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藜一臉嚴肅地走了出來,打斷了泰山。
“……姬莘死了?”
而泰山看到單藜的表情,臉色變了變,立刻問了一句。
單藜聞言腳步一頓,然後默默看向了泰山。
陳鹿思也忍不住看向了泰山,很好奇他接下來看到單藜不說話,會不會默認姬莘真的死了,繼而露出悲傷的表情來……
不過泰山顯然沒那麼蠢。
單藜看過來的瞬間,他就明白自己誤會了,有些訕訕地移開了目光。
“姬莘醒過來了。”
單藜也收回了目光,接着道:“不過她的情況有些不妙,她的權柄能力似乎正在被整個黃泉主流排斥。”
“排斥……”
泰山聞言苦笑一聲:“我就知道沒那麼簡單……斬魅過後直接少了半個城市,她現在成罪魁禍首了。”
單藜沉默片刻,再次看向他,然後詢問道:“所以你有沒有辦法?”
“我不確定。”
泰山猶豫片刻,輕輕搖了搖頭。
單藜側過身去,讓出進去醫院的路:“那麻煩你去看一下吧……陳鹿思,也麻煩你去一趟,她似乎有話跟你說。”
“剛剛發生了什麼?”
陳鹿思往前走去,但沒急着進入醫院,而是來到單藜身邊,問了一句。
剛剛泰山只顧着問他異境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卻對現世這邊發生的事閉口不提。
陳鹿思好不容易答覆完。
泰山等人又直接離開了。
陳鹿思莫名其妙跟着姬莘來到了醫院,至今都沒搞清楚現世這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斬魅。”
單藜沉默了會,回了一句。
“斬魅?”
“……”
泰山接替單藜,跟陳鹿思解釋了起來。
而這事解釋起來並不難。
很快。
陳鹿思便大概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了。
“短暫切斷黃泉主流和金陵的聯繫,繼而讓整個地區所有傳說失去根源……這麼厲害嗎?”
雖然目前爲止,陳鹿思加入天策府的時間依舊不算長。
但這會的他顯然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普通人了。
他很清楚,讓整個地區所有傳說失去根源意味着什麼。
這樣的操作……可比讓天策府派小隊到處救火效率高多了。
“厲害是厲害,但後遺症也不小,結果你也看到了。”
泰山聽到陳鹿思的話,猜到了他在想什麼,嘆了口氣:“這種方法根本不可能經常用,別忘了黃泉在各種傳說中承擔的職責是什麼,短時間內切斷黃泉主流的聯繫,消滅的是活性化的傳說,但時間再長一點,就不止消滅活性化的傳說那麼簡單了。
另外……別忘了我們的權柄能力是從哪裡來的,切斷和黃泉主流的聯繫,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相當於否認我們這些人的存在,畢竟我們這麼做,跟拿着母親給的棍子,反過來將她趕出自己的‘房子’有什麼區別?
哪怕這個母親再慈祥,面對這狀況也是會生氣的,她會立刻回去奪回棍子,然後將自己的孩子打一頓。
如果是‘頑皮的孩子’,她甚至會將對方驅逐出家門,或許孩子年輕力壯能稍微反抗一下,能強行留在家裡,但白眼肯定少不了,甚至於不給飯吃都有可能。
而這樣的事來多幾次,估計就不是打一頓那麼簡單了,母親會直接當沒這個孩子,直接選擇打死。”
“……”
陳鹿思聽到泰山的生動比喻,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看向醫院主樓:“你是說……”
“黃泉是母親。”
泰山輕輕跺了跺地面,然後跟着看向醫院主樓,嘆了口氣:“姬莘就是那個頑皮的孩子……而實際情況遠沒有我說得那麼‘溫情’,當一個母親擁有以億爲單位的孩子時,你覺得她對某個孩子能有多少愛?實際上,她比想象中還要嚴格,一切都只會按規則行事,能讓她記住的只有‘喜愛的孩子’、‘叛逆的孩子’以及‘格外強壯的孩子’,而她面對三者的態度也天差地別。
面對‘叛逆的孩子’以及‘格外強壯的孩子’時,她往往會更加嚴格,比如姬莘和夏鉞,就分別屬於這兩者,他們忤逆母親的代價會更加重。”
陳鹿思看着泰山,忍不住問道:“那你屬於她‘喜愛的孩子’?”
泰山沉默了下來,沒有反駁。
其實這點從他和姬莘的狀態就能看出來了。
他只是吐了幾口血,很快就變得生龍活虎了。
但姬莘不僅容納靈魂的結石碎裂了,權柄能力還被整個黃泉主流排斥……一副要被逐出家門的模樣。
雖然忤逆主犯是姬莘,但區別對待的意味太過於明顯了。
陳鹿思看到泰山的表情,立刻便明白了。
自己猜得沒錯。
他微微蹙眉,然後下意識問道:“那爲什麼不搬家?”
“……”
泰山愣了愣,然後慢慢瞪大眼睛:“你要叛國!?”
“叛國?”
陳鹿思微微一怔,然後反應了過來,皺着眉頭,有些奇怪自己爲什麼會說那樣的話,同時輕聲道:“……整個國家都是黃泉主流的‘房子’是嗎?”
泰山看了眼他懷裡的貓,然後繃着臉道:“不止國內,周圍一圈基本都是祂的房子,只是有些孩子集合起來獨立後霸佔了房子而已……你以爲‘本我’的目標是什麼?就是想要搬家,然後脫離不近人情的‘母親’。”
“明白了。”
陳鹿思點了點頭,不再說這個話題。
但泰山依舊盯着陳鹿思。
他對陳鹿思沒惡意,恰恰相反,因爲夏鉞和這段時間陳鹿思的表現,他對陳鹿思的印象極好。
至於天罰武器。
實話說。
泰山心態還挺平和的,因爲還是那句話,天策府只是一個組織而已。
他剛剛跟周堅說的話,真不是撒謊。
但陳鹿思那句半個金陵屬於他懷裡的貓……真的嚇到他了。
而剛剛聽到陳鹿思說要搬家,他更加悚然了。
因爲如果他和羅山沒猜錯……陳鹿思已經具備‘搬家’的可能了。
“怎麼了?”
陳鹿思發現泰山依舊直勾勾盯着自己,有些疑惑。
“沒什麼,先進去看看姬莘吧。”
泰山搖了搖頭,然後轉身就往醫院走去。
不行。
無論如何都要將半個金陵搞回來!
“貓怎麼辦?”
陳鹿思也往裡面走去,但剛走了兩步,他就注意到了懷裡的貓,直接停下腳步,看向了單藜。
單藜看着他,猶豫片刻,沒說話。
陳鹿思想了想,轉過身去:“周堅,麻煩你保管一下。”
“不行!”
陳鹿思話音剛落。
前頭的泰山就一個哆嗦,猛地轉身,大聲道:“你以爲你抱的是什麼啊!!!”
周堅本來就想拒絕,聽到泰山的大吼,立刻就觸電般退後了一步。
“……”
陳鹿思一開始並不明白泰山爲什麼那麼激動,但很快他就想到了白貓之前的形態,明白了:“那我先放地上吧,你們先看着它。”
說罷。
他就要將貓丟下。
泰山:“……”
單藜看着某些方面格外守規矩的陳鹿思,深吸口氣,實在忍不住了,面無表情道:“假如你現在和你女朋友躺在牀上……她不讓你脫衣服你就真的不脫了嗎?”
“……”
所有人都愣了愣。
陳鹿思則表情微妙地看着眼前高大的女性。
這什麼虎狼之詞。
“直接帶進去就好了,你身後站着的就是警備軍。”
單藜說完奇妙比喻後,直接轉過身去,留下一句話,便朝醫院走去。
……
最終。
陳鹿思還是抱着貓走進了醫院,而周堅堅持之下,也跟着進來了,但奈何他們人太多了,病房過道又不寬敞,所以只能在另一頭等。
其實陳鹿思站在病房外,也在等。
泰山先進去了,似乎有什麼事要先跟姬莘說。
而隨着時間推移,抱了那麼久的貓,實話說。
陳鹿思已經有些厭煩了。
主要是一直抱着很不方便,他也算不上喜歡寵物。
畢竟他照顧好自己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你能不能別亂跑?”
陳鹿思想了想,蹲了下來,然後將懷裡的白貓放在地上,用商量的語氣,詢問了一句。白貓剛落地,立刻左右晃了晃,抖了抖毛髮,然後揚起頭顱看着陳鹿思,輕輕喵了一聲。
陳鹿思遲疑着站起身來。
白貓邁着優雅的貓步,繞着他走了兩圈,然後直接在他腿邊趴了下來,竟然真的沒有亂跑。
陳鹿思舒了口氣,一人一貓就這樣等了起來。
將近半個小時後。
泰山終於出來了。
剛一出來,他就注意到陳鹿思將貓給放了下來,心頭一跳,剛想說些什麼。
但想到剛剛姬莘說的話,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是朝陳鹿思點了點頭,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緊接着。
單藜也走了出來,然後朝裡面比了個請的姿勢。
“什麼白癡啊,除了好糊弄還有什麼優點……要觀察就光明正大地觀察,這都能搞到警備軍派人來保護的程度。”
病房裡。
穿着病號服的少女端坐在病牀上,黑色的長髮飄垂於她的肩膀,宛如柔軟的絲綢,隨着她的微動正輕輕顫動着。
雖然在抱怨着,但她平靜的臉龐上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陳鹿思看着病牀上的少女,停了下來。
而跟在他身後的貓也停了下來。
姬莘聽到腳步聲,擡起頭來,看着走進來的一人一貓。
“……”
這應該算是陳鹿思第二次跟姬莘見面了。
兩人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江長市。
不過當時陳鹿思剛看清楚姬莘的模樣,就直接暈過去了。
唯一記得的事就是她坐在輪椅上。
所以對於他來說,這也可以算是第一次見面吧。
而姬莘給人的觀感……應該屬於病弱少女的類型,但又不是很貼切。
她身材很苗條纖細,有着曼妙的體態,輪廓曲線分明,儘管病號服寬鬆又陳舊,卻無法掩蓋她凸起的曲線。
但同時,極具暗示性的病號服搭配她那蒼白的臉色,又讓她散發出一種特殊的嬌弱美感。
很奇怪。
猶如健康和病弱並存。
不過確實挺漂亮的。
“好久不見。”
姬莘看了眼站在陳鹿思身旁的貓,然後主動打了聲招呼。
陳鹿思猶豫片刻,回了一句:“好久不見。”
雖然他覺得自己跟姬莘不熟,但對方都這麼說了,他覺得於情於理都應該回一句。
而簡單的寒暄過後。
姬莘便直接開門見山道:“剛剛我暈過去了,麻煩你再跟我說一遍異境裡發生的事吧。”
陳鹿思點了點頭,然後將事情又說了一遍,還是跟之前一樣,只講重點。
姬莘不動聲色地聽着。
很快。
陳鹿思說完了。
姬莘聽完微微蹙起秀眉,然後一邊低頭沉思着,一邊輕聲道:“所以說,我的斬魅沒有任何用處嗎?”
“應該是有用的。”
陳鹿思回憶了一下,接着道:“我記得有一段時間,整個異境都靜止了,當時我以爲是‘景’乾的,但過後想想……不太可能,因爲當時景並沒有追上來。”
姬莘忽然擡起頭來:“那你爲什麼會知道?”
陳鹿思:“……因爲我醒着?”
“……”
姬莘看着陳鹿思棱角分明的臉龐,沉默了下來。
病房陷入到了寂靜中,只剩下了醫療設備的微弱嗡鳴聲。
許久後。
姬莘深吸口氣,伴隨着胸部起伏,輕聲道:“以後這種事不要跟別人說了……特別是泰山。”
陳鹿思:“……爲什麼?”
“夏鉞是個有腦子但不用的莽夫,司雨潔就是個感情用事的笨蛋,警備軍對賦能者相關的事一知半解……你目前能接觸到的所有人,要麼不在乎,要麼選擇不在乎,要麼根本就不懂。”
姬莘冷漠地銳評了一波自己的同僚,接着道:“但這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懂,不在乎……你對黃泉瞭解多少?”
“並不多,但剛剛聽泰山說了個比喻。”
“比喻……母親和孩子是嗎?”
姬莘似乎也知道泰山說的比喻,點了點頭,接着問道:“那你覺得你屬於哪一種類型的孩子?”
陳鹿思聞言一怔:“哪一種類型……不被重視的那一類?”
姬莘搖了搖頭:“不被重視?那你爲什麼能知道斬魅那一刻時間是靜止的?要知道,當時就連泰山這個最受寵愛的孩子,都忘了那十多秒到底發生了什麼。”
陳鹿思沉默片刻:“所以你覺得我到底屬於哪一類?”
“我也不知道。”
姬莘直接回道:“因爲我並不清楚你是怎麼得到那名稱跟具體效果完全對不上的權柄能力的,只有夏鉞知道。要不是太過於離譜,要不是你去過崑崙,要不是述圖之書上有你的權柄名稱,我甚至都認爲……你根本就不屬於這裡,根本就不是那位‘母親’的孩子。”
陳鹿思:“……”
“而我都這麼想了,你覺得泰山會怎麼想?”
姬莘繼續道:“特別是半個金陵在你腳下的情況下。”
陳鹿思低頭看了眼,有些不解:“半個金陵在我腳下?”
“你說過金陵一半屬於別人,另一半屬於你腳下的貓對嗎?”
“嗯。”
“那你爲什麼知道?你是貓嗎?”
“……”
陳鹿思愣了愣,然後低頭看了眼腳下的貓,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對啊。
爲什麼自己會有那樣的感覺。
“喵~”
白貓似乎注意到了陳鹿思的目光,輕輕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褲腿,然後叫喚了一聲。
姬莘從貓身上收回目光:“這就是問題所在。”
“怪不得泰山那麼緊張。”
陳鹿思回過神來,將貓抱起,然後道:“他是覺得……現在半個金陵屬於我是嗎?”
“嗯。”
姬莘給出了確切的答覆,繼續道:“‘本我’花了將近五十年都沒有幹成的事,被你一天之內搞定了……雖然你看起來並沒有太大的威脅,但要是他覺得你根本就不屬於這裡,根本就不是那位‘母親’的孩子,會怎麼樣?
泰山或許還好點,因爲他說到底就是一個老實人,只要沒有太大的意外,事情實在解決不了,暫時擱置他估計也能接受,但這要是被那些老東西,被‘本我’知道了,你覺得會怎麼樣?”
“所以你才讓我不要跟別人提起察覺到時間靜止這事。”
陳鹿思明白了,同時眉頭皺得更深了:“那現在該怎麼辦?”
他根本就不需要城市,他要城市幹什麼?
對於他來說,這完全就是燙手山芋。
姬莘看着他懷裡的貓,道:“先搞清楚,爲什麼你會覺得半座金陵屬於它,還有,你跟這隻貓到底是什麼關係。”
“……”
陳鹿思聞言沉默了會,再次將貓給舉了起來,然後看着它,想要找出原因。
而這頭白貓確實很乖,哪怕這樣依舊沒有絲毫掙扎的意思,只是安靜看着陳鹿思。
陳鹿思看着白貓那雙如同翡翠色寶石般的雙眸……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曾經對人也做過類似的事。
林鶯?不是,她很怕癢。
林婉?似乎是做過類似的動作,但當時她好像掙扎了。
等等。
陳鹿思忽然反應了過來。
嵐。
那位小蘿莉……被舉起來好像就是這副摸樣,除了不會叫喚之外,一模一樣。
“想到什麼了?”
姬莘注意到陳鹿思的表情變化,出聲詢問了一句。
陳鹿思將視線從白貓身上移開,正要說話。
啪——
白貓伸出肉掌,忽然拍在了陳鹿思的額頭上。
而同一時間,陳鹿思視野中的景象,突然就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猛地開始倒退,彷彿萬千景物倒帶般回溯,周遭的景色漸漸削去了現代的痕跡,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的街道漸行漸遠,逐漸被古老的建築、曲徑通幽的小巷替代。
很快。
陳鹿思就發現,自己正站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
他看着周圍熟悉的瓦房、雕欄、樓閣……剛升起‘自己是不是又被拉入異境中’這樣的念頭。
身邊。
忽然就傳來了一道聲音。
“李監正,這符篆之事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