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湟中城。紫金宮。
君陵恭敬的跪在一旁,將手中的藥餵給藏麟王。
藏麟王咳嗽着,將吃進去的藥全都吐了出來。君陵一邊用錦帕擦拭,一邊扭頭對宮人道:“快去傳醫師。”
藏麟王突然緊緊的抓着君陵,道:“陵兒,這麼多年了,你一定很恨我吧!”
“兒臣惶恐,兒臣不敢。”
“不敢!好一個不敢!”
殿外有慌張的腳步聲出來,藏麟王鬆開君陵,閉上了眼睛。來人是容成王后,身後的婢女手裡牽着七殿下君璧,旁邊還跟着兩位醫師。
君陵早已自覺退到一邊。容成王后一身白魚織鍛錦袍,端的是儀態萬千,聲音威嚴的說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看看君上。”
兩位醫師惶恐的跪下,膝行到藏麟王的牀邊,大氣也不敢出一下,開始診脈。
不一會,兩位醫師膝行到王后身邊,頷首道:“啓稟王后,君上氣血不通,恐怕……臣下惶恐。”說着虛抹了一把頭上的汗。
“說!”
“恐怕時日無多。”
“一羣庸醫!要是君上有個不測,我誅你們九族。”
兩個醫師跪在那瑟瑟發抖,容成王后眉間露出厭惡的神色,擺了擺手道:“算了,下去吧!”
容成王后坐到藏麟王的牀邊,拉着他的手,聲音悲痛的說道:“君上,君上,臣妾和璧兒來看你了!”
藏麟王睜開眼睛,緩緩道:“原來是王后來了!”
容成王后從身後的婢女手中接過君璧,對着懷中的小兒說道:“璧兒,快叫叫你父王!”
小人兒乖乖的叫道:“父王,兒臣來看你了。”
王后和藏麟王都笑了起來。
王后道:“君上,你看我們的孩子多聽話!”
藏麟王只是笑看着,默默的聽着王后在講,最後連眼睛也閉上了。
容成王后停下,神色有些訕訕的,不過轉瞬就恢復了正常,屈膝行禮道:“既然君上累了,那麼臣妾就先告退了,君上好好養病。”
藏麟王低沉的聲音響起,“王后多日照顧也辛苦了,好好休息。”
等到王后離去,君陵也上前行禮道:“父王,兒臣先行告退了。”
藏麟王突然支起身子,目光如炬的盯着君陵,半晌,自嘲的笑了笑,道:“走吧,都走吧!”
君陵還未退下,有宮人過來報道:“啓稟君上,驪畜王和粟翎王正在門外等着召見。”
藏麟王躺下,道:“宣他們進來。”
驪畜王和粟翎王走進來的時候,剛好和君陵打了照面,君陵頷首行禮,兩位不屑一顧的走了進去。
“參見君上。”
“兩位愛卿平身,賜坐。”
“多謝君上。”
驪畜王道:“君上抱恙許久,定是那羣醫師醫術不精,臣下已經派人在民間搜尋更加高明的醫師,相信不日君上的身子就會好轉。”
“如此,就有勞你費心了。”
“這本就是做臣下的本分,輔助國君,造福黎民,自然事事偶要爲國之根本考慮。”驪畜王頓了一下,接着說道:“君上的身體必定是操勞太多所致,臣下以爲也是時候選出一位才德兼備的王子,幫助君上您分憂解勞。”
粟翎王也跪下道:“臣下以爲驪畜王說得有理,一來可以爲君上您分憂解勞,二來也可以鞏固中原根本,穩固民心。以免周圍的其他強敵有不軌之心。”
藏麟王閉着眼睛,久久沒有說話。
驪畜王和粟翎王齊齊叩頭道:“臣下惶恐。”
藏麟王突然笑道:“二位王弟是爲我中原大計考慮,又沒有錯失之處,爲何要惶恐?起來吧!”
“謝君上。”
“說到
國本,不知兩位有什麼好的建議沒有?”
驪畜王道:“這……”
“但說無妨。”
驪畜王再次跪在地上,語氣懇切的說道:“國本一事事關重大,不能草率,定要細細商定纔是。君上膝下現有五殿下,六殿下和七殿下三位子嗣,五殿下才智平庸,多年來居在涇源那麼一個小地方,只是胸襟氣度一項就不能夠勝任,爲君者必得有此氣魄不成。六殿下倒是天資聰穎,只是五殿下似乎並不對政事上心,且多喜女色,**不羈,要是將中原交到他手裡,中原岌岌可危啊!倒是七殿下,雖然年幼,但是卻可以看出殿下繼承了君上你的優良品質,且勤奮好學,要是將其作爲接班人來培養,假以時日,必定是合格的國君。”
“粟翎王也這樣認爲嗎?”
粟翎王跪在地上,道:“啓奏君上,臣下和驪畜王的想法一樣。”
“說的有理,但現在決定未免有些太倉促,你們先退下吧!”
“臣下告退。”
御花園中的湖心涼亭,君陵和君聿對坐。
君聿道:“看來父王的身體的確是不行了!”
君陵喝了一口茶,道:“休得亂說。”
君聿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道:“你們這些人都是一個樣,明明心裡什麼都知道,就是不說出來!”
“既然大家都知道,那還說它幹什麼。我剛纔從寢殿出來的時候,碰見了驪畜王和粟翎王。”
“那兩個老匹夫,沒事就在父王耳邊叨叨,父王病重之後,就更加有恃無恐。我敢說要是父王這次能好起來,一定把他們那幾個全給剁了。”
“他們要的是王位,你呢,你想要什麼?”
君聿嘻嘻一笑,然後神色認真的看着君陵說道:“五哥,不管你是真信還是假信,我不想要王位。若你登位,保我一世富貴就好。”
君陵看着君聿,像是要看出這話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半晌,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
寒冷蔓延,先從腳和腿開始,然後一寸寸的向上,在心臟處停下。然後從腦袋開始,一寸寸的向下,在心臟處停下。再從手指尖開始,一寸寸的向裡,在心臟處停下。最後當所有的寒冷都匯聚到心臟,那一刻心臟就會停止跳動。
一個完全被冰雪覆蓋的人兒躺在那,看不清他的眉眼,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依稀辨別出他的身軀。不!不!那是兩個人,兩個緊緊相擁的人,他們擁抱的太緊了,所以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一樣。
“吱—吱—吱—”
一個渾身雪白、只有眼睛黑溜溜的小動物慢慢的躍了過來,身形和一隻小狐差不多大。它的皮毛很好,是和冰雪一樣的顏色,又密又長,冷風吹過,就像是密集搖曳的稻田。頭一拱一拱的,鼻子不斷的嗅着。突然像是嗅到了什麼,就在那堆冰雪處警惕的停了下來,小腦袋轉着,眼睛也滴溜溜的轉着,像是在思考什麼。
確定沒有危險,才跑了過去,將自己的四肢伸展,整個身體完全趴在了那堆冰雪上。
不一會,又從四面八方跑來了五六隻雪糰子,全都伸展身體趴在那堆冰雪上。在極度寒冷、滴水成冰的環境下,那堆堅硬的冰雪竟然開始融化。
類是深情的動物,又最心軟,如果有人在冰雪中快被凍死,或者兩個人能夠在冰雪中不離不棄,生死相依,那它就會出現,用自己的皮毛覆蓋在人身上,給他們保暖,不讓他們被凍死。
因爲它這個妙處,並且它的血也是一味療傷的好藥,傳說中可生死人肉白骨。所以有些王公貴族聽說了,就賞重金命人去尋。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有無數的人跑到寒冷之地,只穿着單薄的衣服躺在雪地上。類很善良,不忍心看人凍死,就用自己的身體覆蓋那人,
給他取暖。可往往在這個時候,魔爪就會伸出,將類捉住。拿回去換賞錢。
但因爲他們是善良的動物,所以造物主也給了它們可以保護自己的鋒利牙齒和敏銳感覺。一旦人的貪念一起,類就會立馬感覺到,會跳起來咬斷人們的脖頸。
可是,人最終纔是這世上最可怕的動物,有無數的類被抓住,被剝掉皮毛,被生生流乾血液。以前,在普通的寒冷之地都可以見到類,現在卻只能在北冥見到。因爲北冥是死亡禁地,沒有人敢來這冒險。有命掙錢,還要有命花纔是。
類的皮毛保暖性很好,身體就很暖和,就像是一個小火爐一樣,只要一隻類就可以將一個凍僵的人暖過來,一下子來五六隻類還是從沒有過的事情。
那堆冰雪開始慢慢融化,一滴滴的水滴下,然後緩緩淌出,沒有流出多遠,就重新結成了冰塊。融化的那堆冰雪中,開始慢慢顯露出一個人的模樣。隨着冰雪的不斷融化,整個輪廓都顯了出來——一個人將另一個人緊緊的擁在懷中。
他們的表情很平靜,很溫暖,像是在說:就這樣,就這樣死去也很好。
類好像也覺得新奇,一個個圍繞着冰雪中的兩人,抓耳撓腮,吱吱的叫了幾聲,像是在和同伴討論一樣。討論了一會,像是找到了原因,幾隻類繼續將自己的身體覆在兩人身上,慢慢將他們暖化。
一隻類跳上寒夏的左肩,如水晶般純粹透亮的眼眸水汪汪的,大顆的眼淚滴滴落下,滴在寒夏的傷口處。被龍焰燒焦的傷口開始冒出嫋嫋白煙,新的皮肉慢慢的長出來。不一會焦黑的傷口就完全恢復了原狀。類又跳到蘇弋軒的胳膊上,眼淚滴下來,胳膊上的大片燒傷也消失無蹤。
其實傳說是錯的,它的血沒有用,它的眼淚纔是治傷的良藥,生死人肉白骨。不過,那些人是因爲貪念才抓的類,類便不會流下眼淚。那些抓類的人,即使知道它的眼淚可以治病,也不能強迫它流眼淚,因爲得不到,也沒有人見過,所以一來二去,傳說就變成了血是神藥,畢竟後者是可以強行得到的。
寒夏和蘇弋軒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身上趴着這麼多雪糰子。寒夏不可置信的看着蘇弋軒,蘇弋軒的眼神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這些小傢伙太可愛了,寒夏試探着伸手去摸它們,她剛伸出手,小獸就警惕的跳開了。其他的類也都轉着黑寶石般的眼睛打量着他們。
寒夏道:“是你們救了我倆吧!謝謝你們。乖,讓我摸一摸吧!”
無論寒夏怎麼好言相求,類都警惕的站在一旁,不肯讓她摸。
“真小氣!”寒夏拱手朝他們作了一個揖。“不過還是謝謝你們!救命之恩無以爲報,謝謝。”
蘇弋軒雖然覺得好笑,但是萬物皆有靈,這些雪糰子更是靈氣十足,就算聽不懂人語,也必定能領會到其中的意思。也學着寒夏給它們作了一揖。
雪糰子們明顯聽懂了,吱吱的叫着,有一個立起後肢,用前肢不停地拍打着胸脯,作出各種滑稽的樣子。結果沒站穩,腳下一滑,就朝着旁邊倒去。不過卻沒有摔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了寒夏的手裡。
寒夏看這些雪糰子和小白狐長得有些相像,就想起在山上,每次她和小狐互相撓咯吱,小狐總能把她撓到笑哭,而她在吃了無數吃虧後,才找到小狐身上的癢癢在什麼地方。
寒夏笑,剛好雪糰子肚皮朝上躺在她臂彎裡,便伸出兩根手指去撓它。雪糰子吱吱的叫着,不斷伸出爪子來輕輕撥寒夏,笑的滾翻到一旁。
其他幾隻雪糰子吱吱的叫着,像是在催它走一樣。
那隻雪糰子爬起來,還回頭看了兩人一眼。雪糰子一扭身,幾乎就完全看不到它們,全身上下都是和雪一樣的顏色,就是一團雪在移動,估計再走兩步就完全分辨不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