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平城,風雨樓。
略顯昏暗的房間裡,落日的餘暉灑在窗沿,使得那往日暗沉的木紋也染上了些許金紅。
窗外的天色漸晚,卻又將暗未暗,雲層之間是有霞光萬丈,可見得斜陽未盡,月華未明。
雲似鱗斑,風聲不靜,城街裡的人羣已經開始散去,只剩下了那還錯落排列着的樓閣,沐浴在夕陽中靜靜地佇立着。
“嗻。”
當是火折輕響,房間裡,蕭木秋坐在桌邊,緩緩地點亮了一盞油燈。
燭火微晃着,忽明忽暗地火光映照着他的臉頰。藉着晚霞與燈火,他從自己的懷裡取出了一個信封。這是今日剛從明州城來的信,自從上次從明州城回來之後,他就吩咐過手下的人,往後但凡是明州城的消息,他都要親自接手。
“不會是又惹了什麼亂子吧?”淡淡地輕笑了一聲,蕭木秋打開了手中的信封。
可下一刻,從信封裡落出來的東西卻是讓他愣了一下。那是一枚玉佩,白玉玉佩,色澤溫潤,飽滿無暇,雕琢精細,渾然天成。
作爲風雨樓的樓主,蕭木秋自然認得這枚玉佩。
這不是李駟的玉嗎,怎麼被寄到我手上了?
微微地皺了一下自己的眉頭,蕭木秋又翻看了一下手中的玉石,接着取出了信封中的信讀了起來。
等他讀完信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是已經變得哭笑不得。
這李駟,是把我這裡噹噹鋪了嗎,我要這東西做什麼?
搖着頭把信收起了來,蕭木秋隨手將手裡的玉佩拋了拋,隨後無奈地笑着。
罷了,下次見面的時候就還給他吧。兩百兩金子而已,他直接拿去也沒什麼,便當是賣他一個人情好了。
如此想着,蕭木秋起身四處翻找了起來,最後在自己的枕頭底下翻出了一個小本兒,並將之攤在了桌上寫到。
丁卯年二月,李駟,賒金二百兩。
這是他和他娘學的習慣,記不住的事情就用本子記下來,不得不說這個法子是着實有用的。
比如在這本子的前面幾頁,是還寫着許多其他的內容,像是:丙寅年十二月,受穆武大敗於棋盤二十合,記仇一次等等。
哼哼,緩緩地將向冊子重新合上,蕭木秋的臉上是又露出了那狐狸般的笑容。
下次,要用這個人情來做些什麼好呢,他是已經又許多想法了。
······
與此同時,明州城裡也已然入了夜。
這日千家樓中的晚飯是顯得很熱鬧,桌邊時不時地就會傳來幾聲笑語。
“一百兩,給你贖身,一百兩,回去好好過日子,還有一兩銀子,算我給你的賞錢。”
寧採荷裝模作樣地坐在桌邊,擺着一個丟錢的姿勢,神情冷酷地說道。
他是在模仿那天李駟給晏子青賞錢的情景。
坐在桌邊的人都興致勃勃地看着他,包括奇怪老人和和田守,他們兩人因爲不怎麼做飯,如今已經是千家樓裡的常客了。
應當是靜了半響,小曹第一個興奮地叫道。
“哇,帥耶駟哥,那個晏子青一定被你迷死了。”
“迷個屁,吃飯!”李駟坐在一旁,黑着臉說道。
好端端的,也不知道這些人爲什麼突然要聽那天的事。
如今晏子青的事情是已經解決了,聽說她給自己贖了身,但卻沒有離開萬花樓,而是依舊留在那樓裡做清倌人。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她是捨不得那裡媽媽和姐妹,而且她也已經習慣那裡的生活了,只要不用賣身,她也沒必要離開。
“切,我要是有兩百兩金子,一定比他還帥。”坐在桌角的郝大有不屑地說道,頗有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意思。
“那你也得有本事把錢弄到啊。”夾了塊肉叼到嘴裡的小曹陰陽怪氣地回了句,可以說是懟得毫不留情面。
“你。”郝大有頓時就不服氣了。
所幸這時張素素出面調解道。
“好了好了,今天這麼高興的日子,大家不要吵。”
說罷,她又看向了李駟,抿着嘴巴甜甜地笑了一下,比了一個一點點的手勢,扭捏地問道。
“對了小駟,你這錢,到底是怎麼弄到的啊,稍微給我透露一點唄。”
衆人都知道她是又見錢眼開了,識趣兒地沒有說話。
李駟也只能挑了一下眉頭,無奈地答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當了一點當年留下的財貨。”
“財貨?”小曹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她是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什麼財貨,白貨還是黑貨?”
看着這個立刻就湊到了眼前的人,李駟黑着臉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當然是白貨,想什麼呢。”
“嘶。”小曹揉着頭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白貨就白貨嘛,打人家幹什麼?”
“哈哈哈哈。”
桌邊的衆人是都笑了起來,無論怎麼講,晏子青的事情能夠解決,他們都是高興的。
因爲不想叫衆人擔心,李駟是一早便寧採荷約定好了,不要講柳媽媽的事情。所以寧採荷也只是說道了兩人離開了晏子青的院子爲止,便沒有再說下去了。
等到故事說完,衆人是還顯得意猶未盡,於是又聊起了其他的瑣事,以至於一頓晚飯吃了整整小半個時辰,才堪堪收桌。
等到衆人散去,小曹和郝大有收拾着桌子。
李駟則是趁着沒人注意,在後院攔住了半截仙。
“喂,老鬼,問你個事情。”
“嘖。”看着李駟賊頭賊腦的模樣,半截仙不滿地砸吧了一下嘴巴說道。
“我說你有些禮貌行不行,怎麼說我也活了這把歲數了,當你爺爺都沒問題了,一口一個老鬼你覺得合適嗎?”
說罷,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在院子裡的柴火邊坐了下來說道。
“說吧,什麼事?”
“咳。”因爲確實沒有辦法反駁,李駟乾咳了,隨後四下看了看,湊到了半截仙的身邊,小聲地問道。
“你認不認識那個萬花樓裡的柳媽媽,她什麼來路?”
如果這人只是普通的會武,李駟也不會放在心上,但是這個柳媽媽的武功顯然不是隻有普通那麼簡單的。
李駟先前和她對的那一掌,因爲倉促之下沒有來得及收手,是已經足足用了八成的力道。但是即使如此,兩人依舊是勢均力敵之勢。那就說明,這柳媽媽的武功起碼已經到了絕頂高手的境界。
所謂的絕頂高手,便是已經超越了大多數成名高手的人,這個概念很模糊,但是江湖上也確實有這種稱呼。
開玩笑,算上奇怪老人、半截仙,還有李駟,這個小小的明州城裡已經有了四個絕頂高手。這放在哪一個地方都不會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就算是在皇宮裡,絕頂高手也不可能會有這麼多。
“柳媽媽。”聽着這個名字,半截仙的臉色頓時就變了變。
“你碰見她了?”
“嗯,我們還比了一掌。”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李駟臉色微沉地說道。
“這。”半截仙的神情是變得古怪了起來,好半響,他纔開口說道。
“你放心,她沒有什麼惡意,只是同我們一樣,在這裡落腳的而已。”
“那她到底是什麼人?”李駟保證自己從沒在江湖上聽說過這號人物,所以實在是有些不敢大意。
他可不認爲絕頂高手會這麼無聊,沒事就扎堆待在一個地方,雖然他和奇怪老人目前就是這樣的一個狀況。
在李駟的注視下,半截仙的臉色突然紅了紅,大概是猶豫了一會兒,他對着李駟招了招手說道。
“過來。”
“幹嘛?”
“過來!”
半強迫地壓低了李駟的身子,半截仙把嘴巴湊到了李駟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是這樣······”
可纔剛等他說完,李駟就直起了自己的身子大聲地叫道。
“什麼,她是你老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