妍說。
陸嚴河擺擺手,“可別這麼說,你會讓我越來越膨脹的。”
“就你這謙虛謹慎的性格,我就是天天吹你,把你吹到天上去,你也會自己找個臺階走下來。”陳梓妍吐槽。
陸嚴河:“……”
“但這一次跟着《三山》來西圖耳電影節,收穫比想象中大多了。一開始只是想着來見見世面,第一次參加電影節,先混一混臉熟,這一次你算是迎來了一個開門紅,連總監溫圖爾·羅貝都認識了你,記住你的名字了。”
“人家是客氣。”
“人家可是在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專門提到了你。”陳梓妍說,“有外媒問他,這一屆西圖耳電影節有沒有什麼特別值得向大家介紹的,他介紹的內容裡面,就有你,說本屆主競賽單元參賽電影之中,有一個來自中國的年輕演員,贏得了很多人的稱讚,包括他身邊很多的朋友們,還鄭重其事地介紹了你的名字。”
陸嚴河從陳梓妍的平板電腦上看到了這段視頻,驚訝不已。
“當然了,人家也是衝着你是中國很有名的大明星才專門對着媒體說了這番話。”陳梓妍馬上又說,“他能把西圖耳電影節做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有兩把刷子,來自各國的大明星,都被他招待得很好,一一給足了面子,包括賈龍,他都親自出現在了賈龍的一場公開活動,跟他合了個影。”
陸嚴河一聽,略有些興奮的心情又不免掃興了幾分。
他還以爲真是自己的表演讓溫圖爾·羅貝高看一眼了呢。
原來還是衝着別的目的來的。
陳梓妍一看陸嚴河這樣,馬上猜到他心中在介意什麼。
“你端正心態,人家願意誇你,前提是你值得誇,你演得不好,他也不可能冒着被人吐槽的風險硬誇,我的意思是,他要在媒體面前誇你,那你的影迷自然會宣傳他對你的評價,無形之中,他和西圖耳電影節的金字招牌就會跟着傳播,這算是各取所需的事情。”陳梓妍說,“這是好事。”
“嗯,是好事。”陸嚴河打了個哈欠,“不過,梓妍姐,我真的有點累了,今天的工作太多了,要不然先讓我休息吧,明天又是一天的工作。”
“行,那你休息吧。”陳梓妍明顯還興奮着,根本不困。
她從陸嚴河房間裡出來,沒有回自己房間,而是離開了酒店。
她還有另外的局。
在西圖耳的華人電影人可不少。
難得聚在一個地方,他們都是儘量找時間聚一聚。
王重導演也在。
陳梓妍一出現,他們就問:“怎麼陸嚴河沒有跟你一起來?”
“他剛結束工作,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我讓他先睡了。”陳梓妍說。
“唉喲,年輕人哪有那麼容易累的,你也是管他管他太嚴格了。”
“沒有辦法嘛,好不容易培養出這麼一個寶貝,我還不得好好呵護着點。”陳梓妍笑着說。
“那你確實是找着了一個寶貝,誰能想得到啊,一個十分鐘的戲,竟然能掀起這麼大的聲勢,十幾家外媒專門點名誇他。”
“主要是他在媒體見面會上說的那番話,呵,把那些外國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人家說得好啊,王導的電影風格,一直被一些不長眼睛的人挑來挑去,還是小陸說得好,挑來挑去的人,都只是挑衣服,膚淺,看不到風骨。”
王重笑着擺擺手,“你們幾個就別打趣我了,是小陸替我挽尊。”
“導演,你可謙虛了啊,這哪是小陸替你挽尊啊,這一次《三山》在西圖耳電影節的反饋這麼好,咱們極有可能拿一座獎回去!”
王重笑呵呵的,也只是說:“這也說不準,只能後面看看有沒有這個運氣了。”
華語電影已經很多年沒有在西圖耳電影節有所斬獲了。
物以稀爲貴。
這讓國內的電影圈都非常希望華語電影能夠再在西圖耳電影節上有所斬獲。
“我看這一次《三山》拿獎的希望很大。”
“如果這一次評委裡有咱們中國的電影人就穩了,現在就要看這一次的那些評委,到底能不能欣賞到《三山》的好了。”
倒不是說評委裡面有中國電影人,就能有關係什麼的,其實很多時候是如果有一個本國的電影人,往往能夠從文化背景這個方面,去跟其他的評委解讀電影本身好在哪裡。文化背景的隔閡容易讓其他人不能夠理解電影本身蘊含的東西,有人解讀,會更有利於其他人的理解。
尤其是《三山》這樣的電影。
王重再次說:“沒事,拿獎了是運氣,沒拿獎也不代表我這部電影就拍得不好,我放平心態等結果就好了。”
競賽單元,沒有誰不在乎大獎的歸屬。
王重的電影經常入圍國際四大電影節,但是幾乎沒有拿過獎。
從內心深處來說,他當然也想要拿一個大獎。只是這些年一直失望,讓他幾乎習慣性地做好失望的打算了。
“不過,《三山》似乎在國際市場上挺受追捧的?很多片商都想要來買版權?”
“是的,這一次《三山》的反響比較大,讓很多片商都感興趣了。”
“這是好事啊。”
“是院線上映嗎?”
“Maxine那邊想要買下全球除中國大陸以外的流媒體獨家播放權。”有人說。
王重點頭,“現在還沒有想清楚到底是分開賣,還是一次性打包賣給Maxine。”
“賣給Maxine的話,全球流媒體上映,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陳梓妍說:“要看Maxine會給《三山》什麼樣的宣發資源。”
“Maxine雖然用戶多,這幾年也比較熱門,推出了好幾部大熱之作,但畢竟不是傳統電影公司,《三山》又不是那種衝着票房去的,上流媒體,數據未必好看,到時候反而衝不出好數據,被人貶低。”
“Maxine是說,如果給他們的話,他們會幫《三山》去運作北美的頒獎季。”
“衝奧啊?”
“是。”
美國奧斯卡金像獎說起來也是全球最頂尖的電影獎項之一,雖然不復陸嚴河穿越之前那種獨一無二的地位,卻也同樣不容小覷,至少在歐美那塊兒,影響力和統治力仍然很大。
“《三山》衝奧,希望大嗎?”
“今天首映以後,美國好幾家媒體都給出了正面的評價,至少說明這部電影對美國媒體那邊是能接受的。如果能在西圖耳拿獎的話,衝奧確實有戲。這幾年西圖耳出來的電影,都能在頒獎季有一些身影,也能在奧斯卡拿到一些提名。”
“咱們華語電影也好久沒有進入過奧斯卡的提名名單了。”
“完全是兩條線了,以前國內藝術片多,靠着國際電影節的口碑和聲勢,能衝進去一兩部,現在基本上沒有導演做出成氣候的藝術片,玩商業片又纔剛剛玩起來,還沒到突破人家制作天花板的地步,跟他們那一套已經脫節了。”
“也是。”
“如果《三山》去衝奧的話,小陸這個聲勢,是不是還可以去衝一下最佳男配角啊?他在西圖耳是真可惜了,要是西圖耳有最佳男配角的單元,肯定今年就是他了,但西圖耳每一年只選一個最佳男演員和一個最佳女演員,跟配角就不相關。”
陳梓妍笑了笑,擺擺手,“小陸可不敢想這些,反正咱們就跟着劇組的安排走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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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趕着回去上課,陸嚴河做完最後一個工作——《法國電影》雜誌的採訪以後,就匆匆忙忙地回國了。
鄒東陪他回國,陳梓妍則還要留在西圖耳,有別的工作。
一落地,就被早早收到風聲的媒體記者給堵了個正着。
“嚴河,你在《三山》中的表演被各國媒體盛讚,你是什麼心情?”
“你認爲《三山》能在本屆西圖耳國際電影節拿獎嗎?”
“爲什麼你這麼早就回來了?是因爲提前聽到了什麼風聲,《三山》在這次西圖耳電影節上沒有斬獲嗎?”
……
大家七嘴八舌地提問。
陸嚴河寸步難行。
“哥哥姐姐們,我剛經歷了一個長途飛行,先讓我緩一緩,要不然我就要暈倒了。”
陸嚴河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大家熱情的姿態才稍微收斂了一些。
他說:“先解釋一下啊,我之所以提前回來,是因爲我要趕回學校上課,我已經跟學校請了五天的假了,不能再請了,導演他們都還在西圖耳電影節呢,我本身也只是去客串了一場戲,不是這個電影的主角,我提前回來也不影響劇組什麼。”
他又說:“這一次去西圖耳,因爲是第一次去國際電影節,覺得很新鮮,而且,也是很難得地感受到一個這麼盛大的、爲電影而聚集起來的派對,認識了很多人,《三山》確實得到了很多媒體朋友們的喜歡和支持,尤其是很多國外的記者朋友,他們有人還笑着說,雖然沒太看懂,但就是被震撼到了,是一次無與倫比的觀影體驗。”
“我當然非常希望《三山》能夠拿獎,即使回來了,我也會繼續關注消息的。”
陸嚴河說完了以後,擺擺手,說:“我得走了,拜拜。”
“之前你對永山河三的迴應,說得太棒了,繼續加油!”忽然有個記者大聲說了一句。
陸嚴河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舉起手比了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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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以後,西圖耳電影節舉行本屆頒獎典禮。
王重導演帶着三位主演出席。
《三山》獲得本屆西圖耳電影節最佳導演獎,王重登臺領獎,頗有些激動,說獲獎感言的時候,情緒甚至一度過於激動,無法正常說話。
現場掌聲雷動。
頒獎典禮結束以後,本屆主競賽評審團接受媒體採訪。
一位來自西班牙的著名女演員費萊納·裡奇談及最佳男演員的歸屬,笑着說起了大家決策時的一些內幕花絮。
“其實今年最佳男演員的角逐很激烈,有好幾位男演員的表演都足夠拿到這個獎,甚至包括《三山》裡那個飾演算命先生的男演員,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他只出場了大約十分鐘,卻有評委認爲應該由他拿獎,不過,從角色的豐富性、複雜性以及表演難度多個層面來考量,我們最終還是選擇了萊昂·斯派奇。”
陸嚴河看到這個視頻,一愣。
這一刻,他突然就感到了一種突如其來的遺憾。
之前嘴上說了那麼多不可能拿獎、跟我沒關係之類的話,如今聽到評委親口說起,他真有機會和希望拿獎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卻是“要是戲份多點就好了”。
跟陳梓妍所說的話如出一轍。
陸嚴河笑着搖頭,感嘆,人果然是有慾望的,他也在所難免。
他自以爲看得清清楚楚,認爲自己與獎項無緣。
但當事實變成他與這個獎項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對這個獎項的渴望,一瞬間變得無比強烈,因爲遺憾而強烈。
王重回國當天,宣佈了《三山》將在三月十八號在國內上映。
同時,《三山》將在四月十號登陸Maxine,在流媒體全球上映。
他第一時間聯繫了陸嚴河,請他抽出時間,加入《三山》的宣傳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