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漸漸深了,邱越民雙腿蹲在椅子上,手裡端着飯,時不時的往嘴裡送上兩口,但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桌上的小說。
在沒有張洋秦天喊出去找樂子的時候,邱越民就是這樣渡過。他不想浪費時間,閒不住,總是要找點事做。
也許是故事發展到了高潮,邱越民嘴裡含着一口飯,幾乎快將書本看穿。但下一刻,故事的情節似乎不讓他滿意,他一口將飯吐了出來,罵道:“怎麼會是這樣?媽的!真想自己也寫一本!”
邱越民氣鼓鼓的衝出房間,手中的瓷碗險些被捏破。
邱媽媽見邱越民這個樣子,剛準備問他是怎麼了,就在這時,木門發出陣陣的響聲。邱越民好奇的向木門處望去,但邱媽媽卻一點兒也不驚,急忙跑了過去,同時說道:“沒事,一定是你爸爸回來了。”
邱媽媽打開門一看,果然是邱爸爸,邱越民還來不及喊出爸爸兩個字,邱爸爸就發瘋似的喝道:“爲什麼遲遲不開門?是不是不想我回來了?”
邱越民知道,這是在說媽媽。
邱媽媽習以爲常,攙扶着邱爸爸給他脫鞋子,嘮叨道:“怎麼又喝了這麼多酒,不是叫你少喝少……”
邱媽媽還沒說完,邱爸爸便向前一衝,一把將邱媽媽撞倒,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你……你少給我羅嗦!”
邱媽媽暗想不對,今天醉的不輕。但邱媽媽耐心實在好,見邱爸爸左搖右晃的,怕他摔倒,急忙又過去抓着他。
但邱爸爸不知道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酒,邱媽媽還沒靠近自己,邱爸爸就猛的竟邱媽媽一推,紅着個臉,破口大罵道:“臭婆娘,你少管我!”
耐心再好的人也有被磨滅的時候,何況還是在飽受着辱罵,邱媽媽雙眼緊緊一閉,接着也張嘴罵了起來。
邱越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這樣的夜晚對他來說也是習以爲常,父親常年在外面喝酒,弄的醉醺醺之後再回來大吵大鬧給自己和母親找事。
邱越民儘量剋制自己的情緒,面對父親母親他不想做出出格的事,也不願意和父母發火。
但看着父母那一雙撐的漲紅的臉,從嘴裡拋出來的粗俗語言,又想起那患有病症的外婆,邱越民爆發了,泄洪了,甚至此時他的臉色比他父母的還要難看。邱越民瘋狂的一喝,在父母注視到自己的同時,舉起手猛的將碗摔在了地上,砸的粉碎,自己衝了出去。
“越民!”
邱媽媽在窗戶邊,伸出頭,用沙啞的聲音呼喊着自己的孩子。
邱越民停住了,但他沒有看邱媽媽一眼。不知是不想看,還是不敢看。
邱媽媽縮了幾下鼻子,用最原始本能的母親對孩子慈祥的關愛的聲音說道:“晚上不想回來,就找個好地方睡,彆着涼了……”
邱越民身體微微一震,淚水幾乎懸在了眼角……飛一般的向馬路上衝了出去。
此時夜空驚雷,狂風電閃,不驚覺間,一場暴風雨鋪天蓋地的灑了下來
爲什麼!爲什麼!
邱越民瘋狂的在人少的馬路上亂竄,他仰頭望着漆黑的夜空,彷彿自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一樣。
我不要財富,我不要前途,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但老天爺,我求求你,讓我的家庭停止動盪吧,讓外婆的病好起來,讓爸爸不再頹廢,讓媽媽能夠輕鬆一些……
邱越民其實並不怪父親,他知道,父親因被人陷害公司破產,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從此一蹶不振。但父親清醒的時候,絕對是個負責任的好丈夫,天底下最好的爸爸,甚至在邱越民的心裡,父親一直是自己的驕傲。
他只是希望,父親能振作,能振作起來,重新做人……
有時候邱越民甚至覺得,自己比父親還要懂事,但……事實上,自己根本不如父親,想起來,不只可笑……諷刺!
邱越民面朝天空,任斗大的雨點打擊在臉頰上,無止盡的發泄內心情感的宣泄,下一刻,邱越民甚至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纔是最幸福的,可以什麼都不顧,任由雨水將自己沖刷。
雨越下越大,但對邱越民而言,現在就算是世界末日也無所謂。
只是在邱越民漸漸冷靜的時候,考慮到一非常實際的問題,今晚睡在哪?這個問題以前邱越民也曾經想過,但那是與張洋秦天一起體驗生活,嚐嚐做乞丐的味道。就睡在了拱橋下,和一幫要飯的擠在一起。
哪怕張洋與秦天有多麼不願意,邱越民總是用一句話來勸導着他們:“男人,什麼事都得嘗試!生活,就得這樣活着過!”
其實這個問題對於邱越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去張洋家或者去找秦天甚至是其他一些喊自己大哥的兄弟那裡,住宿問題便迎刃而解了,但邱越民此時卻不想找他們。而在他的心中,竟浮現出一個女人的樣子。
邱越民再次確定內心的想法,不禁打了個冷顫,自己怎麼會想到她?
……
“你啊怎麼搞的,這麼大的雨也不回家,快,趁熱喝了。”
鮮花店內,劉芳端着一碗薑湯,皺着眉頭吹了吹,遞在穿着睡衣的邱越民的面前。
其實邱越民自己也弄不明白,爲什麼在這種時候會想起來找劉芳,也許……是因爲劉芳太像自己的姐姐吧!邱越民在心裡自我安慰着。
邱越民聞着劉芳睡衣附帶的陣陣香氣,不禁心裡一股莫名的感動。接過薑湯,一口喝了下去,這種感覺,像喝啤酒一樣。而沒有回答劉芳的問題。
劉芳搬個板凳,坐在邱越民身邊,繼續問道:“越民,你說說,是不是遇見什麼事了?”
“……”
劉芳不屈不擾,細心的打量着眼前雖然長相平平,但也略顯帥氣的小夥子,“越民,既然在這個時候你想到了我,那麼我們之間不應該有代溝的,來,和芳姐說說。芳姐答應你,替你保守秘密!”
“芳姐,我……”
邱越民冷笑了一聲,接着將自己心中的苦惱,家事以及內心的想法全盤告訴了劉芳。
劉芳像聽故事一樣聽着邱越民說着內心最底層的秘密,隨着邱越民由遠到近,由深到淺的敘述,劉芳覺得,眼前的邱越民彷彿也隨着故事在慢慢改變。
雖然劉芳沒有看見過邱越玩世不恭的樣子,但此時的她覺得,她現在纔開始真正認識邱越民,一個比自己小三歲多的小夥子。
邱越民說完後,沉靜了一會,劉芳先開口道:“沒想到你還挺深沉的,有點少年老沉的味道啊。”
也許是話說出來了,邱越民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些,“芳姐,老天是不是對我很不公平?”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劉芳聽見邱越民這樣說,臉色立馬變得難看,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略帶怒氣,“越民,你是個男人,不能遇到挫折或不開心的事就埋怨老天。老天是公平的,對於勤勞的人,有毅力有恆心的人,老天爺一定會在他們的前方鋪滿光明大道,只要他們再努力向前踏上一步。”
邱越民有些吃驚,沒想到劉芳會說出這樣的一番大道理,他越發的覺得,劉芳的的確確是個成熟的女人。
沉默了一會,劉芳突然冷冷的道:“越民,你想知道我的過去嗎?”
邱越民點了點頭,小聲恩了一聲,他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在劉芳的面前,他平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總也擺現不出來。
劉芳望了望天花板,彷彿在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在我九歲那年,爸爸不知道什麼原因離開了,也不知道還在不在這個世上,總之,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見到過他。爸爸走了不久,我媽媽就改了嫁,但我媽媽新找的那個男人只答應帶上弟弟而不要我,媽媽沒辦法只要將我安排在一個朋友家裡,但我弟弟卻死活不願跟着媽媽,偷跑了出來跟着我。我們怕被媽媽發現,便躲在了姑姑家,姑姑人不錯,非常照顧我們,幾次爲了我們姐弟倆差點與姑父離婚。我十四歲那年,很多事都已經懂了,心想姑姑也養了自己和弟弟五年,不能再麻煩她了,於是我就帶着弟弟出來住,從那年開始,爲了生活,爲了供弟弟讀書,我便不停的在外面找事打工,好在我的勤勞得到了老天爺的認可,雖說是打工但也賺了點錢,生活也慢慢的好過了些……”
聽完劉芳的故事,邱越民蒙了,甚至感覺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了胸口,悶的透不過氣。
邱越民看着劉芳,也彷彿自己纔剛剛認識她一樣,沒想到,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子,竟有着這樣淒涼並且痛苦的回憶。
邱越民想象不出,她是怎樣過來的……
邱越民發現劉芳正看着自己,不禁尷尬的笑了笑,“芳姐,我錯了……和你比起來,我真的不算什麼。”
邱越民說的是實話,和劉芳比起來,自己太不懂事了,關鍵的是,自己還是個男人。
劉芳也露出笑容,道:“越民啊,我和你說這些並不是想教你做人的道理,你一個大男人,還輪不上我教你怎樣做人。我只是覺得,你能把你那些內心的秘密毫無隱瞞的告訴我,作爲朋友,我又怎能不對你推心置腹呢?”
邱越民笑了,這次是開心的笑,這一刻他彷彿覺得,自己與劉芳已經認識了很久,並且是很親密親密的朋友。
“好了,越民,天晚了,我弟弟可能還在家等着我呢,你今晚就睡在我這吧,這是鑰匙,你拿着。”劉芳起身,隨手將鑰匙遞給了邱越民。
邱越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過鑰匙,終於和劉芳開起了玩笑,“芳姐,你就這麼相信我?要是我是個壞蛋呢?”
劉芳帶着笑容,橫了邱越民一眼,轉身之後,說了句讓邱越民熱血沸騰,甚至一夜激動的沒睡着覺的話。
“越民,要是你是壞人,那這個天底下就沒有好人了,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越民,相信自己,我覺得……不久的將來,你一定會是個有出息,有作爲,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劉芳的話語很平淡,但邱越民的內心,已經翻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