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氣中流淌着讓人舒服的清冷,估計外面的世界已是冽冽寒冬,說不定還下着大雪。
阿那瑰用溫帕子給寒夏擦過臉,起身去桌子上端湯汁。這湯汁是寒夏教她做的。
等她走過來的時候,卻發現寒夏正在看着她,脣間漾着笑。阿那瑰手一抖,湯水灑了半碗出來。
寒夏坐起來問道:“蘇弋軒呢?”
阿那瑰指了指房間的另一邊,話還沒說出口,寒夏就掀開被子跑了出去。結果走得太急,腳步不穩,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阿那瑰無奈的扶起她,說道:“他沒事,你這七天來就吃了一點湯汁,哪裡有力氣!快點坐好,等吃些東西再去看他也不遲,反正都在一個房間裡,心急什麼?”
寒夏眼巴巴的看着阿那瑰,乞求道:“好姐姐,幫幫我,我就看一眼立刻乖乖回來吃東西。”寒夏擔心阿那瑰只是寬慰她,她擔心就像新月一樣。
阿那瑰沒有辦法,只得扶她過去。
伸手探了探蘇弋軒的脈搏,寒夏放下心來。蘇弋軒的臉色有些蒼白,不是那種病態的白,即使昏迷着,也是那種讓人望而止步的寒冷。
寒夏鬼使神差的捏了捏蘇弋軒的臉,感覺不過癮,兩隻手齊用,把蘇弋軒的臉好好蹂躪了一番。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寒夏感覺蘇弋軒的臉上帶了一層薄薄的怒色。寒夏有些心虛,但想着反正他也不知道,就壯起膽氣,一板一眼的說道:“蘇弋軒,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天天欺負你!”
站在一旁的阿那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打趣的說道:“要是他醒着,你敢這個樣子嗎?”
寒夏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肯定不敢,平時他瞪我一眼,我晚上就要做惡夢的!”
阿那瑰想笑卻笑不出來,蘇弋軒義無反顧跳入火中的場景浮現在眼前,眼眶不禁有些發熱。“好了!看也看了,趕緊回來吃東西吧!”
寒夏餓得要死,趕緊屁顛屁顛的過去吃飯。
阿那瑰在一旁坐着,看着寒夏,又看了看牀上的蘇弋軒,感嘆道:“蘇小哥對你可真好!那天婆婆給他下了能昏迷兩天兩夜的藥,不知爲什麼他卻突然醒過來了!當時大火已經把扶搖樹吞噬,蘇小哥不顧婆婆的阻攔,義無反顧的走了進去,我們都以爲你們——”
寒夏愣住了,她當時腦子有些糊塗,也沒有去想爲什麼蘇弋軒會出現在祭壇裡!那滿臉的擔憂焦急,像是在找尋什麼,看到自己之後就都消失不見。原來蘇弋軒那是在找自己啊!
寒夏覺得鼻子一酸,似有淚水要滾下來,心裡很難受,即使孤身一人躺在烈焰中也沒有這樣的難受。過了一會,她又開心起來,蘇弋軒這殭屍臉還真不賴,也不枉我把他當做朋友,還以爲這傢伙真是冰冷無情呢!
“寒夏?”
“啊!”寒夏扒了一口飯,含糊不清的說道:“我和蘇弋軒是好朋友,朋友本就是要爲對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
阿那瑰笑了笑,沒有講話。
寒夏覺得說不明白,不想再說。突然感到有東西在咬自己的裙角。腳一踢,一個奇怪的動物滾了出來,不滿的朝她呲了呲牙。“啊?”寒夏驚住了。“這?這是龍?龍真的出世了!”這傢伙和夜之震怒有五分像。
“這就是龍,我們畲黎族的赤龍。”龍婆的聲音響起。寒夏擡頭,看見龍婆和屠天走了進來,屠天用嘴型說道:“請喝酒。”
寒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屠天笑
而不語。龍婆抱起地上的赤龍放在肩頭,赤龍一振翅膀飛了出去。龍婆威嚴中夾雜着警惕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寒夏姑娘,畲黎族人對你的幫助銘感五內,這次我不會再阻擋你們離去。”
寒夏看向龍婆,越看越覺得這老巫婆可惡,感謝的意味沒聽出來,倒聽出幾分威脅的味道,剛達到目的就翻臉不認人,下了逐客令。根本不理會她不過剛醒,身虛體弱,而蘇弋軒還在昏迷。
不過誰讓這是人家的地盤呢,主人自然愛幹什麼就幹什麼!
“婆婆——”阿那瑰想說什麼,龍婆凌厲的眼神掃來,只得乖乖閉嘴。
寒夏看着龍婆,笑了笑。心裡在說:老巫婆,別有一天你落到我手裡!嘴裡卻說道:“婆婆說的是,不過已經打擾這麼多天了,還請婆婆寬宏大量,再容忍我們幾天。待蘇弋軒休養幾天醒來,我們自當離去,不敢擾了您的清靜!”
寒夏說完這話,差點沒把自己給噁心死。其實她真正想做的是指着龍婆的腦袋,把她痛罵一頓。不過還是理智佔了上風,在別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蘇弋軒還在昏迷,不能爲了逞一時口舌之快,而將兩人置於險境!
一個人的眼睛永遠泄露他的心事,除非他已經麻木不仁。寒夏看赤龍的眼神表情,龍婆盡收眼底,多得是驚訝吃驚,卻沒有一絲佔爲己有的貪慾。龍婆這次略略放心,也不多說什麼,轉身離去。
寒夏向來厚臉皮,既然你不說話,那我就當你同意了!
阿那瑰將碗碟收了一下,掩門出去。
寒夏看着屠天,說道:“你剛纔說‘請喝酒’是什麼意思?”
屠天說道:“幾天前,龍婆要殺你,我救了你一命,你欠了我一個人情,所以要請我喝酒。”
寒夏絲毫不懷疑屠天的話,阿那瑰說自己已經昏迷了七天,這七天龍婆肯定沒有閒着。不過凡事總的有個爲什麼吧!他的龍蛋已經孵化,目的已然達到,爲什麼還有取自己性命?
寒夏不解,看向屠天,問道:“爲什麼?”
屠天知道寒夏在問什麼,似是覺得這問題太過幼稚,輕笑了一聲:“這世間並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原因。”
寒夏也不想深究,想多了腦袋疼。朝屠天抱了抱拳,說道:“大恩不言謝,出去定請你喝酒。”
屠天也朝她抱了抱拳,然後留給她一個背影。
寒夏看了看窗外,外頭是大太陽。寒夏伸了伸懶腰,拿着絕影在樹蔭下練了一套順行經脈的劍法,出了一身汗,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
無意中擡頭看天,蔚藍的天空上竟然有一團紅光,像一朵妖異的紅花。阿那瑰說這是赤龍出世的徵兆。管他什麼呢,小命最重要,寒夏也不去在意。回來的時候順手打了一隻肥肥的野雞回來,又拉着阿那瑰在林間採了一籃蘑菇野菜,燉了一大鍋鮮美的雞湯。香味隔老遠都能聞見。
還沒燉好呢,幾個饞嘴的小傢伙就已候在了竈房外面,口水流的老長,寒夏看的哈哈大笑。還烙的有油亮金黃的餅子,配雞湯吃再好不過。做好之後,寒夏給小傢伙們一人分了一碗,也給屠天送了一份。由於氣憤老巫婆,就沒給她送。
寒夏在鍋裡添了一把火,等她和阿那瑰吃過後,鍋裡的雞肉已經被煮的化成了細細的肉糜,寒夏盛了半碗給蘇弋軒。
即使天氣很熱,蘇弋軒的臉和手也是冰涼的,就像是一個沒有溫度的冰雕。寒夏跪在牀邊,用小木勺一次舀一點,放一會覺得不燙了,才慢慢送進蘇
弋軒口中,動作輕柔細緻,全不復平日大手大腳的毛躁樣子。
怕燙着,怕嗆着,怕灑出來,也不敢太快。如此謹慎小心,小半碗飯喂下來,寒夏腰痠背疼,覺得比練了一個時辰的劍還累。
“蘇弋軒,你能吃飽嗎?你現在睡着,不能多吃,你要是醒過來的話,想吃多少有多少!”
寒夏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說着,她記得她昏迷的時候,其實腦子裡還是有一點意識的,就很討厭安靜,想讓周圍多一點聲音,而不是一個人呆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你不醒來,我明天早上就偷懶,不起來練劍!”
“那個老巫婆真是可惡,我這次就不給她送好吃的!”
……
屠天那天的話不過是給寒夏提個醒,龍婆已經起了殺心。殺機一起,不管再壓制,它都像一根刺一樣紮在心裡,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爆發。
這地方不能再呆了!她和蘇弋軒要儘早離開這裡,必須趕緊補充營養,恢復體力。不然有命出去這裡,也無命出去龍爪嶺,那密林裡可到處都是兇猛的野獸。
現在蘇弋軒不在旁邊督促,寒夏卻每天早上乖乖早起出去練劍,練上兩個時辰,回來的時候就打一隻野雞什麼的。那些動物都懼怕畲黎族的蠱蟲,所以每次都的跑很遠找很長時間,才能打到一隻可吃的獵物。
炎熱的下午。阿那瑰帶寒夏去寨子旁唯一的一條小河裡洗衣服。水淺處剛沒腳踝,有一處地勢較低窪,形成了一個略深的小潭。潭水清可見底,裡面有許多大白魚,寒夏心想晚上喝個魚湯也不錯,然後挽好褲腿就去摸魚!摸魚寒夏可是好手,不一會就逮了一條又大又肥的魚,舉在手裡正準備向阿那瑰展示自己的成果,只聽見阿那瑰尖叫了一聲。寒夏嚇了一跳,手裡的魚沒拿穩,一滑又掉到了水裡。
“怎麼了?怎麼了?”寒夏以爲她不舒服,趕緊跑過來問道。
阿那瑰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不可置信的看着寒夏說道:“寒夏,你怎麼能夠抓魚?你抓魚做什麼?”
“熬魚—湯—”寒夏意識到有些不對,最後的聲音也弱了下來。
“什麼?怎麼能吃魚呢?魚是我們的族人死後所化,也是我們的族人!”阿那瑰有些氣憤的說道。寒夏則滿面疑惑。
弄了半天才知道,原來畲黎族人死後是水葬。把屍體沉在水裡,河魚吃了屍體,就意味這個人洗清了罪孽,不是死亡,而是換了另一種更自由的生命形式存在。如果屍體沒有被河魚吃掉,那麼就意味着這個人罪孽深重,靈魂得不到洗滌。死後不得超脫,永遠要受這具身體的束縛。
寒夏聽完之後,看着河底那些正在遊動的肥大的白魚,想着自己剛纔還要吃它們,胃裡不禁一陣翻騰,差點把隔夜飯吐出來。怪不得這裡的魚養得這麼肥,潭裡的那幾塊白色的東西是人骨吧!還洗什麼衣服呀?寒夏騰的一下跳到了岸上。
看着寒夏滑稽的樣子,阿那瑰的氣憤也不知到哪裡去了,畢竟不知者不罪。“沒事的,寒夏,我們寨子已經很久沒有死人了,每次水葬之後,我們總會過一段時間再來這邊洗衣服。”
寒夏一聽,放下心來,反正這水是流動的,也沒什麼好忌諱的。怪不得每次都要走更遠的路,去另一個泉眼處取水,以前還納悶,這小河裡的水也挺清澈的,幹嘛要捨近求遠!
寒夏再也不想吃魚了,不過在回去的路上,倒是逮到了一隻野兔,只想着兔肉,又將剛纔的魚湯拋諸腦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