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夏又坐回剛纔的位置,繼續曬太陽。嘴裡不自覺的哼道:
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遠道
一日不見兮
我心悄悄
採苦採苦於山之南
忡忡憂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堅我操冰雪潔
擬結百歲難忽成一朝別
朝雲暮雨心來去千里相思共明月
……
寒夏哼着,都快要睡着了,突然間,就被一隻大手捏着脖子。九弒的靈力很高深,輕而易舉就將寒夏提了起來。
九弒聲音黯啞,每一個字都像是胸腔裡噴出的血,洶涌着無數的痛苦。說道:“你怎麼會唱這首歌?”
寒夏被捏的幾近窒息,哪裡還能回答。雙手不斷的拍打的九弒。
九弒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鬆開了寒夏。寒夏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氣。氣還沒勻,怒道:“你瘋了嗎?這是什麼習慣?沒事總喜歡捏別人脖子!下次要殺我,來個痛快的行不行!”
九弒無視寒夏的憤怒,痛苦的聲音壓抑成平靜的語調,問道:“你怎麼會唱這首歌?”
寒夏怒視着她,一幅要殺要剮隨你便的姿態,偏偏不回答他的問題。
“你爲什麼會唱這首歌?”
“我愛唱就唱,管你什麼事?”
“你爲什麼會唱這首歌?”
“你這個神經病,變態狂,管天管地,連別人唱歌也要管嗎?”
“你爲什麼會唱這首歌?”
“我就是唱了怎麼樣?你打死我算了!”
“你爲什麼會唱這首歌?”
“我——”
面對九弒的執拗,寒夏徹底無語了。竟然能讓一向冷酷無情的九弒失態慌亂至此,寒夏突然笑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湊近九弒說道:“你想知道我爲什麼會唱這首歌,我卻想知道你爲什麼想知道?怎麼樣?我們兩個做個交換吧!”
九弒有些恢復正常,目光如蛇,盯着寒夏道:“你沒有任何資格和我談條件,最好如實回答,不然你會後悔!”
“不要老是威脅我,看看我現在的處境,你認爲我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嗎?”
九弒冷哼了一聲,說道:“你覺得你現在的處境夠糟糕嗎?也許我會讓你意識到——沒有最,只有更!”
寒夏轉移話題,努力朝着最能觸動九弒的那方面說,“如果你告訴我原因,說不定我會告訴你很多有關教我唱歌的那個女子的事情!”
九弒的神色立刻有些不一樣。
寒夏繼續在沸油下添火,心裡有很多不確定,但還是選擇賭一把。盯着九弒說道:“教我唱歌的女子名叫小狐。小狐!”
九弒的身體直直顫了一下。
看着他痛苦的神色,寒夏突然有一種報復的快感,有一瞬,寒夏真的很想殺了他。可是卻又產生了新的興趣。“小狐
還教過我許多歌,想不想聽個別的?”
不待九弒回答,寒夏自唱起來:
有狐綏綏在彼淇樑
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有狐綏綏在彼淇厲
心之憂矣之子無帶
有狐綏綏在彼淇側
心之憂矣之子無服
……
寒夏看着九弒一點點陷入痛苦的回憶,繼續在撕裂的傷口上面撒鹽,說道:“小狐的歌聲很美妙,她的歌聲一響,漫山遍野的花兒都會隨之舞動,你一定也見過那樣的景象吧!一種很震撼很有衝擊力的美,是不是?”
寒夏繼續道:“我還記得小狐離開了很長一段時間,回來之後她就大病了一場,以前她唱的歌都是開心愉悅的,那以後,它就老唱悲傷的歌。那些歌你肯定沒聽過吧,要不要我唱給你聽?”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地難爲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莫相識
等寒夏吐出最後三個字,九弒已經完全處於奔潰的邊緣,一把推開寒夏。黑色的羽毛頓時將全身覆蓋,身子像離弦的箭一樣展翅飛了出去,轉瞬間不見了蹤跡。
寒夏突然想起了很多事:小狐是一隻九尾狐妖,是她見過最美麗最魅惑的女子,那種自骨子裡流散出的嫵媚連裂帛都比不得。妖族的壽命很長,當時小狐已經幾百歲了,寒夏最喜歡和她玩,是除了家人之外最好的玩伴。以前小狐總是很開心,寒夏當時很小,有一方面的性格就是受小狐影響。可是後來小狐就消失了,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寒夏以爲她再也見不到小狐了。有一天晚上,小狐回來了,遍體是傷,靈力已經低微到不足以維持人形,重新化成了狐狸。倒在寒夏家門口。狐死首丘,是報了必死的心態。師父發現了之後,費了很多勁才把她救回來。師父說之所以難救,並不是因爲傷勢有多重,而是因爲小狐自己存了死志,那種生無所戀的悲傷才使得它的生命一點點消散。小狐好了之後,常常一個人發呆。寒夏不明白,就整天去看她,和她講話。差不多有十年過去,小狐纔算恢復過來。不過她再也唱不出可以使漫山遍野的花兒都爲之舞動的歌,偶爾哼的調子,即使是歡快的,也讓人覺得很難過。小狐纏綿病榻的那些年,剛開始寒夏還小,不明白爲什麼就老問,問小狐爲什麼會病的這麼嚴重,爲什麼不開心?小狐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表情迷惘悲傷,像是重新陷入進痛苦的回憶中。寒夏後來長大了,就不再問這些了,免得小狐難過。有的時候,小狐則會零零散散的跟寒夏講,說等有一天她長大了,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特別是男子,還說許多寒夏聽不懂的話。小狐還說,她雖然痛苦卻不後悔,甚至會開心,開心這世上有一個人也和她一樣不好過,也和她一樣痛苦。她給那人唱了這
世上最美妙的歌,那些歌就像是烙印,永永遠遠烙在他的心上……
寒夏本是無意哼起了那首歌,沒想到世間事竟然巧合至此,當年讓小狐痛不欲生的人,竟然是九弒!
寒夏再一想,也明白了許多事情。自己幾乎是小狐陪伴着長大的,性格各方面或多或少會受小狐的影響。九弒之所以會出手相救,並且把自己抓了起來,恐怕也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他看出了那些許的影子,卻又不敢去觸碰,倒是搞得自己莫名其妙!
看九弒這麼痛苦,寒夏甚至有些開心,這種開心不是出於報復,而是因爲小狐。要是九弒表現的很隨意不在意,沒有一點反應,那才說明他完全不在乎小狐。九弒這麼痛苦,也恰恰說明了他也放不下小狐,他的心中仍然有小狐。那小狐這麼多年的痛苦就不是白受的!
寒夏想着想着,心猛的跳了起來。寒夏站起來,坐下去,站起來,坐下去,站起來。坐立不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突然意識到,一定是蘇弋軒出事了!
寒夏衝到外面,剛好九弒從空中落下。
九弒的神情已經平靜,並且看那樣子是不會放過寒夏的。
寒夏說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放我離開。”
“我出去吹了吹風,正準備回來殺了你,沒想到你卻講了一個笑話給我聽!”
寒夏道:“我求你,你要怎麼樣都可以!只求你放我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馬上去做。”
九弒輕嘲,說道:“你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和我交換。”
“你說,你到底要怎麼樣?”寒夏神色堅韌,表情決絕,上面寫滿了緊張、焦慮、不安、擔心。
“出了什麼事?”
“我——這個說不清楚!”寒夏知道要是她不講清楚,並且拿出有價值的東西來交換,是絕對走不了的。“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現在有危險,我必須馬上趕去救他。”寒夏賭了一把,很強硬的說道:“你馬上帶我去見他,日後,我會讓你見到小狐。”
九弒沒有任何猶豫的說道:“我答應你。
“哪人在哪裡?”
“我——”寒夏的手覆上心口,很堅定的說道:“在北面。”
這個回答聽起來很欠揍,九弒卻沒有多問,因爲有很多時候他也相信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但就是存在。九弒將寒夏的雙臂交叉放在自己胸前,像貓一樣弓起身體,兩步助跑。後背的黑色翅膀猛然張開,噌的一聲飛了出去,耳邊的風呼呼的吹,寒夏被風吹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可見速度有多快。
飛了不知多久,寒夏突然說道:“在西北方向。”
九弒身子斜了斜,朝着西北方向飛去。
“再向北,向北!”
九弒看寒夏的神情不像是作僞,也就由着她瞎指揮。
寒夏突然叫道:“這裡,就是這裡!”
九弒的身子俯衝而下,像一隻鷹隼。落在了一片冰天雪地裡。
(本章完)