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還是發生了。
緝盜隊,是李雲的根基不假,而且這根基也相當堅實,但是這個根基,不是全然沒有副作用的。
當初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基本上全都是山賊!
他們懾服於李雲的武力,死心塌地的跟着李雲幹事情,其中有一些人,還拼搏上進,不住的擡升自己,讓自己跟上了李雲的腳步。
這其中優秀的,有鄧陽,餘野還有張玄等人。
但是,有上進的,就有不上進的。
山賊出身,沒有什麼見識,驟然做了軍官,又鎮守一方,隨手就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東西,這種誘惑…
太難抵擋了。
杜謙想了想,低聲道:“上位,這事情…是有蹊蹺的,哪怕心性再如何貪婪,大半年時間,也不至於就成了這個模樣,一定是他駐守泉州城都時候,地方上那些鄉紳士族,主動給他好處。”
“甚至是給他下套。”
杜謙低眉,繼續說道:“亦或者,是那些地方上的地主,知道了費師姚仲他們,正在一路清理爲富不仁的地主,因此他們才拉了這個於使君都尉做盾牌,擋在身前,好讓上位,沒有道理對他們動手。”
說到這裡,杜謙想了想,繼續說道:“這事情如果鬧大了,畢竟影響不好。”
“我覺得,可以先壓一壓,然後內部處理。”
“再讓九司的人,去查清楚,查清楚之後…該怎麼辦怎麼辦。”
杜謙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
江東軍發展到現在,緝盜隊三個字,是融入了整個江東軍上下的,最底層的將士們可能不太清楚,但只要到了校尉這個級別,一定聽過緝盜隊三個字。
畢竟那些緝盜隊出身的老資格,可是三天兩頭,把這三個字掛在嘴上了,個個引以爲豪。
而且,隨着李某人名氣漸漸大起來,不少人都開始查他的來歷。
得益於老丈人薛嵩,曾經在青陽縣衙,給他做了個幾乎完美無缺的假身份,李雲在蒼山大寨那二十年,一直到現在,都幾乎沒有人查的出來。
但是他早年帶緝盜隊的事情,如今伴隨着他的崛起,也已經傳遍各地。
緝盜隊三個字,跟李雲,也早已經綁定在了一起。
更重要的是,一個多月前,朝廷在東南搞事情,大封李雲麾下的幾個將軍,但是江東卻不動如山,這在杜謙看來,很大程度上,也是緝盜隊的功勞。
因此,這個時候聽聞緝盜隊出事,杜謙的第一反應,就是先壓一壓,然後自己內部處理,內部消化。
不要把事情給鬧大。
李雲看了看杜謙,緩緩說道:“如果真如杜兄所說,這事是泉州地方上的人,給他設局下套,那這件事情,遮掩得住嗎?”
李某人自己搖了搖頭:“恐怕是遮掩不住的。”
“三千多畝地。”
李雲冷笑道:“哪怕一畝地二十貫錢,也是六萬貫錢了,大半年時間,真是窮瘋了!”
“這事遮掩不住,我也不準備遮掩,讓周良去查,查清楚了,如果屬實,直接就地正法,通告泉州,以及江東軍各個軍中。”
“如果他是冤枉的,有人構陷他,我也會還他一個清白。”
見杜謙依舊有些猶豫,李雲伸手敲了敲桌子,聲音堅定:“杜兄,這才幾年啊?”
“這事要是沒個結果,不了了之了,不僅緝盜隊的人會學,江東上下官面上的人,也會跟着學。”
“不出十年,我們就要爛透了。”
“到時候,即便取了天下,都未必能傳到下一代人手裡,我們這個時候,是定基礎的時候,一定要正。”
“如果我們這些根子上都有問題,那麼這個新朝,我看也沒有什麼成立的必要了。”
李某人冷笑道:“我們也跟那些人節度使一樣,在自己的地盤當土皇帝,爲所欲爲,各個世家送來的女人,我也照單全收,豈不是痛快?”
從江北之戰之後,來給李雲送女人,以表示親近的世家大族以及各個地方勢力,就沒有停止過。
如果不是李雲保持了剋制,這會兒李園肯定是住不下了。杜謙擡頭看着李雲,緩緩點頭,苦笑道:“我還是在京城,被京城裡那些人影響的太久了,萬事只想着一個穩字,想着如何大事化小。”
“不過二郎。”
“這事一定要做的妥當。”
他提醒道:“緝盜隊,是你,也是我們江東軍目前的根基所在,前番朝廷給幾個將軍封官,便有着動搖江東根基的念頭,如今這一檔子事,未必就沒有人在背後作怪。”
“沒事,我讓三叔過去,實在不行,我親自跑一趟。”
李雲面無表情道:“還有李正那裡,我也要給他一些訓斥了。”
杜謙站了起來,對着李雲作揖,苦笑道:“上位,這事要是按照你的想法來辦,就不能說是我說的了,要不然,那些緝盜隊出身的將領,多半以爲是我來告他們的黑狀。”
“到時候要恨死我了。”
李雲看着他,啞然失笑:“杜兄還怕這些?”
杜謙正色道:“上位,咱們江東,除了無有國號之外,實際上跟一個小國已經沒有太大分別,而上位帶出來的緝盜隊,實際上…”
“就是大半個軍方了,由不得我不怕。”
李雲聞言,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
杜謙被他的目光看的脊背發寒,連忙擺手,低聲道:“上位,這事姚仲跟費師,已經得罪了人了,你不能讓我也…”
文官武官不對付,纔是統治者最想看到的場面,杜謙顯然,是擔心李雲藉着這個機會操作,把自己與江東軍,擺在對立面。
李雲聞言,微微搖頭,笑着說道:“杜兄想到哪裡去了,我如何會用這些個小手段?”
“我老實得很。”
杜謙啞然一笑,開口笑道:“二郎的心思,有時候比誰都要多。”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杜謙便起身告辭,留李雲一個人,在書房裡,默默思索許久。
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周良小心翼翼進了李雲的書房,對着李雲低頭行禮道:“上位!”
李雲回過神來,把文書推在他面前,開口道:“三叔自己看罷。”
周良接過文書,認真看了一遍,然後臉色也黑了下來,低頭道:“這個於歡,屬下還記得他,這名字,還是夫人給他改的。”
“那會兒剛跟着緝盜隊的時候,褲子上都爛着破洞,半個屁股蛋露在外面,這纔多長時間!”
周良低聲道:“上位,這事我去辦罷,一定把這件事,給上位辦妥!”
李雲點了點頭,開口道:“要查的清楚明白,不要遺漏了什麼。”
周良再一次低頭應是。
李雲想了想,又說道:“伱把周必也帶上罷,這幾年,他跟着我也歷練出來了,而且他能聯繫到九司的人,有他在,能幫到三叔。”
周良一怔,然後低頭應是,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李雲一個人坐在書房裡,又陷入了思索。
這泉州的事情,究竟是泉州地方士紳,跟自己這個當局的對抗,還是外部勢力,同江東軍的對抗?
亦或者,是江東文官與武官之間的鬥法,還是江東軍內部,緝盜隊和非緝盜隊之間的齟齬?
盤子一大,錯綜複雜。
李雲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長嘆了一口氣。
當老大,難啊。
要是將來真當了皇帝,平衡諸方勢力,維持至尊權力。
想到這裡,李某人微微出神。
恐怕就更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