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被追了一天,如一隻被無數獵人盯上的孤狼,獵人可以輪流替換,它卻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必須一直跑,一直戰鬥,因爲停下來就是死。
寒夏知道剛纔救下自己的是疏葉,是君陵派來的人,這麼大的動靜,他又怎麼可能不知曉!寒夏很想跟她走,要是跟她走,不管怎麼樣,情況總比現在要好很多,自己也不用狼狽如喪家之犬。
可是自己不能這麼自私,這樣會連累到君陵!夜觴一死,隰鶴肯定不止找自己麻煩,涇源城肯定也不會好過,如果這個時候被人知曉君陵藏着自己這塊肉,他的情況必定會更加艱難。自己選擇離開,疏葉就一定會明白。
無論是肩胛上的傷,還是背上的箭頭,都必須儘快處理,不然意志再強大,這具身體都要罷工。
天色晦暗不明,即便如此寒夏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只敢在幽暗的巷子裡七拐八拐。背後有腳步聲逼近,再容不得多想,忍着痛,一個起躍,扒着牆頭跳了進去。
燈火幽暗,但還是能看到蔥鬱的林木和花卉,應該是某戶人家的後花園。看着花園的規模佈局,肯定是個大戶人家。寒夏不知道自己該喜該憂,大戶人家的各種物什肯定是一應俱全,府邸又大,肯定是個藏身的好去處,但防守肯定也會很嚴密,一個不小心,簡直就是自投羅網。要是小戶人家的話,會更安全,但萬一不小心連累人家,豈不是更有負罪感!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身上的傷必須趕緊處理,寒夏不再耽擱,像只狸貓般消失在黑夜裡。
主院的廊間不時有侍衛巡邏,暗處也隱了不少的暗哨。看着架勢,應該不是簡單的大戶人家。五人一隊的巡邏衛隊剛剛走過拐角,一個迅捷的黑影就樹上落了下來。幾個起躍,寒夏趕緊將身形隱在一處茂密的草叢中。這時,另一對侍衛正好走來。
寒夏輕撫過肩胛上的傷,疼的直咧嘴,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靜待時機,又是一個交接的間隙。寒夏已經翻身而上,像只壁虎般,緊緊的依附在廊檐上,默默的等待着下一個時機的到來。
潛伏真不是那麼容易的,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高度的注意力。不斷的跳躍翻轉後,寒夏呼吸開始沉重起來,體力也漸漸不支。寒夏咬了咬舌尖,用疼痛讓靈臺清明起來。
寒夏靜默的趴在廊檐上,打量着四周,這裡是一個小院子,燈火通明,看擺設應該是主人家起居的臥房。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來,寒夏眼神清涼,盡力放緩呼吸,等着下面的一隊人過去。
五人一隊的巡邏侍衛正好走到寒夏的身下,眼看着就要過去,異變突生,一滴溫熱的液滴到了最後那個侍衛的臉上。
侍衛愣了一下,用手一摸,通明的燈火下,可是清楚的看到手上鮮紅的血跡。立刻大叫道:“上面有人!”
寒夏眼前一黑,再次感嘆流年不利!知道躲不下去了,直接拔出絕影,迎上了下方的五人。
“有刺客,保護世子!”
“有刺客!”
“有刺客!”
叫喊聲響起,驚動了周邊其他巡邏的人。無數的火把頓時亮起,密集整齊的腳步聲向着小院趕來。
要是再待下去,肯定死路一條。寒夏擋的了這五人,卻擋不了五十人,一百人。不再戀戰,殺出一條路後,向着噬人的黑暗逃竄而去。
剛纔的一番爭鬥將傷口撕裂開來,疼痛使寒夏清醒,卻也讓她的腿腳卻開始不聽使喚。寒夏腦子一轉,沿着牆壁轉了一圈,重新跳回了剛纔的那個小院。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密,越來越近。寒夏不再多想,直接推門進了一個房間。寒夏欲往屏風後面的角落裡躲,好巧不巧,屏風後面剛好走出一個人。
天啊!竟是熟人,兩人不禁面面相覷!寒夏看着眼前半高的小人,小人看着
比乞丐還不如的寒夏,要不是曾經見過寒夏的狼狽樣子,現在見到肯定認不出!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一個侍衛道:“世子,剛纔有個刺客,屬下追到這就不見了,不知世子可有受傷?”
寒夏討好似的看着小人,雙手合十,作出祈求的姿勢。
粟翎千璠不做聲,好整以暇的看着寒夏。
門外焦急的聲音響起:“世子,你再不出聲,爲了確保安全,屬下就撞門了!”
寒夏體力不支,慢慢的滑坐在地上。粟翎千璠眼睛裡有懷疑,終於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沒事,你們去別的地方搜查吧!”
“今天晚上外面有些不安全,就在世子的寢殿旁多派了兩隊人馬。世子好好休息,屬下告退。”
衛隊退下,整齊的腳步聲漸漸聽不見。
粟翎千璠看着寒夏虛弱的樣子,道:“還想裝到什麼時候,人已經走了!”
寒夏連答話的力氣都沒有,鮮血不斷流出來,染紅了她身下的地毯。
十歲的小人兒眉頭微皺,將身下的輪椅往前移了移,俯下身子查看寒夏的傷勢,傷的很重,血還在不斷往外流。小人有些不知所措,道:“我要怎麼做?”
寒夏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粟翎千璠只能根據脣形判斷,然後重新複述出來:“酒,火燭,金創藥,飯菜,是不是這些?”
寒夏點了點頭。
粟翎千璠推動輪椅走到門口,將門拉開了一個縫,吩咐道:“我餓了,去準備一些飯菜來,要有白粥,再拿一瓶烈酒過來。不要告訴我父親,不然定不饒你們。要快!”
“是,世子。”
粟翎千璠關上門,擡眼看見寒夏靠在屏風旁一動不動,眼眸微閉,像是馬上就要睡過去。粟翎千璠將藥箱找出來,然後端了一杯水過去,一下潑在寒夏臉上。“別睡,等一下東西來了我又不會弄,等到明天你就死了!”
茶水是涼的,猛然的一潑,倒是讓寒夏清醒了幾分。“好啊!小烏龜,等我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因爲虛弱,威脅的話語變得沒有任何威懾性。
粟陵千璠又倒了一杯水過來,喂寒夏喝了下去。
寒夏動了動身子,將後背露出來,指揮千璠先把金創藥撒上去,血暫時止住了。
敲門聲響起,侍從道:“世子,飯菜好了,要不要送進去?”
千璠道:“放在門外就好。”
千璠將食盒拿進來,打開蓋子,問寒夏要哪一樣。寒夏拿過烈酒先灌了幾口,辛辣的**順着喉嚨而下,頓時刺激的人一個激靈。寒夏將剩下的酒遞給千璠,示意他倒在背上的傷口上。
千璠遲疑了一下,還是將烈酒倒了了上去。寒夏緊緊咬住自己的拳頭,身體卻不住的顫抖。然後靠着屏風,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寒夏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臉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往下落。這麼一折騰,什麼睏意睡意全跑的無影蹤。
寒夏餓極,拿過白粥狼吞虎嚥的吃起來。胃裡有了東西,身體也恢復了一點氣力。
寒夏看向千璠,道:“小烏龜,多謝你。”
千璠皺眉道:“你臭死了!”
寒夏想起自己這衣服還是從一個小乞丐那裡買的,估計已經多年未洗,豈止是臭啊!寒夏將寬大的黑色臭外衣脫下來扔在一旁,露出本來的灰色棉布衣衫,然後扭頭看向後背、整個後背的衣衫已經全都被鮮血染紅,半截箭矢隱隱露在外面。左肩的傷口也是慘不忍睹。
寒夏從懷裡掏出匕首遞給千璠,道:“幫我把後面的箭矢拔出來。很簡單的,用匕首往箭矢上一卡,然後用力。箭矢出來後,立刻將金創藥敷上去。”
千璠猶豫的看着她。
寒夏道:“你不敢?”
千璠遞給寒夏一塊巾帕,“你別沒出息的大叫起來就好!”
寒夏將後背朝着他,千璠看着那慘不忍睹的傷口,還真有些下不去手。
寒夏道:“要不然,我還是自己來吧!”千璠不過是十歲的孩子,寒夏並不想爲難他。
明明是很正常的語氣,聽在小人耳朵裡,就變成了刺激,今天倒是非要把箭矢拔出來不可了!千璠道:“你忍着啊!”
箭矢落地的悶響聲響起,血液飛濺出來,千璠趕緊將金創藥撒上去,然後用乾淨的帕子捂住傷口。
寒夏將巾帕咬在嘴裡,卻還是能聽到牙齒碰撞的聲響,額上早已是汗津津。等緩過勁來,寒夏退到屏風後面,脫下上衣,將肩上的刀傷和後背的劍傷包紮了一下。
等到一切忙完,寒夏早已脫力,只想好好睡一覺。房間裡只有一張牀,旁邊還有一張軟椅,寒夏很自覺地趴在了軟椅上。真是舒服啊!
寒夏擡了擡眼,看見千璠正望着屋子裡這個爛攤子發愁。原本整潔的房間,現在是既髒又亂,滿地還都是血污。
寒夏想起自己是那個罪魁禍首,睡眼朦朧的道:“千璠,別發愁了。趕緊來睡吧!明天早上起來,我保準還你一個乾淨整潔的房間。”
千璠道:“你倒是心寬!不過我的確不用發愁,反正明天被人發現後,遭殃的也是你!”
“知道了,睡吧!”
青曲鎮毗鄰中原的第二大城市——嘉錫城。中原超過一半的糧食都出自這裡,也是粟翎王的大本營。又是五日過去了,自從那次在青曲鎮旁的樹林裡有過寒夏的蹤跡外,線索就斷了!
各路人馬把這附近的城鎮村莊包裹的水泄不通,按他們的話來說,就是隻蒼蠅也飛不出去。一個人又不可能憑空消失,只要找,總能找到!
大家都推測,寒夏肯定躲在某個地方,並且躲在嘉錫城的可能性最大。下面就看誰的運氣比較好,誰的耐性比較大了!一時間各路人馬齊聚中原,一幅要把嘉錫城翻個底朝天的架勢。
千璠昨晚上也是一番勞累,所以早上就醒的比平時晚。恍惚中聽見外面的聲音:“世子,你起了嗎?世子,世子——”
“小烏龜,快起來!”
不知道哪裡來的壓迫感,千璠一下從牀上坐起來。
婢女的聲音響起:“世子?世子?”
千璠道:“你先下去吧,把洗臉水放到門外。”
“是。”
千璠突然想起什麼,下意識的打量着屋內。房間裡一片整潔,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寒夏正坐在軟椅上,雙手抱臂,笑看着他。聽到外面的腳步聲遠去,寒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門外的洗臉水端了進來。溫軟的說道:“世子,讓小的伺候您洗漱吧!”
寒夏將千璠抱到輪椅上,將溫熱的巾帕遞給他。然後拿起梳子幫他梳頭。
千璠驚訝道:“你是怎麼做到的?昨天晚上要死要活的人是你嗎?”
寒夏道:“我現在整天被人追殺,要是還睡的像豬一樣,早就死翹翹了!”說着將千璠的頭髮挽成一個髮髻,將白玉冠套在上面。
千璠一天的安排是,早起誦書,早飯,誦書,午飯,練功,騎射,晚飯,練字。
寒夏不禁感嘆了道:“你真忙!”
寒夏剛將千璠收拾完畢,就聽侍女在外面道:“世子,該去誦書了,今天比規定時間晚了一刻,先生又該罰你了!”
“好,我現在就去。”千璠對寒夏道:“我要去誦書了,一會侍女回來收拾屋子,你自己藏好,別漏了餡。一會早飯的時候我就會回來。”
寒夏摸了摸千璠的頭,道:“我知道了,小烏龜。”
千璠不耐煩的別過頭,寒夏藏好,外面的侍女進來推他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